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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又起波瀾

  念雲自內坊回來,天色已晚。正準備叫玉竹把晚膳擺上來,卻見屋裏坐著一個人,一身緋紅色的衣衫,在擺設素雅的宜秋宮裏格外打眼。


  念雲定睛一看,扯出一副笑臉迎上去:“今兒是什麽風把牛昭訓吹過來了,可是新近調換的下人們服侍得不妥當麽?若是有什麽不好的,昭訓不要客氣,一定要同我講。”


  東宮的女人個個兒都不好相與,牛昭訓更是其中的翹楚,如今念雲根基尚不穩,就怕她是來找茬的,故而先把話說漂亮了。


  出乎意料,牛昭訓竟然沒發難,卻是笑著道:“郡夫人辦事甚妥當,並沒有什麽不好的,殿下也一直讚不絕口呢。”


  既然不是來找茬的,那就是來要東西。念雲不動聲色,繼續同她耍花槍:“昭訓謬讚。念雲能力低微,掌了家才知道柴米油鹽貴,又不如前人有辦法,隻好儉省些,幸虧殿下不怪罪。”


  牛昭訓笑意盈盈:“才聽說郡夫人可是五百一十二抬的嫁妝進門,這就開始哭窮,也不怕人笑話了去。你放心,承恩殿都撤了龍涎香,我們這些人豈會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我今兒來找你,是為了一點私事。”


  念雲有些詫異,不知道她同牛昭訓有什麽私事可言。


  牛昭訓隻是笑著不語,念雲會意,打發了丫鬟們出去,隻留得茴香一個:“自來都是茴香服侍,是近身的人,昭訓有話但說,無妨的。”


  牛昭訓這才斂容道:“韋賢妃又替舒王殿下尋了好幾門親事,都被殿下回絕了。”


  念雲稍微花了一點時間才明白她在說什麽。自她決定做郭念雲,那屬於郭木葉的思戀便隨著姊姊一同埋葬。即使她暫時尚不愛李淳,可她畢竟已經是李淳的夫人。


  她低頭沉吟,良久方緩緩抬頭道:“舒王對我妹妹一往情深,隻可惜,斯人已逝,還望殿下接受事實,另覓良人。”


  牛昭訓伸手自她的頭發裏摸出那一枚玉簪,目光犀利,仿佛穿透了她的靈魂,輕啟朱唇:“是麽?”


  是麽?


  簡單的兩個字,便輕易地將她的偽裝擊碎,潰不成軍。


  牛昭訓朝著身後的丫鬟道:“蘭心,舒王怎麽樣了?”


  一直默然的丫鬟微微屈身行禮:“殿下大病了一場,如今尚未痊愈。宮裏太醫院的禦醫已經去過好幾批了,都道是心病,非藥石能及。”


  她隻覺得心驚,她不信牛昭訓,但她信蘭心,她是知道的,蘭心是李誼身邊的丫鬟,頗受信任。


  念雲忽然想起來李誼同她說的,他曾有過一次婚約,但那個女子沒有選擇他,而是義無反顧地與家族斷絕關係,進了東宮,於是隻好宣稱她病歿了。


  原來,就是她。


  多麽可笑,她們應該在舒王府相遇的吧,如今卻在是東宮聚首。


  念雲語氣中不無嘲諷:“我以為昭訓是一心一意仰慕太子殿下,所以才不惜與家族決裂而踏入東宮的。”


  牛昭訓道:“我自然是仰慕殿下的,但我同誼自幼相識,他是個磊落的君子。”


  念雲越發不明白這個女人了。


  “如此說來,昭訓同舒王,還是青梅竹馬。”


  牛昭訓笑一笑:“青梅竹馬?說起來,倒也算是。”她似乎看出了念雲的疑惑,“我父母去得早,由同族叔伯養大,不過,我一向同家中叔伯們意見有分歧。許下婚事的那一年,我已經十八歲。”


  嗬,原來是這樣。高不成低不就,婚事終於蹉跎,被強行許給舒王做繼妃。然而寄人籬下的小姑娘終於不肯再做他們的棋子,掙脫束縛,奮力去搏了自己的前程。


  如此算來,她同家族斷絕關係並不是犧牲,而是她刻意追求的結果。


  而她也失去了許多東西,她沒有嫁妝,亦沒有娘家人的支持,於是隻能踽踽獨行,獨自掙紮,做一個小小昭訓,被王良娣打壓。


  念雲沒有牛昭訓那般果敢,她服從了家人的安排,替嫁到東宮,而公主府也給了她豐厚的嫁妝和足夠的支持來回報她。


  念雲見她坦誠,道:“昭訓這些年來,想必不易。隻是,你我如今都在東宮裏,昭訓若勸得我回頭,勢必影響到東宮與郭家的關係,於昭訓又有何好處?”


  牛昭訓站起來,“我可勸過你麽?我不過是看在舊日情分,替誼帶一句話給你,至於如何做,都在你,與我何幹?”


  她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停住:“你若想見他,我可代為安排。”


  她徑直走出去。


  這個時候,她剛開始快刀斬亂麻地,利落地整頓東宮,正是她最怕落人話柄的時候。


  可此事因她而起,倘若誼有個什麽好歹,總歸是她間接地害了他。那麽她這一生,即使贏得了東宮上下的讚譽又如何?

  無論韋賢妃如何,即使誼一開始是懷著什麽心思接近她的,可她絕不相信他是虛情假意。


  好容易捱到天亮,幾乎熬出了黑眼圈,她終於去找了牛昭訓。


  牛昭訓似乎料定了她會來,並無意外,道:“你是常出門的,倒是方便。待午後你隻說去東市西市,出了這東宮,我自有辦法悄悄帶你去舒王府。”


  到了午後,念雲命綠蘿處理瑣事,自帶了茴香和牛昭訓派來的一個小廝,出了東宮,往東市去。


  不多時,到了東市一家香料鋪子裏,小廝引她們進去,隻點名要看幾樣最好的安息香和乳香。


  不多時那掌櫃的便出來,見了他們,行了個禮,也未多話,便帶他們轉進臥房。臥榻旁有一個書架,掌櫃將書架用力推開,後麵有一個暗門。


  牛昭訓的小廝帶念雲自暗門裏走進去,遞了一支燭台與她,指著盡頭的一點光亮說:“夫人走到盡頭,出口便是舒王府,蘭心姐姐在那裏接應。”


  念雲吩咐茴香留下,舉著燭台走進去。


  身後暗門緩緩關閉,惟餘手上燭台的一點點光亮,和前方的未知。


  腳下的每一步,都像是刀尖上的舞蹈。一踏上去,也許就是萬劫不複,再無回頭路。


  不過是短短幾十米的距離,念雲仿佛走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那點光亮漸漸的增強,越走越窄,最後看到天光,她站在一口枯井裏。井蓋半掩,既可以遮住側麵的洞口,又方便人抓住邊沿借力爬上去。


  蘭心站在洞口一言不發,沉默地伸手拉了念雲上來。


  蘭心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甚至以為木葉真的和外麵說的一樣,是死了。昨日裏見到她,她便怨恨木葉的薄情寡義,為什麽忽然就拋棄了舒王呢?


  但現在她來了,蘭心又忽然覺得不那麽恨她了。


  念雲沒有留意到她百轉千回的心思,隻是沉默地跟著她,走進靠近舒王休養的院子。


  他睡著,房裏有濃重的藥味,整個房間的藥味似乎滲入牆壁的縫隙裏,顯然是被這藥味彌漫著有一段日子了。


  上一次見到他,還同他一起騎馬,他是長安城裏最健壯的好兒郎。僅僅七八個月,他已是麵色蒼白、形銷骨立。


  他的手放在錦被之外,似乎握著什麽東西。念雲將他的手翻過來,卻發現他手裏握著的是一隻皺巴巴的荷包,繡工拙劣,正是許多年之前她送給他的。


  真是造化弄人,他們幸運地重逢了,她還成了他未來的王妃。可是她終究嫁了別人,這皺巴巴的荷包,同那瑩潤的玉簪,都成為了一個無以言喻的故事。


  念雲坐到他床榻前,“誼,我來看你。”


  一語未畢,眼淚竟不自覺地滾滾而下。


  他大約是剛喝完藥不久,嘴角尚殘餘一絲藥汁。念雲拿帕子輕柔地替他拭幹淨嘴角,目光一遍一遍拂過他的眼角眉梢,終於站起來,拍拍他的手背,“我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


  正要轉身,手腕卻被握住。她回頭,見他已經醒來,於是微笑了:“誼,你醒了。”


  下午的陽光自門外照進來,她溫婉的笑容比身後的陽光更加燦爛,而這燦爛的綻放又全是為看見他,看見他醒來,李誼看著她,他心裏也滿滿的都是歡喜,從眼裏溢出來。


  他的臉上是一種病態的蒼白,陽光灑進來,染上一種不真實的金色。笑容卻自眼眸裏向外一圈一圈擴散,一瞬間整張臉綻放開來,瞬間有了生氣。


  她就站在他麵前,仿佛是向他學騎術的女孩子再一次穿著胡服跑來,與先前並沒有什麽不同,一切的煎熬與痛苦,都抵不過此刻她嘴角的一抹笑容。


  他忽然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對不起……”


  她微微垂眸。不,這不是他的錯,他隻是沒有能力去改變。


  李誼撫摸著她的眉眼,“母親說你……公主府的人也是這般說,可是我不信。淳大婚的那天,我終於見到你,那一刻我離你真遠啊,好像整個世界都橫亙在你我之間了,但我知道了是你,就心安了。”


  大婚那天,他看到了?

  她怔怔地望著他,她竟不知道。行禮的時候大紅的喜帕一直蓋在她的臉上,她看不清遠處。


  李誼歎息:“木葉,是我對不住你。你在東宮若是過得不好,就告訴我,我帶你走。”


  走?

  “不不,誼,別說傻話,你是二皇子,你是舒王。”


  “這天下已經有太子,二皇子便是一個笑話,不做也罷。我是李誼,我是你的將軍哥哥。”


  她心裏五味陳雜。原是料定他不會放棄舒王的一切,才決定做郭念雲的。如今他肯帶她走,可要同他走?


  眼見著日頭已經西斜,她有些慌亂地站起來:“誼,我得回去了,改日再來瞧你。”


  “明日麽?”


  “明日我說好要查內府的賬本……怕是不得空。”


  “那麽後日。”


  “後日也不成,許多事情要處理。”


  李誼堅持問下去:“大後日?”


  她知道必定要同他約定時間了,隻好道:“五日後,五日後我再來。”


  李誼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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