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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死壽宴

  這是念雲頭一次操辦宮裏的宴席,雖然不算十分盛大,但許多事情都要從頭開始了解,且隻有十天的時間,難免十分繁忙。


  荒蕪了數十年的興慶宮,在十天之內已經煥然一新。破敗的宮室稍稍修整了,叫漆匠和畫師填補了斑駁的彩繪圖樣,腐朽的木欄杆也已經換了新的。


  雖然龍池裏依然噴不出噴泉來,但那些衰草枯楊都已經仔細收拾過,該清理的清理,該修剪的修剪。


  實在有些十天之解決不了的,便想了些臨時的法子,從大明宮裏搬了盆栽過來,好歹從表麵上看起來不那麽蕭瑟。


  興慶宮的老人們都非常高興,在這冷宮裏數十年了,終於有一天,還能親眼見著大明宮的皇帝和貴妃,還能有一個這樣的盛宴,餘生的談資便不僅僅隻是玄宗皇帝了。


  一應食材、器物都由大明宮這邊操辦,再運到興慶宮去,來來回回,城牆底下的宮道有些狹窄,幾乎不夠用了。


  到後來,運送東西的太監們不得不出宮,從城裏坊間道往興慶宮去。許多東西念雲不得不親力親為,親自監督,免得那些宮裏的老油子們糊弄了她這個新來的貴妃娘娘。


  到了第十天,萬事俱備,懿旨也都已送出去,隻等著晚間的宴會賓客盈門了。念雲在大明宮左右掖庭又察看了一遍,才帶著薛七喜、綠蘿等一行隨從往興慶宮去了。


  念雲本打算留七喜在大明宮以備萬一有疏漏可以及時處理,但李淳卻不知為何,特地下了一道口諭,命七喜跟在貴妃身邊伺候。


  念雲隻好帶上七喜隨侍,留了茴香在大明宮。


  念雲身著華服,早早便駕臨了興慶宮,安排各種瑣事。


  這時李淳還沒有來,他事先同她說過了他要晚一點,不必等他,她也知道他忙,故而先自行去拜見了太上皇和太上皇後。


  宴會是在興慶宮的南薰殿,這裏位置居中,且又寬敞,很適合大宴。


  念雲到了南薰殿才發現,興慶宮的太妃和太上皇妃們來得甚早,似乎一大早便聚集在了南薰殿,等候她來。


  見了她,也多有驚喜,特別是年老一些的太妃們,一聽見太監通報“貴妃娘娘到——”,便連忙整理衣衫,身後的老宮女都跟著滿麵肅容地等著看貴妃娘娘是什麽模樣。


  念雲隻覺得心裏難過,有多少正值盛年的如花美眷,在皇帝駕崩的時候,被關進了冷冷清清的興慶宮,空度逝水流年。


  沒有人記得她們,她們隻是大行皇帝的遺物,日複一日過著這樣寂寞冷清的生活,找不到一點趣味。


  所以在這個好不容易能有點事情可做,有點新鮮事物可看的日子,她們穿上了蒙塵的盛裝,生怕錯過了一丁點。


  念雲不忍心冷落她們,一一同她們見禮。


  這些太妃們有的是德宗的妃嬪,有的竟是肅宗、代宗的妃子,容顏枯槁,神色癲狂。


  念雲安排著晚宴的事,得空便也同她們閑聊幾句,她們所問的多是宮外之事,也問外頭時興的妝扮衣裳樣式等。


  念雲耐心地同她們敷衍,感慨時光何其殘忍。七喜便寸步不離地守在她旁邊,似乎生怕牛昭容行刺的事再度發生。


  到了臨近晚宴的時候,賓客已經到得差不多了,念雲便命開宴。太上皇同太上皇後上座,李淳和念雲的位置在右邊下首,對麵的位子是韋賢妃的——如今該稱韋太妃了。


  聽說她一直在佛堂裏清修,難得這一次竟也來了。雖然比其他妃嬪遲了些,到底還是來了。


  若加上韋桃卓同她的過往,念雲同她大約也有數十年的恩怨了。她必定恨毒了念雲,可宮裏人的麵子工夫都是上乘,再怎樣的深仇大恨,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念雲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禮,她也一本正經地回禮,然後也未多說話,沉默地落了座。


  不知為什麽,念雲總覺得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異樣的神情,像是感慨,又像是嘲諷。


  廚子、下人都從大明宮臨時調派了許多過來,一時傳菜的太監宮女魚貫而入,酒水、菜肴便擺在了各人案前。


  念雲忙著察看各處菜肴準備情況,又要招呼客人,自己倒沒吃上幾口。


  席間又安排了歌舞伎表演,大唐民風開放,宴飲到興頭時賓客時常會到大殿中央同舞姬們一起跳舞。眾人都喝了許多酒,氣氛漸濃。


  念雲才回了自己的座位,準備稍微填一填肚子。這時宮女捧上了白玉樽,裏麵裝的是西域進貢來的葡萄酒,紅豔豔的,襯著白玉樽,在大殿裏燭光的映照下十分美麗。


  剛剛端到麵前,她就已經聞到了撲鼻的酒香。葡萄美酒夜光杯,果然名不虛傳。


  念雲端起酒樽,正要湊到唇邊,一直在盯著她的七喜忽然俯身,拿走了她手中的酒樽,道:“娘娘今日事務纏身,還是不要飲酒為好。”


  念雲有些詫異。七喜不是不知道她的酒量,葡萄酒雖入口甜美,也並不是十分容易醉人的酒。別說是這樣的一小樽,便是一壇,隻怕也不至於醉成什麽樣。


  她抬頭看了看七喜,七喜隻是麵無表情地侍立在一邊。


  念雲又在食案上拿過一盞紅豆湯準備喝,七喜連忙又拿過旁邊一盞雪梨湯換下了她手裏的紅豆湯,低聲道:“娘娘操持宴會之事甚為辛苦,不如喝雪梨湯滋陰潤肺化痰。”


  念雲伸手拉住他的袖子,盯著他的眼睛:“你們在做什麽?”


  七喜並不回避她的目光,卻答非所問:“娘娘,廊下那些侍衛站得辛苦,可賜些葡萄酒與芙蓉糕與他們。”


  念雲知道今晚的宴會是要出事了,低聲問道:“陛下都跟你說了些什麽?”


  七喜道:“陛下命七喜保護娘娘。”


  此時那些受邀的外臣未必知道興慶宮裏發生過的事,安排這樣一場宴席,怕是許多外臣都以為是陛下心裏對太上皇和太上皇後有愧,所以要借宴席來熱鬧一番,給他們一點安慰。


  所以他們幾乎都沒有任何準備,都是在下朝之後,乘著夜色,高高興興來赴宴。


  就連興慶宮裏的人,怕也是多數都以為陛下是在安撫她們。


  念雲心裏已經清楚,上次她以血腥手段對付牛昭容、清君側,隻不過是今日的鋪墊而已。


  貴妃娘娘傳令下去,今日乃是太上皇後的壽宴,太上皇後體恤底下人,今日所有聽差的宮人和侍衛都可得到一份特賜的酒食。


  夜已深了,這時一曲霓裳舞畢,另一群穿著軟甲、手執尺餘長塗著金粉的木劍的宮女走進大殿,乃是表演《秦王破陣樂》。


  《秦王破陣樂》是太宗皇帝大敗叛軍劉武周的之後所創,在曲中夾雜了龜茲的音調,婉轉動聽,高昂而極富號召力。


  舞蹈由一個“將軍”帶領,隊形左圓、右方,先偏、後伍、魚麗、鵝貫、箕張、翼舒,交錯屈伸,首尾回互,往來刺擊,以像戰陣之形。


  舞凡三變,每變為四陣,計一十二陣,與歌節相應。又伴大鼓震天響,氣勢雄渾。每逢宮中有盛會,都要命兵士或者伶人表演的。


  因此次是太上皇後的壽宴,宮中女眷甚多,所以全部都用宮女來表演。


  念雲從前也曾赴過幾次宮宴,見過這《破陣樂》,也都是宮女表演的,但和眼前這舞蹈似乎有些不一樣。


  具體哪裏不一樣,一時又說不出來。


  她想了半天,忽然發覺是那個領舞的將軍好像不太對勁。那個將軍身形健碩,有些不像宮女。


  更奇怪的是,他臉上戴了一個模樣特別的麵具,那麵具上畫的是一個笑臉,嘴角一直咧到耳根去了,笑得十分詭異,又以朱砂、藤黃、白堊塗飾,模樣有些可怖。


  念雲一直盯著那個將軍看,莫名地覺得那將軍的身形好似有些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她看了一會,也沒看出什麽來,那鏗鏘激越的音調也並沒有什麽特殊之處。她便扭頭去看別人,這一看,卻嚇了一大跳,大殿中幾乎所有宴飲的人都已經昏昏欲睡!


  《破陣樂》這般激昂慷慨,葡萄酒又不甚醉人,那些酒量不小的老大臣怎麽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裏全都伏案睡著!

  念雲又伸長了脖子去看大殿之外拿著刀戟的侍衛,發現侍衛們一個個也東倒西歪,連站都站不穩了,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地倒了一片。


  她抬頭看了看七喜,七喜朝她輕輕點了一下頭。


  那葡萄酒,和賞賜下去的糕點裏,都有毒!


  李淳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在這場壽宴上徹底清洗興慶宮了,隻是礙於朝中一些老臣和太上皇從東宮帶去的二百侍衛不好動手。更何況,此事若是張揚出去,在天下萬民麵前實在也有些說不過去。


  所以,他策劃了這樣一場宮宴,利用這樣的場合麻痹眾人的心神,趁機下毒,根本不必發生正麵衝突就把問題給解決了。


  而那些老臣出去也沒法張揚,畢竟這是當著他們的麵,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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