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婦道長舌,瞎說甚麼(四千章節)
黃潛善心中也感覺到似乎有哪裡不對勁,卻是也未多想,微笑著帶鄭智便往城內而去。
种師道在河間府待了一小段時間,黃潛善自然是畢恭畢敬,直以為這個秦鳳路的經略可能在戰時會調到河北來,黃潛善對這個未來的上司自然是極盡所能討好的。
只是不想种師道半道又走了,黃潛善也就知道自己這一番苦心是白費了。如今來了個鄭智,比之种師道就差太遠了,黃潛善自然也就多是敷衍。
眾人打馬入城,城內有一座酒樓名喚德月樓,開張還不到一年,卻是生意異常火爆,炒菜之法一時間風靡河間。便是這酒樓里的烈酒都要便宜少許,自然是人滿為患。
外加江湖人士都極為推崇,有事便約在德月樓,城內也無人敢來為難,也算得是日進斗金了。
黃潛善並不知曉這剛開張不久的德月樓是鄭智手下的產業,吃了幾次之後,倒是覺得此樓風味極佳,也就多在此酒宴。
鄭智自然是第一次到這河間城的德月樓來,便是看得滿口德月二字才知這是自己的產業。
不論這德月樓生意如何火爆,知府光臨,自然一切妥當,直往二樓雅間相請。也無人認出鄭智這個德月樓的主人。
李二倒是過不得多久便會到河間府來一趟,清查賬目之內的事情,河間德月樓的掌柜卻是盧俊義的人,只因為鄭智麾下並無幾個河北本地人。盧俊義在這河北的德月樓自然也有一點股份。
此時城外軍營忽然奔出千餘鐵甲騎士,直往城內而來。
城門口的士卒正要關門,卻是這千餘騎士如狂風一般席捲入內,嚇得守城門的十幾個士卒連連躲避。
待得這一隊人馬皆入城中,最後竟然還有二三百騎士就在城門口處停了下來,皆下了馬。
有人把守城門,也有人往城牆而上。便是要把河間城的防務接受了。門口十幾個本地士卒卻是被控制了起來,直接往城外軍營送去,算是徵調了。
席間入座,左右此起彼伏都是催菜之聲,卻是知府雅間的菜片刻就上齊了。
黃潛善作為主人,便是開口道:「今日鄭相公為國家軍要遠道而來,此宴便是為鄭相公接風,怠慢之處,相公多多包涵。」
鄭智聞言一笑,就要開口答話。
卻是此時,街道之上傳來無數馬蹄之聲,轟隆作響。馬蹄鐵踏在街道青史板上,聲音異常清脆。
黃潛善連忙起身順著窗戶去看,映入眼帘皆是鐵甲,正順著大道往北而去。
府衙大概就在城中心位置,這些騎兵路過此處之後,大概也就不遠了。
黃潛善連忙回過身來看鄭智,口中問道:「鄭相公,這般是為何啊?為何入夜之時還有這麼多軍漢在城中馳騁?」
黃潛善倒是不傻,也知道河間城此時出現的兵事,除了鄭智麾下的,也就不可能是別人的了。
鄭智聞言笑道:「黃知府稍安,皆是入城皆是奉命的差事,不會擾民。」
黃潛善聞言心安不少,兵匪兵匪,兵入城中,就怕不服管教,變成了匪,不論是真的搶掠還是惹是生非,皆是大麻煩。只道:「不擾民就好,不知這些軍漢可是奉了相公的差事,這麼時候還縱馬入城?」
黃潛善終究還是想弄明白其中緣由的。
鄭智聞言,笑道:「黃知府猜錯了,某的差事哪裡有這般急切,便是明日入城也是來得急的,卻是東京官家的差事,所以才這般急切。」
「官家?東京官家?如何官家還有差事在這河間城池之中,當真怠慢不得,還請相公快快告知一二,以免誤了官家大事。」黃潛善先是疑惑,然後卻又是欣喜,皇帝天子竟然都在這河間府有事,他這個河間府的知府豈能不給皇帝辦好,辦好了豈不就是上達天聽的功勞。
鄭智不緊不慢從袖籠之中抽出一卷一尺左右的捲軸,捲軸乃金黃色的錦帛,正是鄭智頭前回去取來的。
待得錦帛取出,鄭智解開其中系帶遞了上去,笑道:「聖旨在此,黃知府且自己看看。」
黃潛善面帶喜色,忙接過聖旨來看。
片刻之後,看得心中一涼,聖旨通篇內容不過就是讓各地州府衙門出錢資助軍費,如此也就罷了,黃潛善也還有推脫之法。
內容之中更有要各地州府衙門配合清點府庫錢糧,不遺餘力支援軍費。
便是這一條,黃潛善已然發慌,此時再聽遠去的馬蹄聲,心涼半截。
蒼白不自覺已經浮現在臉上,黃潛善捲起聖旨,遞還給鄭智。
鄭智接過聖旨,便道:「本來還想等黃知府明日送到營中的,卻是回頭拿腰牌的時候,聖旨突然到了,如此也就不再勞煩黃知府了。二千石糧,兩三萬貫錢,倒是也不多。」
黃潛善看著鄭智,心中越發驚顫。
只見黃潛善忽然站起身來,抬腿就往樓梯而去,口中還道:「如此大事,聖旨都來了,我且先到衙門裡去幫襯一番,佳肴當前,相公自請。」
話語還在,黃潛善人已到得樓下。
在座幾個僚屬更是面面相覷,皆不知聖旨之上是何內容,見得自家主官忽然離席。幾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極為尷尬。
鄭智看得黃潛善就這般離席,顯然是想回衙門裡去拯救自己的財產,口中只道:「黃知府又急事先走,諸位稍安,且先開席。」
鄭智自然是不會跟著去的,到時候若是發生些不愉快的事情,面對面的倒是尷尬,反不如就讓軍漢們一頓粗魯,把事情辦妥就是。
鄭智自顧自吃飯,這菜色味道當真不錯,大火爆炒的肉菜,吃起來就是比蒸煮的美味。
待得黃潛善奔到知府衙門之時,衙門已然被鐵甲軍漢圍得嚴嚴實實。
大門也是洞開,無數如狼似虎的軍漢已經衝進府衙之中。
皇帝趙佶在頒布旨意之時,心中如何也想象不到這份差事會是這麼完成的。趙佶心中,以為鄭智往各地州府派幾個刀筆吏,然後進得衙門,各地衙門配合清點一番,大家開開心心,然後把清點出的錢糧往河間府運去。
卻是哪裡會想到事情真正的操作辦法便是如強搶一般。若是真按照趙佶設想的辦法與聖旨字面的意思,鄭智哪裡還能湊得齊軍餉,各州府庫房之中,大概也就只有一兩千石糧食了。
事情主動權但凡到了州府之上,所有政策皆是假的。只有把主動權拿在手中,行事才會順利。
河間知府衙門之中,吳用早已安排得妥妥噹噹,先往外搬的倒不是錢糧,而是各類文書。文書都搬到吳用面前,吳用拿著火把四處查看,用得上的便留下來,用不上的就讓軍漢放回原處。
也是鄭智學精明了,先拿賬冊,再搬東西,吳用自然照辦。
黃潛善奔到門口,便要往衙門而入,卻是兩個軍漢上前喝道:「何人敢擅闖府衙重地?」
黃潛善進這個衙門口,還真是第一次被人阻攔,先是被這話語問得一愣,隨後連忙答道:「我乃河間知府,快快讓我入內。」
旁邊一個軍漢聽得是知府,倒是話語客氣了一點,只道:「知府稍待片刻,我先進去稟報一番。」
說完這軍漢進了大門,這一語,把這黃潛善氣得半死,進這河間府衙,還要先稟報他人,這世間哪裡有這般的事情,起身就往前走去,口中怒道:「豈有此理,本府乃河間知府,便是進個衙門還要別人准許不成?讓開!」
卻是不想鄭智麾下這些驕兵悍將,搶的知府衙門也不是一個兩個了,上前便把這往裡闖的黃潛善一把推開,口中還道:「叫你稍待片刻,你就稍待片刻,若是叫你闖進去了,回頭軍法落在我頭上了,你一個知府能負責嗎?」
黃潛善推得一下,氣得渾身發抖,當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抬頭往府衙之內觀瞧,也見院內地上擺滿了文書冊子,心中更急,怒道:「你這賊配軍,本府剛才還在與你家相公吃酒,你這賊漢此時如此待我,便叫你家相公前來,看你吃罪得起,讓開。」
卻是這軍漢也是混不吝,只答道:「你把我家相公叫來應允了,便讓你進去。不然就在此稍等。」
黃潛善這輩子大概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渾人」,抬手指著這鐵甲軍漢,口中喊道:「你這無禮賊配軍,且等著,看你家相公如何收拾你。」
「你少來恐嚇,我又沒犯軍法,相公自然不會收拾與我。」渾漢信心十足答得一語,便是認定自己沒有犯軍法,便是不會受罰。
可見鄭智治軍嚴謹,軍法才是一切行事標準,這些早已深入人心。宋之軍法,比後世嚴苛不少,動則脊杖或者當斬,嚴格實行起來,治軍不在話下。
黃潛善正是無語以對,不知再說什麼是好。便是吳用拿著火把出來了。
「黃知府回來了,怠慢怠慢,軍漢不知黃知府會回來得這麼快,無禮之處多多包涵。小的頭前也以為知府與我家相公吃酒,一時半會不會回衙,也未交待,實在有罪,還請知府見諒。」吳用一番言語,也是滴水不漏,話語說完,側過身子便是躬身作請:「黃知府快請快請。」
黃潛善見得吳用這般恭敬態度,把頭一揚,雙手背後,便往裡走,口中還道:「明日且叫鄭相公好好管教你們一番。」
吳用也不答話,只是跟隨而入。
黃潛善進得大院,見得滿地文書冊子,強自鎮定一番,開口說道:「皇差之事,本府已然知曉了,奈何賬冊還有出入,且待府中衙吏把賬冊完備之後,你們再來清點。今日便先回吧。」
吳用聽言笑道:「黃知府,此事無妨,今日既然來了,且把差事一併做了就是,待得賬冊整理好,與府庫比對一二,差池之處明日再來計較就是了。小的一定細心辦差,不敢有絲毫紕漏。」
黃潛善眉頭一皺,心下更慌幾分,忙道:「如何能這般,府庫賬冊本就是衙門的事情,豈能假人之手,明日爾等再來就是,也不差這一夜時間。」
吳用見得軍漢已經再往外搬箱子了,此時也不再顧左右而言他,直白說道:「差事已經開辦了,黃知府不若差幾個衙門裡刀筆吏來一起清點,如此兩方記錄,以後也有個見證。」
黃潛善聞言,已然惱羞成怒,開口道:「你是哪裡的芝麻小吏,如此多話,好不知禮,本府行事,豈用你指手劃腳,叫你明日再來,你便明日再來就是。」
黃潛善當真是虎軀一震,爆發出一些上位者的威勢來。
奈何吳用聽言一笑,只道:「知府原諒,小的雖然是芝麻小吏,奈何上官有令,不敢不從,軍法嚴苛,小的頭前受了幾十脊杖才剛剛下地能走,此番差事若是半途而廢,只怕又要吃打一番趴上兩個月了,還請黃知府慈悲海涵。」
便是吳用話語一出,后衙之中竟然傳來女眷叫喊之聲。
黃潛善聽得叫喊,邁步往後衙飛奔而去,心中怒不可遏,便是想著必然有軍漢衝撞了家中女眷。
待到后衙一看,哪裡是衝撞女眷那麼簡單,無數軍漢竟然砸開了后衙直接沖了進去。
一眾小廝哪裡止得住這些如狼似虎的軍漢,大多被打倒在地。
一個婦人見得黃潛善進得內衙,連忙上前去,滿臉淚水急問:「夫君,苦命啊。。。你為何要惡了官家,犯了抄家的國法?」
顯然是這婦人想多了,只以為黃潛善是犯了事,才惹來這抄家之禍。
「婦道長舌,瞎說甚麼,我何事犯了法。」黃潛善怒不可遏,罵咧一句,轉頭就走。此時黃潛善已然知曉,若想阻止這些軍漢,唯有趕緊去尋鄭智。
在前院清點賬冊的吳用見得從身邊飛奔而出的黃潛善,臉上陰沉一笑。倒不是在嘲笑這個黃知府,也是吳用心中陰暗了些,自己一個白身庶人,這般拿捏一個知府,心中不自覺有些暗自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