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姨娘的決定
卻聽見玉潔輕輕嗯了一聲,突然輕聲問:「爹爹,你為什麼生氣啊?」
蓮姨娘輕笑了一聲,「玉兒乖,老爺可不是氣你,只是怪那些下人沒照顧好你。」
玉潔更加不解了,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那為什麼要讓如姨娘跪著呢?」
蔣老爺嘆了一口氣,「你如姨娘也不該由著你的性子胡鬧的,你還小,不懂事,以後莫要爹爹擔心了。」
如姨娘跪伏在地上,默默垂了頭,眼中清淚再也難承其重,墜在精緻的地毯上,化作小小的一團墨花兒。忍,她狠狠抓緊了地上的毯子,雷霆雨露,自己都得忍下來。光潔的額頭貼在精緻的地毯上,必須,忍下來。
蔣老爺睨了一眼,「如姨娘,起來吧。這幾日,好好思過,離玉兒遠些。你畢竟年輕,不懂得照顧小孩兒。」又對著服侍玉潔的下人吩咐了一句:「玉兒病體初愈,生人還是勿進了。」
生人,蕙娘細細咀嚼了這兩個字,只覺得好笑,若是不姓蔣的就算是生人,那麼這偌大的府上也就蔣家老爺和蔣家小姐是對兒熟人吧!當真有趣。瞧了蓮姨娘一眼,這蔣老爺和蓮姨娘一唱一和的,瞧著倒是把夫唱婦隨演繹的淋漓盡致,哦,倒不是夫唱婦隨,是夫唱妾隨。又瞧了地上的如姨娘一眼,怒其不爭,竟是被誤會成這樣了,還是不辯不爭,贊一聲兒叫品性高潔,我自雨打風吹去,斥一句叫自作自受,活該被人陷害,這般有理的反被倒打成了無理的,倒算是開眼了,果真是宅子裡頭是非多,平淡的生活也能攪出花兒來。
蔣玉潔卻是扭了扭身子,只撒嬌兒:「爹爹,是不是惱了玉兒?為什麼不許玉兒和姨娘玩兒了?」
蓮姨娘一甩帕子,「玉兒,老爺也是為了你好,你可要乖乖的,不許鬧。」說著還用手點了點玉潔的額頭,好不親昵。
蔣老爺瞧見自己女兒一副小委屈的模樣,逗了玉潔:「怎麼?玉兒這麼喜歡如姨娘嗎?」
玉潔眨眨眼,點點頭,又附在蔣老爺耳邊,笑嘻嘻地說:「但是玉兒最喜歡爹爹,老夫人,娘親,然後才是如姨娘。」邊說還邊掰著指頭,數給自家爹爹看。
蔣老爺心中一動,「玉兒為什麼喜歡如姨娘呢?」
玉潔天真的回了:「姨娘好看,還怕我冷特地抱我來見老夫人。」
蔣老爺笑了,「我說你這小機靈鬼兒,怎麼身上暖洋洋的,原是賴在你姨娘懷裡了。」又看了如姨娘一眼:「既然玉兒喜歡同你玩,夫人又忙著侍疾,你若是得空兒了,不如多陪陪玉兒。這府里,她一個孩子難免寂寞。」
如姨娘抬了頭,淚眼點點,只點了頭,蔣老爺心中還是有些歉疚的,眼下人多口雜,卻也不能開口安慰,瞧了身邊書璋一眼:「天兒黑了,夜露深重,你且先回去,待會兒我來你屋裡,你那兒還沒有取名字,必得取個得你意兒的名字。書璋,帶姨娘回去,路上仔細些。」
如姨娘點了頭,神情懨懨,勉強行了禮退下了。蕙娘在被扯走前,仔細欣賞了一下蓮姨娘臉上艱難維持的笑容,方才帶著幾分饜足被扯走了。
卻說,書璋帶了如姨娘回了院子,得了銀角子離去之後,如姨娘難得地對著翠玉抹了眼淚,翠雲見了嘆了一口氣,勸了:「姨娘,且收了淚,待會兒老爺瞧見了可是不喜的,您在府里能靠的就是老爺,若是被老爺厭棄了,那可如何是好?快擦了淚兒。」說著,拿出手絹兒給如姨娘抹了淚。
見如姨娘的情緒穩定些了,才開口:「奴婢知道,姨娘是個好的,可是,姨娘可曾想過若是今晚,小姐沒有開口道出原委,您又當如何?」
如姨娘忍了淚兒,「還能如何?我只是個妾室,老爺眼中的生人,算起來只怕連老太太跟前兒的侍女都要比我要體面幾分兒。除了忍還能如何?」說著又是眼眶一紅,要淌下淚來。
翠雲閉了眼,這樣自賤的主子,還能如何扶上牆?原怕服侍的是蓮姨娘那樣厲害的,不好過日子,現如今算是明白了夫人跟前的紅袖姐姐為何總說,跟了夫人也不見得多少痛快。不過,做奴婢的就和家人一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只能盡心幫扶著了。當下寒了聲兒,懨懨說,「姨娘若是這般自輕自賤,在這府里實在是死路一條。姨娘今晚,到底得了老爺幾分憐愛的,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姨娘雖是個妾,可也是老爺的女人,只要抓住了老爺的心,有何患再受這樣的閑氣?」
如姨娘頓了頓,略略沙啞的聲音才響起:「我該怎麼做?」
翠雲抓住了如姨娘的手,微微泛白的指節反映出內心的圖謀,眼中爆出了幾分神采,「姨娘還有爭的心就好,一味忍讓是不成的,雖然蓮姨娘是老夫人的內侄女兒,按理本該是咱們夫人的,只是中間出了一些差池,方才為妾,但是,現今兒,不正是有一個機會兒擺在姨娘面前了嗎?」
如姨娘不解地看著翠雲,「你是說……」
翠雲垂了眸子,「現今府里就小姐一個孩子,今晚兒,您討了小姐歡心,往後可得好好利用這層關係,多帶著小姐見見老爺,您這麼年輕,想必很快就能站穩腳跟。千萬記得,這府里,女人的眼淚最是不值錢的。」
如姨娘反握了翠雲的手,「你放心,我省的了。今日,你幫襯著我,日後,我必定不會虧待你的。」說完,起身來了梳妝台前,對著銅鏡照了照,看著自己有些紅了的眼,忙疊聲吩咐:「翠雲,快去打盆水來,快服侍我整理一番。」
翠雲脆生生地應了,「姨娘這樣就對了,有道是來日方長嘛!」
如姨娘笑了點了點頭。
蕙娘浮在空中,只覺得心中百味雜陳,不過兩日功夫,一個女子就攙和到爭寵奪愛的征程中,身處污淖之中,若要獨善其身,何其難也。
待這邊兵荒馬亂,手足無措下了妝,復又淡淡上了妝,略略等了會兒便聽見門口有了聲響,如姨娘忙扶了翠雲的手,急急趕去了前頭,一個大禮伏在地上。卻見一雙手穩穩扶住了自己下拜的動作。
蕙娘在空中翻了好大一個白眼,這不是打一個巴掌賣一顆甜棗么?現下好大一顆棗兒來了,也不怕甜掉牙兒。
蔣老爺牽了如姨娘坐了,翠雲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徒剩兩人在室內。如姨娘不開口,蔣老爺只玩弄著掌中葇荑,也不開口。良久,蔣老爺才嘆了一口氣,「妮妮,今晚的事兒,是我錯了,你且罰我吧!」
如姨娘嘆了一口氣,這口氣百轉千回,就是有百鍊鋼只怕也被煉成繞指柔了,卻聽見她絞著帕子,抬起雙眸,只看著蔣老爺,「今夜之事,妾身明白老爺是擔心小姐,這才。」似是不堪開口,瞧著蔣老爺面兒上浮了愧色,才說,「只是最是讓妾身難堪難過難受的不過是老爺隨口而出的兩個字。是妾身小心眼兒也好,使性子也罷,妾身不怕旁人疑我污我,只老爺說的那兩個字,讓妾身揪心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