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甕中捉鱉.下
白浪煩躁起來,閻寂的淚水,竟然讓他感到了莫名的怒火,還有疼惜到隱隱作痛的感覺。
閻羅個混蛋,到底在做什麽?背叛暗閣,害得閻寂裏外不是人,一邊是感情深厚的師父,一邊是忠義和好友,這不是讓閻寂難為嗎?!到時候閻寂和他對上,讓閻寂如何是好?是出手好還是不出手好啊!
很奇怪,白浪雖在煩惱著,卻沒有一刻會生出類似於“若是閻寂站在他師父那邊對付他們了,該怎麽辦”之類的想法,可見白浪打心底裏對閻寂,早已是信任萬分。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怎麽的,最後白浪竟然陪著閻寂一起到了屋頂上賞月、喝酒。雖然那一天雲層太厚,無月可賞。
白浪回過神來,正在想著他們是什麽時候跑到屋頂上來的的時候,閻寂突然開了口。
“我不會讓師父一錯再錯。少主那裏,我會護好。”
白浪微微訝異,隨即反應過來,無奈道:“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你啊,還是別摻和進去了,這事就讓其他人處理吧,你也別難為自己了,畢竟是你師父,到時候對上了,難過的還是你。”
閻寂喝了口酒,含笑道:“這麽體貼人,是雲依跟你說的,讓你這麽做的吧。”
白浪瞪了他一眼,哼哼道:“怎麽了?我就不能體貼人了是吧!”
無視白浪冷狠的言辭,他從來都清楚白浪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傲嬌得不行,讓他好好表達關心,用雲依的話講,那就是:還是等下輩子靠譜些。
“真是個溫柔而強大的女人呢。”
白浪微微皺眉,為什麽這話聽起來不是什麽好話呢。
要說世上最了解白浪的人是誰,雲依算一個,閻寂更是其中一個。
“這話是表揚,沒有絲毫貶低之意。”
閻寂說著靠向了白浪,白浪伸手去推:“別靠著我,重死了!”
無視白浪言語裏的嫌棄,閻寂突然淡淡道:“師父那樣的人,若是想改變他的想法,唯一的方法便是殺死他。”
白浪頓住動作,不解地看向閻寂。那日無月,閻寂的臉隱在黑暗中,晦澀不明。
“師父那裏……”閻寂咽了口口水,艱澀道:“由我來了斷。”
白浪一震,閻寂口中的了斷……
“那是你師父,你下得了手?”白浪聽到自己幹澀的聲音響起。
閻寂放鬆了力道,將全身的重量都靠到白浪身上。白浪這一次沒有再抱怨,而是緊繃著身體等著閻寂的回答。
“下不了手啊。可是怎麽辦呢,我不得不動手。殺得了師父的人不動手,動手的人又殺不了我師父,而我又無論如何不能看著那樣一群傻瓜去送死,能怎麽辦呢?”
閻寂語氣裏微微的調侃讓白浪霎時從悲傷的氛圍裏跳脫出來,白浪伸手去捏閻寂腰間的軟肉,咬牙切齒道:“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有心思開我玩笑,我捏死你!”
閻寂伸手握住白浪的手:“如今我最期望的便是師父能回頭,可惜,若是能回頭,那也就不是師父了。他太固執了,要麽不背叛,一旦背叛,便是背叛到底……”
閻寂舒了口氣,強打起精神道:“由我動手吧,師父一旦對雲依出手,由我了結他。”
“閻寂……”
閻寂握住白浪的手緊了緊,淡淡道:“其實這樣也好呢,如今最為痛苦之人,不是我,而是師父。背叛不是那麽容易的事,走上那條路,隻怕他心裏比誰都苦。”
“一邊是好友、主子、徒弟,一邊是親生女兒;一邊是忠義,一邊是親情。師父,也很不容易。無論是哪條路,他都注定痛苦。”
“如今顧玉梅死了,師父也心生離意了吧,替顧玉梅報了仇,他老人家……死亡,或許是對他最大的仁慈。那個死去的理由和契機,由我來給吧。他給了我一切,就由我來背負所有的罪孽,終結他的痛苦吧。”
白浪怔怔地僵直地坐在那裏,最後的最後,他似乎聽到閻寂悲涼的歎息——若是顧玉梅不是閻羅的女兒,該多好……
雲依醒過來的時候,正好趕上天黑。雲依撫著暈乎乎的腦袋坐了起來,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什麽也看不清,有些挫敗地抱著頭,試圖想起到底發生了什麽,這裏是哪裏,她是怎麽到了這裏。
她記得那日和蕭逸雲因為天兒被人毒害的事而鬧翻,蕭逸雲氣怒而去,她心裏對此極為失落,最後她一個人在房間裏呆了很久。
之後她突然感到一絲暈眩,待到她發現房間裏的熏香不對的時候,她已無力倒下,連求助的聲音都發不出。
然後,雲依看到一行人進了來,裏麵竟然還有千麵神偷。他看了雲依一眼,雲依還未及想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便陷入了黑暗。
再之後便沒了印象,她似乎從那以後,一直睡到了現在。
“到底怎麽回事?”雲依攤著手掌拍打著自己的頭,試圖讓自己暈乎乎的腦袋清醒過來,能轉動起來,想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嫌自己太聰明了,想把自己打笨一點嗎。”
清淡而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雲依一驚,循聲望去,看到黑暗中那個坐在自己床邊的男子,有些發愣——剛剛醒過來的時候明明沒有人的,他是什麽時候過來的?
人影起身去點燃床邊的燭火,雲依有些搞不明白狀況,呐呐問道:“蕭逸雲,我們不是吵架了嗎?”明明是想問蕭逸雲到底發生了什麽,偏偏話到嘴邊卻成了這個。
“恩。”
“你是要把我囚禁在這裏嗎?”
蕭逸雲點燃燭火回過身來看向雲依,雲依一時有些不適應光亮,眯起了眼睛,這般模樣在蕭逸雲看來,似是雲依在審視他。其實雲依隻是試圖適應如今的光亮罷了。
“你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麽直接問就是了,犯不著這麽拐彎抹角。”
雲依臉頰微紅,心裏誹謗道:他們剛剛才吵過一架,明明之前還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現在卻讓她不明所以地沒事人和他交談,很別捏好不好,這能怪她扭捏嗎,真是的。
雲依腦子裏靈光乍現。對了,她睡了多久,那個“剛剛”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雲依猛然抬頭想問問蕭逸雲,蕭逸雲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哪裏端來一碗粥塞到她手裏,淡淡道:“你睡了六天了,先吃點東西。”
雲依張了張嘴,還未及說話,蕭逸雲便打斷了她。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吃東西,我告訴你到底怎麽回事。”
雲依抿唇點了點頭,端起碗,一口一口喝起了粥。粥的溫度適宜,暖暖的,似能一直暖到人心裏。
“顧玉梅死了,閻羅絕不會善罷甘休,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會在什麽時候出手,我也一直在做準備。那幾日你也是夠能折騰,我也就將計就計,順著你幹的好事發了一通火,然後借機將你關上島。也免了我另外想理由把你關到島上。”
蕭逸雲雙手往後撐在床上,身體微微後仰,抬著頭望著上方,很悠閑自然的姿態。
“當然,關到島上的另有其人,我提前找到了你們的人,就是那個千麵神偷,讓他假扮你,呆在島上,等著閻羅。”
雲依眼神微閃,蕭逸雲似是知道她要說什麽,接道:“沒錯,甕中捉鱉。”
雲依勾唇淺笑,倒是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這麽有默契了,她還什麽都沒說,蕭逸雲倒是知道了她要說什麽。這算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雲依暗暗搖頭,若真是如此,那他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般田地。
“閻羅死了。”
淡淡的聲音卻在雲依心裏挑起滔天巨浪。那個強大到讓她一度以為殺死他比登天還難的男人,竟然就那麽死了?閻寂呢,閻寂會作何感想?
好一會兒,雲依聽到自己微微有些幹澀的聲音響起。
“謝謝。”
蕭逸雲淺笑了一聲:“你不必謝我,是你的人動的手,你去謝他們吧。”
“尤其是那個閻寂,是他動的手,為了你,親自殺了他的師父。”
蕭逸雲回頭看向雲依,深邃的眼眸裏似嘲似諷。
蕭逸雲伸手按住雲依的左胸口位置,雲依一顫,有些訝然地望向蕭逸雲。
“明明是個無心之人,卻能讓這麽多人同你同甘共苦,為你出生入死。雲依,你到底有什麽魅力,能讓這麽多人這般為你?”
蕭逸雲笑著望著雲依,眼裏隱含嘲諷,那話似是在問雲依,也似在問自己;那嘲諷似是對著雲依,也似對著他自己。
雲依皺眉:“蕭逸雲……”
“你這樣心機深沉、心狠手辣的女人我該是最為討厭的,卻偏偏放不下、舍不開,看不得你陷入險境,你那般讓我失望了,我卻還是想著要替你掃平障礙,為你甕中捉鱉。”
蕭逸雲突然倒下,壓在雲依身上,頭埋入雲依的脖頸。此時雲依還在呐呐地想,幸好碗裏的粥都喝完了,否則非潑得人身上都是……
“雲依,你走吧,我放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