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討好貴妃
次日李淳恰好翻了寶林王氏的牌子,待天色將晚,便坐著肩輿往紫蘭殿去。
才行至太液池邊,就見一個女孩子背對著他站在太液池邊的梅樹下。烏黑的發髻,火紅的披風鑲了白狐邊,映著那白雪紅梅,倒是一幅好景。
那女孩子似是在出神,手扶著梅樹盤虯臥龍般的枝幹,緩緩吟道:“寒山秋浦月,腸斷玉關聲!”
宮中從來都不乏思鄉的哀怨女人,妃嬪自是一生再不能回鄉看一眼的,便是宮人,也難得有一次放歸的機會。
詩是好詩,李白的意境一向飄逸。可這樣冷的天,大晚上的在這湖邊看梅花,也不怕凍著。
李淳抬手示意抬肩輿的小太監放下來,緩緩向前踱了幾步,出言相問道:“是誰在那兒?”
那女孩子似是一驚,倉皇地轉過身來,待看清了是他,急急忙忙地過來行禮,可情急之下卻不小心踩到了曳地的長披風,身子頓時就往前撲過去。
李淳一時也顧不得那麽多,出於身體的本能反應,趕緊上前兩步,牢牢地把她接在了懷裏。
“陛下……”她有些慌亂,似乎想要掙紮著起身,可越是著急就越發站不穩,幾乎把李淳的披風都扯落。
李淳隻好扶著她站住,可她雙腳剛挨著地,身子一歪又倒在了他懷裏:“妾……妾的腳好像扭到了……”
李淳聽著這聲音有些耳熟,想了半天,又仔細看了看懷中的人,才認出是先前在含水殿侍過一次寢的那個寶林。
李淳無奈,歎一口氣,一彎腰把她打橫抱上了自己的步輦:“罷了,朕也是要去後宮,送你回去罷。”
這一夜王寶林終於得了太監傳話叫她侍寢,欣喜異常地仔細沐浴更了衣,特地穿上了剛進宮時貴妃賞下來的上好衣裙,尋出藏了許久都沒舍得用的螺子黛,仔仔細細地對著鏡子化了個格外精致的妝。
那十二對大紅宮燈都已經掛到她簷下來了,她預備著等皇上來了一起用晚膳,便叫膳房先等著。
可一直枯坐到天黑,也沒見陛下的步輦過來,反倒是那掌燈的兩個小太監又來了,爬到梯子上把那十二對宮燈給取了下來。
王霖琅頓時就慌了,扯住其中一個小太監的衣裳,急急問道:“陛下來了麽,這燈籠不是要一直掛到明兒早上的麽?”
那小太監知道她是新來的寶林,雖然尚未承寵,可誰知道往後呢,因此也不敢得罪,退後一步恭恭敬敬道:“回主子,今兒不必等了,陛下去了含水殿劉寶林那兒,已經歇下了。”
王霖琅的聲音都開始顫抖起來:“不,你們騙我,陛下不是都已經翻了我的牌子麽,怎會又去含水殿?”
小太監低著頭回道:“這……寶林勿惱,這陛下自己半路改變主意了,誰又左右得了呢!”
王霖琅仍舊不信,又差了兩個小宮女去打聽了一回,這回不僅得知了陛下是宿在了含水殿,而且,還是親自抱著劉寶林進的含水殿!
讓陛下親自抱著回宮,這是多大的恩寵啊,怎麽就落到了劉清清那個小狐媚子身上!
這王霖琅銀牙咬碎,回屋狠狠地摔了一對兒鈞窯的禦製花瓶,恨得牙癢癢,在心裏把劉清清的祖宗八輩都罵了個遍。
待膳房的人又來問她要不要擺膳的時候,她哪裏還有心情吃飯,怒氣衝衝地把傳話的宮女給罵回去了。
這一晚上她哪裏還睡得著,原本就一直覺得自己哪一點都不比劉清清差,如今被這麽擺了一道,更是忿忿不平,躺在榻上冥思苦想,到底要怎麽把皇帝陛下的寵愛從那劉清清手裏奪過來。
想來想去,自己最大的倚仗無非是個太上皇後,可太上皇後又遠在興慶宮裏,怕也說不上幾句話,眼前唯一能討好的,隻有一個貴妃娘娘。
這些日子來貴妃娘娘待她們不錯,但賞下的東西並無厚薄,想來是因為不知道最後哪一個會真正得寵。如她這般年老色衰的女人,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定是會去同寵妃交好的。
她自認是這幾個新人裏頭比較拔尖的,若陛下能多看她幾眼,她也不是沒有信心籠住陛下的心的。若是提前去結交貴妃娘娘,提出與貴妃娘娘聯手,讓貴妃娘娘幫她說上幾句話……
想來想去,越發覺得這個主意可行,王霖琅索性不睡了,也沒叫外頭守夜的宮女,自尋了火折子點一盞燈,往櫃子最底下掏了半天,方才掏出一個描花的白瓷小圓盒子來。
小盒子打開,頓時芳香四溢,連寢殿裏的熏香都被掩住了。
王霖琅陶醉地再聞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盒子蓋住,拿一塊帕子包了,放在了枕頭底下。
可莫要小瞧了這個小盒子,這是她們王家秘製的養顏膏,憑他什麽皺紋啊疤痕啊,一瓶下去都能消個幹幹淨淨,真正可遇而不可求的寶貝。這一小瓶養顏膏可是用了不少的珍稀藥材,她若不是進宮,怕是一輩子也用不到這樣的好東西!
貴妃娘娘那兒寶物甚多,旁的不稀罕,可哪有女人不在意自己容貌的?
她打定了主意,到了次日問安,王霖琅來得格外的早,趁著她們都還沒有來,她要同貴妃娘娘先說幾句要緊的話。
貴妃娘娘早已起身,卻是先看了會兒書,快到時辰了才叫人進來梳洗。聽說王霖琅有事要稟,便喚了她進寢殿,索性一邊讓茴香替她梳頭一邊問話。
王霖琅看著屋裏的兩個宮女,有些遲疑。
貴妃娘娘笑道:“無妨,寶林妹妹有話可直說,我這裏兩個大姑姑都是貼身隨侍了十餘年的,外人輕易進不來。”
王霖琅一咬牙,從袖子裏摸出那帕子包著的養顏膏,雙手捧來給貴妃:“娘娘,此物乃是我王家祖傳的秘方,祛疤養顏最是有效,曆來隻貢與王家出的皇後,便是族長的夫人女兒也不易得。”
貴妃也不推辭,命茴香接了,臉上仍舊是那萬年不變的淺笑,淡淡道:“如此,謝過妹妹,有心了。”
見她並無其他表示,王霖琅把心一橫,話就出了口:“娘娘,霖琅入宮已經有些日子,一直未能侍奉陛下……”
她還在斟酌著如何說,貴妃已經抬了抬手止住了她的話,淺笑道:“本宮一向知道妹妹性情品貌都是個拔尖的,本宮心裏有數。你且去大殿裏候著罷,這幾日準備著些,三日之內陛下會往紫蘭殿去的。”
王霖琅聽見前邊兩句話,還以為貴妃根本看不上她的東西,心裏正忐忑著,又聽見她說三日之內必定能承寵,頓時喜出望外:“謝過貴妃姐姐!”
待她出去了,屋裏綠蘿替她綰了發,插上玉簪和步搖,念雲拿起那小盒子瞧了瞧,嗤笑道:“男人的愛最是飄渺難測。那人心裏眼裏沒有你,貌美如花又如何,青春永駐又如何,總歸是看不穿!”
這時玉竹和重樓端了早膳進來。
這兩個也跟隨她十餘年了,念雲沒打算刻意瞞著她們,她們進來了,主仆幾個仍舊在說著這事。
玉竹聽了幾句,在旁掩口笑道:“娘娘真要讓陛下今晚去紫蘭殿麽?”
念雲把手裏的養顏膏放在了一邊,淡淡道:“急什麽,且叫她等等,明兒陛下若是還往含水殿去,就去說說,好歹那王氏也是個寶林,莫叫太上皇後麵子上難看。”
茴香在旁替她塗了些自家外頭的胭脂鋪子製的麵脂,微微撅著嘴道:“娘娘也真是,同陛下鬥這個氣,平白的便宜了她們。”
念雲一臉的無所謂,對著鏡子端詳了一遍自己的臉:“她想要,就給她罷。恩寵這東西,得來容易,隻是後頭有沒有那個命要,就得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到底還是自家主子,重樓一麵在她麵前的桌上擺早膳,一麵帶著點安慰的意思道:“陛下到底還是聽娘娘的話,娘娘想要他寵幸哪個就是哪個。”
念雲端了半碗白粥在手裏,試一試溫度,淡淡道:“聽什麽,隻是對陛下來說,先寵幸哪個,後寵幸哪個,或者今兒宣哪個侍寢都是無關緊要的事,他根本懶得放在心上。所以看在這十餘年來的情分上,給本宮三分薄麵,任由本宮安排罷了。要真說聽本宮的,本宮叫他獨寵本宮一人,可使得?”
重樓連忙噤了聲,默默地服侍她用膳。念雲吃了個金絲卷,又緩緩道:“本宮為何要勞心費力地替陛下選妃?本宮所選的人,都是他不得不寵幸,卻又不能真正偏寵的。世家大族也好,地方勢力也罷,他都得費心籠絡,隻要她們自己願意,陛下是哪一個都冷落不得。”
冷落不得,可又不敢真把帝國的命運交到他們手上,所以也不會真正威脅到她或者寧兒、宥兒的地位。
在這宮裏頭,真正危險的女人絕不會是因為利益瓜葛而背負著家族使命進宮的妃嬪,而是出身平凡的幹淨美人兒。
不過,那種身家清白的美人兒,倘若不是才智過人,也是最容易被無聲無息消滅掉的。畢竟,身後沒有強有力的外戚家族撐腰,單靠君王的一點所謂的愛,未免單薄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