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絕地反擊
回去的路上,王霖琅都在苦苦思量如何對付禦醫的事。
一進紫蘭殿,正巧見到裴韻兒在院子裏修剪花花草草,因笑道:“韻兒,過來喝一盅茶罷,我正想繡一副嬰兒的肚兜,你來幫我瞧瞧什麽花樣子好。”
裴韻兒在針線是有些造詣的,聽見她如此說,也笑道:“這樣的小事,到時候尚服局自然會做了成打的送來,姐姐還親自勞心費力麽?”
王霖琅笑道:“尚服局送來的總歸是不一樣的,我就是想著如今有時間,還是親手做幾件罷。”
裴韻兒就著宮女端來的水盆洗了手,便跟在她後頭進了正殿,一麵問道:“姐姐可有偏好的顏色?”
王霖琅命宮女拿出幾張圖樣,指著上頭道:“我倒並無什麽偏好,不過頭一件我想著就做個一品紅罷,你說是用五福吉祥還是百蝶穿花的好呢?”
裴韻兒就著圖樣看了片刻,笑道:“我瞧著還是五福吉祥好。若是得了個公主,倒是適合百蝶穿花,可姐姐這樣有福氣的人,指不定就是個小皇子呢!”
王霖琅抬起下巴微微一笑,也不說什麽。這時有宮女端了茶過來,放到桌上,見她們兩個手裏有圖紙,怕弄濕了,就先把茶放在了桌上,退了出去。
王霖琅道:“那就五福吉祥罷,稍後還請妹妹幫我選選繡線呢。”
說著把圖紙放到一邊,見那茶盞擺在裴韻兒手邊的桌上,因笑道:“這屋裏的人啊,做事越發靠不住了,端了茶上來就這樣擺在邊上的麽?——我懶得動了,妹妹替我端過來罷。”
裴韻兒見那茶是一整壺,並沒有斟到茶盞裏,便站起身來,斟了兩盞,走過去把其中一盞遞到王霖琅手裏,自己拿了另一盞,兩人繼續坐著說話。
沒過多時,王霖琅忽然捂著肚子呻吟起來:“哎呦,我……我肚子忽然有些痛……”
她這肚子裏懷著龍胎,可貴重得很。裴韻兒一時也著了急,一麵扶了她躺倒榻上,一麵忙不迭地大聲叫宮女趕緊去請禦醫。
來的並不是梁禦醫。王霖琅暗暗鬆了一口氣,且不叫他診脈,卻忽然指著一旁她剛剛喝過的茶盅道:“快查一查,這水裏有東西,我……我好像見了紅了……”
禦醫拿起茶盅聞了聞,又沾了少許在嘴裏一嚐,十分肯定地說道:“這茶裏麵有紅花!”
待再去摸她的脈,果然就有些不太對勁。又聽見王霖琅說見了紅,幾乎就確定她腹中的胎兒已經保不住了。
這時王霖琅便鬧將起來,一麵哭一麵扯著裴韻兒的袖子不放:“妹妹為何要害我,便是瞧不上我,也該對陛下的子嗣寬容些的,怎可做出如此之事……”
裴韻兒一聽便惱了:“王霖琅,你說話放幹淨一點,我何嚐害過你?茶水是你的貼身宮女準備的,我不過是替你倒了一杯,怎麽就變成我害你了?”
當著禦醫的麵,王霖琅仍舊哭得梨花帶雨,直把裴韻兒往坑裏帶:“在這紫蘭殿,我何曾薄待過妹妹,妹妹若是因為覺得我霸住了陛下而不高興,我多多勸陛下去你那裏便是,妹妹何苦如此……”
她這麽一鬧,就把罪過都推到了裴韻兒身上。這裴韻兒也不是個省油燈,她早就懷疑王霖琅懷孕事有蹊蹺,一怒之下,一把扯開王霖琅的手:“好,你這般汙蔑我,我找貴妃娘娘說理去!”
說罷便跑出了紫蘭殿,一刻都沒耽擱,徑直往蓬萊殿跑去了。
這邊王霖琅還在裝病,又有禦醫在旁看著,她根本就來不及命人阻攔,眼睜睜地看著裴韻兒從她屋裏跑出去了。
貴妃娘娘一手翻著賬薄,一手在算盤上撥拉兩下,正在偏殿裏等著呢,事兒可巧就上門來了。
裴韻兒一路跑得發鬢散亂,香汗淋漓,小臉兒紅撲撲的,頭上的一支垂珠步搖都絞纏成了一團,裙子上都沾了許多泥塵,連個隨從宮女都沒帶,就這麽闖進了蓬萊殿。
玉竹迎出去,見狀連忙扶住她,又倒了一杯水來給她喝,一麵道:“裴禦女慢著些,別嗆著了,有什麽事慢慢說,不著急。”
她一仰脖就咕嚕咕嚕把水倒進了喉嚨,又喘了兩口氣,才道:“我要見貴妃娘娘。”
玉竹生怕她嗆著了,體貼地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幫她順了順氣,才道:“禦女莫急,奴婢這就帶您去。”
貴妃娘娘早就等在偏殿裏頭了,這會兒見裴韻兒進來,便把手中的算盤和賬薄都放下了,“原來是裴禦女,坐罷。”
裴韻兒卻沒坐下,而是又大大地喘了兩口氣,“撲通”一下跪在了她麵前:“禦女裴氏有冤屈,求貴妃娘娘做主!”
貴妃娘娘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方才她還在和茴香綠蘿兩個打賭那王霖琅會選誰呢,茴香還堅持認為王霖琅會選劉清清,看來是順手挑到了這裴韻兒。
她微微抬手示意,“什麽事,說罷,若真是有什麽冤屈的,本宮執掌六宮,自然要替你討回公道。”
裴韻兒張口就直接拋出重磅炸彈:“韻兒要揭發王霖琅假裝懷孕,又設計陷害韻兒,說是韻兒害她落了胎!”
貴妃微微蹙眉:“裴韻兒,你說王才人懷孕是假的,可有證據?”
“證據……”裴韻兒原本是不太確定的,可聽見王霖琅拿紅花陷害自己,她估摸著王霖琅定然不會真拿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冒這麽大風險,因此越發確定了這個猜測。
略一思索,便道:“娘娘身邊自有醫術高超又信得過的老禦醫,仔細檢查一番自然會知曉韻兒所言是真是假。”
那有孕一事本就是貴妃娘娘自己拋出的煙幕彈,她當然知道裴韻兒說的是真的,也就沉吟著沒有說話。
裴韻兒見她臉上如此平靜,竟一點都不關心王霖琅落胎的事,也沒有問是如何設計陷害她,卻是先問有何證據證明王霖琅的胎象是假的,心裏便有些犯起了嘀咕。
她一時猜不透貴妃娘娘在想什麽,於是又拋出了另一件事來:“娘娘,韻兒還發現,王霖琅同尚食局的公公有些見不到人的勾當!”
提到尚食局,貴妃頓時想起那隻莫名其妙跑到太液池上的兔子來,立即坐正了身子,雙眸銳利地射向她,問道:“你都看到了些什麽,不許有一個字的隱瞞,仔仔細細地說來!”
裴韻兒峨眉微蹙,似在努力回想。想了片刻,開口道:“前幾日的晌午,曾見過王霖琅在青宵門附近,鬼鬼祟祟地往一位公公手裏塞了個荷包,裏頭裝了什麽不曉得,但看樣子沉甸甸的,很可能是金子!”
貴妃握著茶盅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連忙問道:“你可看清楚了,那接了荷包的公公是誰,你可認得?”
裴韻兒道:“韻兒先前沒看清,於是等王霖琅走了,特意跟在那公公後麵,結果就看見那公公往尚食局去了,進去之前回頭左右張望了一番,所以韻兒看見了他的臉。怕他發現了。韻兒不敢靠得太近,依稀瞧著像是九祿公公。”
九祿?
這大明宮中以數字命名,從大壽到十全,包括其中比較拔尖的,陛下身邊的六福和她身邊的七喜,這十個都是從東宮帶過來的,也是在她手下時間比較久,用起來比較順手的。
那九祿的確是放在了尚食局,主要任務就是替她看著那些庖廚夥夫。難道這才進了大明宮不過數月,自己手底下的人就叛變了麽?
若真是如此,整個尚食局就已經快要脫離掌控了。
貴妃的黑眸細微地縮了一下,轉瞬即逝。
她的指頭在茶盅上輕輕敲了幾下,問道:“你具體是哪一天看見的?”
裴韻兒想了想,十分肯定地道:“四日前,就是兩位殿下出事的那一日。”
“你可看得真麽,果真的九祿?”
裴韻兒猶豫看一下,回道:“不大確定,韻兒隻見過九祿公公兩次,不過看著是像的。”
貴妃垂眸看了一眼杯中已經冷卻的茶水,吩咐道:“綠蘿,帶裴禦女到偏殿裏去休息,沒有本宮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接近——入口的飲食物件也要格外注意。”
裴韻兒聽她這樣說,便知道自己暫時是要被貴妃娘娘軟禁在蓬萊殿了。不過也好,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她抖出王霖琅這麽多事,說不定此時王霖琅正在設法要她的命呢,倒是在蓬萊殿要安全得多。
本來她在來之前還有些猶疑,這段日子貴妃娘娘待王霖琅實在是太好了,倘若她是真的有心護著王霖琅,恐怕她今日想活著離開蓬萊殿都難了。
但從貴妃娘娘方才的表現來看,她好像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信任王霖琅,相反,她甚至隱隱約約的有些幸災樂禍。特別是當她說出尚食局的事,貴妃娘娘的表現完全不是作偽。
與其老老實實地接受王霖琅的汙蔑,她的結局不過是打入冷宮,或者直接賜死。可她搶占先機來向貴妃娘娘告密,可能死,也可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也許,她這一場,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