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天可汗
「也可蔑汗,大宋燕王殿下叫你前去拜見。」謨葛失人的嚮導已然到得也可蔑的面前。
也可蔑年紀並不大,大概三十齣頭,聽得面前這麼謨葛失人的話語,卻是並不答話。
左右的漢子都把目光投向也可蔑,便看也可蔑定奪。而今開戰顯然不現實,便是那一陣,已然把也可蔑的高傲自大徹底擊毀。
並非禿別乾的勇士騎術不好,更非禿別乾的勇士勇氣不夠。戰爭便是戰爭,禿別幹人顯然打不過這些武裝到牙齒的漢人大軍。那厚重的鐵甲,便是這場戰爭難以逾越的障礙。
那些鐵甲,也是鄭智幾年來唯一積攢下來的身家。鐵甲便代表了鄭智的一切,不論面對女真還是面對達旦,鐵甲便是鄭智所能倚仗的全部。
火炮威力雖然巨大,但是這個時代的火炮還沒有到能真正能影響戰局的作用。火炮才元明開始,在戰場上越來越普遍,到明末,到清初。火炮早已是戰場上的標配。但是戰爭,依舊還是用馬蹄決定勝負。
火炮的威力,更多體現在城池攻防戰之中。越來越發達的火炮,讓城池關卡的重要性慢慢降低了許多。
「也可蔑汗,大宋燕王殿下可沒有耐心多等待。」嚮導看得也可蔑並不言語,心中也有些急切。
也可蔑看得這個謨葛失人一眼,開口問道:「你們謨葛失人這麼快就有了新主人?」
嚮導面色一白,顯然有些心虛,卻是也答道:「謨葛失人是被逼無奈,契丹大遼已亡,女真兇猛。如今草原上又來了一個漢人,一切都非謨葛失人所能選擇的。」
「今日你們投降了漢人,明日女真人來了,你們又如何對待?」也可蔑的語氣有些不善。便是這個問題也不得不想,也可蔑的心中是忌憚女真人的。特別是親眼看到謨葛失人的下場之後,也可蔑便更加忌憚素未謀面的女真人了。
「也可蔑汗,那是女真人與漢人的事情,女真人與漢人在東南邊的草原上打過一仗。這一仗之後,草原上的勢力劃分便也出來。而今謨葛失與達旦,屬於漢人。北地草原多是室韋人,那些屬於女真。也可蔑汗若是不隨我去覲見大宋燕王,只怕這禿別幹將會沒有一個活人。」這個謨葛失人顯然極為聰明,而今在鄭智麾下,也知道自己該幹什麼。甚至知道應該爭取在這位新主人面前立功,如此才是保證自己生存與地位的最佳辦法。
謨葛失人的新可汗,便是鄭智。
「什麼?女真人與漢人打過一仗?」也可蔑聞言大驚。漢人的威名也可蔑從未聽說過。但是女真人的威名,早已傳遍了草原。偌大的契丹大遼,百萬戰士,被女真人打得丟盔棄甲。
便是二十萬人的謨葛失,如今卻只剩下三萬老弱婦孺。也可蔑聽得漢人與女真人打過一仗,心中不免更加震驚。
「是的。女真人沒能打敗這位大宋燕王殿下。所以草原南方,達旦九部,謨葛失部,從此都歸大宋燕王殿下所有。」
也可蔑聽得此語,目光又往自己部落的方向望去,遠遠看得一桿大旗上的漢字,心中已經知道該如何決斷了。不論怎麼樣,禿別幹人已經沒有了其他選擇。
鄭智看得一隊人從前方走來,坐正了身形,把長槍遞給了牛大,打馬往前走得兩步,站在了戰陣頭前。
也可蔑到得近前,從馬上而下,恭恭敬敬單膝跪地,右手捂胸行禮。口中說道:「禿別幹部首領也可蔑拜見大宋燕王殿下。」
鄭智看著馬下的也可蔑,開口說道:「從今日起,達旦部落的主人,叫做鄭智!」
也可蔑聽得翻譯,把頭低了下去,口中答道:「是!我的主人!」
也可蔑興許也這般拜見過姓耶律的契丹皇室,也一定在遼國西北招討司拜見過遼國的官員。今日只是變了一個拜見的對象。
「禿別乾的騎士,將是某的利刃。禿別乾的牛羊,將是某的財產!」鄭智又是一字一句說道。
不論也可蔑願不願意,接不接受,此時的也可蔑也說不出一句拒絕之語,只得把頭低下,不敢抬起,開口說道:「您,將是達旦的天可汗。」
便是這一句「天可汗」,說得鄭智心花怒放,面色帶笑,似乎看禿別干都覺得順眼起來。天可汗的稱呼,唐太宗李世民曾經獲得過這樣的榮譽。
「撒合亦惕部落在哪裡?」鄭智忽然問道。
也可蔑聞言,心中已然知曉鄭智的打算,連忙開口道:「天可汗,撒合亦惕人在往西五日馬程之地。小人願意往撒合亦惕部落去,為天可汗說服特古斯汗尊奉天可汗的名望。」
也可蔑話語之意,便也是想為鄭智立功勞。有了功勞,才能保證自己的利益。便也是坑別人保自己的辦法。
未想鄭智搖了搖頭,只道:「你起身上馬,帶我去找他們。」
也可蔑聞言,忙道:「天可汗,小人去一趟,必然把特古斯汗帶到您的面前。不需天可汗親自前往。」
「某便要帶兵親自去,讓草原上的部落都看看某麾下兵馬之威。若是達旦有反抗之人,便讓他徹底消失在這片草原之上。」鄭智語氣嚴肅,此番入草原,可不僅僅是為了這些人明面上尊奉自己而已。
鄭智還要牛羊,還要戰士,還要馬匹。這些東西不是臣服尊奉就能帶來的,是要靠兵刃去搶的,至少也要威逼利誘。
河間府中,李綱與趙明誠忙碌非常,一場大考即將進行。從各地來考試的士子不少,直有兩三千號人。
十年寒窗之為官,燕王府屬官也是官,燕王府下也有知府知縣,考不中進士,到河間府來再考一次,又算得了什麼。
趙明誠如今到了王府之下辦差,封為學部主事,也算得上是位高權重。趙明誠對於做官倒是有不少經驗,對於學部這個職位也是極為滿意。東京的政治傾軋讓趙明誠十年流落鄉間,也讓趙明誠與李清照貧苦度日。
而今的這份差事,趙明誠耳中屏蔽了一些關於鄭智謀反之類的流言蜚語,便也做得極為開心,俸祿不少,還做的都是關於文人之類的差事,心中便也多是感激了。
卻是滄州清池,有兩位女子見上了一面。
一個乃趙明誠的妻子李清照,隨這趙明誠入得滄州,便留在了滄州,趙明誠卻是去了百多裡外的河間府城。
還有一人便是順德帝姬趙纓絡。兩人能夠會面,顯然是趙纓絡聽說李清照到了清池城,便親自上門去拜見。把李清照請回了自己宅子裡面。
兩人之間禮節周到寒暄許久,趙纓絡取出瑤琴,便也撫了起來。李清照是詞壇名聲不小的才女,這趙纓絡顯然也是一個文藝女青年。
一曲而罷,便聽李清照開口笑道:「帝姬殿下琴藝不凡,已然爐火純青,想來也是師出名門。」
趙纓絡聞言,轉頭看了看廳堂之外,正是春雨綿綿,雨水低落在青石板上,濺起一些水花,趙纓絡的心思大概也隨著濺起的水花起了一些波瀾。
要說趙纓絡的琴藝老師,周邦彥是自然,但是周邦彥多教作詞之道,真正的老師應該是趙佶。
收了心神之後,趙纓絡低聲開口:「父皇琴藝非常,多有教導,學上了一些皮毛。」
「原來是太上皇陛下親自教導,難怪帝姬殿下琴藝如此高超。帝姬殿下莫不是有什麼心事?」李清照快四十歲的年紀了,豈能看不出趙纓絡一臉的哀愁。
趙纓絡聽得李清照問的話語,面色稍微一緊,連忙開口避開話題:「在東京的時候,小女子曾在周學正門下學文,多習詩詞之道。周學正曾說過如今天下詞壇,一個女子尤為出彩,此言誇獎的便是李先生您了。」
「先生之語,實不敢當。小道詞作,能入周學正之眼,榮幸之至。多謝帝姬殿下帶得周學正此語。帝姬殿下能與周學正學詞作之道,不知羨煞多少人啊。」李清照有禮有節答道,便是再看面前這位美貌少女,總覺得哀怨重重,便是說話的語氣上,都顯得有氣無力。
「可惜了,可惜周學正已然駕鶴西去,臨走之時,身為學生,卻是連拜祭都沒有來得及。」趙纓絡一邊說,兩眼似有淚水一般。顯然這個少女,心思依舊在東京汴梁,在昔日歡快的日子裡。
李清照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開口問道:「陛下賜婚於燕王,此番燕王遠征在外,待得燕王回來的時候,便也該是你們完婚的時候了。帝姬殿下不需如此哀愁,雖然遠離家鄉,能得一知心人,便勝卻無數了。民女自小也多在東京長大,卻是流落外鄉多年。有夫婿相伴,其實到哪裡都是家。」
李清照話語便是在開解趙纓絡。也以為趙纓絡是思鄉的哀怨。
便聽趙纓絡開口答道:「先生有所不知,自從那日出得汴梁城,見過燕王一面之後。一路到滄州,甚至在滄州這麼久。卻是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李清照聞言一愣,便是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只得強做解釋道:「聽聞燕王與帝姬殿下本就是舊相識,而今當今聖上賜婚,本也是一樁美談。燕王應該也是公事繁忙,軍務政務無數,出征之前又多公事,方才怠慢了帝姬殿下。待得燕王凱旋歸來之時,便是好事成雙之日。」
李清照想方設法解釋開導,心中也有猜測。卻是也猜不透鄭智的內心,鄭智不見趙纓絡,忙碌只是其一。其二卻還有另外的考量,不論是婚姻之事,還是趙纓絡的處置問題。鄭智心中都沒有底。
鄭智本就有正妻,也還有長子,不可能拋棄。那麼這位帝姬殿下的婚姻定位就有了矛盾,鄭智既不可能讓趙纓絡當妻子,也不能讓趙纓絡當小妾。這便是一個矛盾所在,這大宋朝依舊還在,鄭智名義上還是大宋朝的臣子。
也是這個名義上的臣子,才讓鄭智如今做什麼事情都簡單許多。趙明誠封個官,趙明誠辦起差來就極為認真。沒有人才開考試,便有許多士子趕來應試。甚至在經略百姓地方上,這個大宋燕王的頭銜也有許多方便之處。
即便不顧及這些政治因素,也還要顧忌一下趙纓絡這個單純的女子心中的感受。讓她這麼一個大宋公主當小妾,顯然也是一種侮辱。
所以這件事情,鄭智當時沒有拒絕這門婚事,此時便是無解。無解的辦法,那便是拖著,便是見面鄭智也覺得有些心虛。
「先生,若是如您所言,那便是最好不過。奈何燕王他興許不是這麼想的。」趙纓絡的話語,說的越發的落寞。從來不知愁滋味的少女,忽然經歷這些,不免會多有胡思亂想。身邊還有在宮裡帶出來的幾個侍女,多少也會聊到這些事情。一件不正常的事情,必然是越聊越不正常,越聊越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李清照不知其中問題關鍵,便也不會多想其他,只道:「殿下安心便是。大不了等燕王回來之後,親自上門去見一面。天子賜婚,想來燕王殿下也是不得怠慢的。」
李清照把事情想得簡單了,趙纓絡也不願意開口多解釋什麼。又岔開話題說道:「先生,最近我填了幾曲小詞,還請先生賜教一二。」
說完趙纓絡從案幾一邊的鎮紙之下拿出一疊紙張,直有幾十張之多。顯然不是幾曲而已。
李清照接過來看,滿紙愁腸,惆悵哀怨。看得李清照連連搖頭,卻是不知該如何去作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