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一直都在
自己人和自己人打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雲依想想都覺得悲哀。況且,閻羅還是閻寂的師傅,若是閻羅背叛,閻寂夾在中間,隻怕會痛苦萬分。那絕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麵。
雲依在心裏暗暗祈禱,期望上天絕不要和她開這個玩笑。
可是,事與願違,命運似乎總是愛和人開玩笑,如同頑童般,人們越是害怕的,往往也越是會發生。
雲依在上一刻還在期望事情不要往那樣糟糕的方向發展,下一刻便被打碎了希望。雲依握著信件的手顫抖著,因悲傷而流淚,因憤恨而顫抖。
雲依在見到置於衣物之中的木偶之時,不期然想起了幼年時期的事,那是封塵在記憶裏,遙遠而難以忘懷的記憶,以至於在見到木偶的那一刻,她瞬時便想起了關於那個木偶的事。
雲依的父親雲震天和母親東方羽在一起的時日並不長,東方羽去世之時,雲依才三歲,可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她都記得尤為清楚。
雲震天不是個多浪漫的男子,但對東方羽,卻是窮盡了他一生的柔情與浪漫。雲依記得,小時候,東方羽喜歡畫一家三口的畫像,而雲震天不管多忙,都會抽空陪著她們母女兩,東方羽要作畫,他也會站於一旁,再久都陪著。
雲依兩歲那年,邊關事情尤其多,邊境不時有異國之人偷襲,目的在於搶奪糧草過冬。遊牧民族,為了糧草,異常驍勇。
東方羽是個善解人意的妻子,倒也不介意雲震天為了這事而鮮少有時間陪她們。雲震天對她們母女倆又是愧疚又是心疼,直言東方羽生辰那天,無論如何都要陪著她們,哪怕天塌下來。
可操勞命的雲震天那一日還是食言了,東方羽雖善解人意地讓雲震天安心去處理公務,她們母女倆沒關係。
但雲依知道,即使理智上理解,但感情上總是過不去,畢竟那是個特殊的日子;畢竟雲震天已經答應了東方羽,還是自己主動說的;畢竟雲震天一直也都太過寵愛東方羽……
那一日,雲依看東方羽精神懨懨的,知道她心裏必然是失落、不痛快的,也在暗中替自己老爹捏一把汗。要是母親大人一個不開心,不給老爹進房間可怎麽辦。
可雲依還是低估了自家老爹哄老婆大人的手段,當東方羽收到來自邊關的、雲震天派人給她送來的第二份生辰禮物時,雲依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家母親大人的心情好了許多。
那個木偶,分明是自己母親的模樣,很久以前雲依便看到自己父親一有空便躲到一邊去搗鼓木頭,起初很是笨拙,之後卻是越做做好。
可那時,雲震天做的都還是一些小動物之類的玩意,做得好的都給了雲依。雲依以為,父親搗鼓木頭,隻是為了給她親手做些玩具。而事實證明,雲依確實是自作多情了。雲震天做那些,最終目的是討好老婆大人,女兒隻是順帶的……
同時來的還有一封信,東方羽看了信後便拿過木偶,揮退了下人,然後輕輕一推、一擰,那個精致非常的木偶竟然在裙擺處開了,然後雲依見母親從裏麵拿出了一張紙條。
雲依那時被東方羽抱在懷裏,東方羽看雲依睜著好奇的眼睛望著她手裏的紙條,笑言:“這是爹爹給娘親的書信,明明不必那麽麻煩,偏還那麽神秘,他這人也真是。”
雲依聽出東方羽語氣裏掩飾不住的歡喜,顯然,她對此其時很是受用。
“好了,你也看不懂,盯著看做什麽?”東方羽展開紙條,發現女兒眼睛發亮的盯著紙條看,雖然認定女兒定然是看不懂什麽的,大字不識一個,但還是有些羞怯,將雲依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口,然後才細細看了紙條。
雲依不知道那紙條上都寫了什麽,但是之後東方羽便抱著雲依,一手握著那木偶,傻笑了一下午……
後來,雲震天說,要每年東方羽生辰的時候都送上一個木偶,裏麵寫上他想告訴他的話。直到他們都老了,走不動路了,這些木偶都陪著他們。
可惜的是,東方羽還是沒有來得及等到下一個木偶,便紅顏早逝。東方羽彌留之際,雲震天做了兩個木偶,一個是他自己的模樣,還有一個是雲依的模樣,然後連同原本給東方羽的木偶,一起放到東方羽的手上。
雲依至今都記得,自己的母親那時以說不出話,隻是用盡力氣緊緊握著三個木偶,眼裏是決堤的淚水、不舍,但臉上是幸福的笑容。
雲依看著眼前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木偶,眼裏的淚水終究還是忍不住決堤。那些往事如同潮水般湧來,雲依緊緊握著那個木偶,喃喃念著“爹爹”、“娘親”。
雲依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才打開木偶。按著小時候的記憶,先是施力按著木偶,然後微微往麵前轉了轉,木偶微微轉動,然後再往外轉動,才把木偶打開。
這木偶亦是用了機括的,除非知道如何打開,否則木偶就無縫隙可尋。所以,若非知道內裏自有一番乾坤,否則也隻會把它當做一般的木偶來看待。
雲依有些慶幸,幸好這東西沒有被拿走,否則必然要錯過父親最後想告知自己的事……
待到雲依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已是晚上,手裏捏著那個木偶,眼神毫無神采,麵無表情地往外走去。
夏荷一驚,趕忙跟上雲依。
雲依的眼睛通紅,有著明顯的哭過的痕跡。夏荷想,許是雲依見到雲將軍的遺物,心裏悲痛所致。
雲依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就那樣無意識地往前走去,哪裏人少,便往哪走。不少雲依經過的宮女、太監都在雲依走過的時候恭敬地低頭,卻在雲依走過他們身邊後偷偷抬眼打量雲依,然後互相對視,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疑惑。
不知不覺,雲依走到了冷宮,當雲依抬頭望著夜色中越顯寂寥,越發鬼氣森森的冷宮,雲依不期然想起了秦湘,那個滿心以為對等到蕭逸雲來娶她的女子,那個她曾經豔羨、最終卻在心碎下自行了斷,走得淒涼的前皇後。
雲依想,或許秦湘到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究竟為了一份完全無望的愛情,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或許她也會後悔,到頭來才發現那份虛無縹緲的愛情,根本就是她求而不得的魔障,她不該為了它,全然放棄本該屬於自己的平靜時候。
也或許,那個為了蕭逸雲而瘋狂的女子,直到最後一刻,都還是無悔自己曾經愛過、恨過,哪怕是有重新來過的機會,她還是要義無反顧地奔向蕭逸雲。
或許愛上蕭逸雲是一個詛咒,隻要愛上,便沒有自我,更沒有以後。秦湘如此,她也算得上如此,還有那個女人,更是如此。雲依眼裏閃過鋒芒,將手中的木偶又握緊了幾分。
那個可悲又可恨的女人,她決不會放過。
雲依回去的時候,還未到紫幽宮便注意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那個小小的身影也在同一時刻發現了她,然後喚著“娘親”,向雲依奔去。
雲依強打起精神,揚起嘴角,上前抱住天兒:“天兒,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
天兒抱著雲依,一向早熟的孩子還是流露出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情緒。雲依聽到天兒悶悶的聲音從頸項傳來:“天兒沒有等到娘親來吃晚飯,天兒書都讀完了,準備睡了,娘親還沒回來,天兒擔心你。”
雲依感動萬分,緊緊抱住懷裏的小小人兒:“對不起,是娘不好,不應該在外麵不回來,讓天兒擔心了,娘親再也不會了,娘親保證。”
天兒“嗯”了一聲,大力地點著頭。
雲依抱著天兒回了天兒的房間,想讓天兒早點睡覺。離開之際,躺在床上的天兒卻突然拽住了雲依的衣角,雲依趕忙停下離開的腳步,疑惑地看向天兒:“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嗎?”
天兒從被窩裏爬了起來,雲依訝異之下,單膝跪在天兒的床榻上,天兒跪坐在床榻上,仰著頭望著雲依,端詳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觸上雲依的臉頰,稚嫩的聲音響起:“娘親,你是不是不開心?你哭過了。”
雲依一怔,隨即又反應過來,笑著道:“娘親沒有不開心,隻是天兒太懂事了,娘親感動極了,所以忍不住眼睛發酸了,沒事的。”
天兒小小的手捧著雲依的臉,小小孩童眉頭緊皺:“娘親,你不要勉強自己了,難過的時候,可以不強迫自己笑的。”
雲依自見到天兒後一直掛在唇邊的笑容終於開始龜裂。她一直都保持著唇角的弧度,哪怕唇角都開始僵硬,也絲毫不放鬆。她怕她一放鬆,帶著的假麵便會徹底脫落,她會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
天兒還小,雲依不想把任何不好的情緒帶給他,那麽懂事的孩子,其實心思極為敏感、細膩她怕傷了他。
“娘親,不哭,還有天兒在,天兒會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