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情義是非 西北不平
繁華東京,不知為何突然開始蕭條了。七十二樓,門庭冷落。差一點茶樓酒肆,生意也差了許多。
經濟活動的根源似乎被止住了,沒有了從上至下的一擲千金,便也沒有了從上之下的層層消費。
昔日那些大金主,而今一個個在家中戰戰兢兢,不僅自己不敢出門,便是家中兒女後背,也被禁足在家。
東京城裡,每日都有達官顯貴之家被如狼似虎的鐵甲軍漢抄掠一空,幸運一些還能保得一家老小的性命,去邊境之地成為一個賊配軍之類。不幸運的,便是命也沒了。
如此過去十來日,東京城才稍稍安穩一點,氣氛也稍稍緩和了下來。
信任門下侍郎朱勔卻是開始活躍起來了,每日奔走在各處深宅大院之中,為那些士族領袖們帶去皇帝陛下趙佶消息,也帶去一些趙佶的話語。
大多時候這位朱侍郎坐不得多久就被人送出門去,有時候也會直接吃閉門羹。卻是這位朱侍郎依舊樂此不疲。
待得風起雲湧的東京城慢慢安穩下來,人人自危的氣氛也慢慢消散了一些,朱侍郎便也能慢慢多喝上幾杯茶水。
卻是那誅殺國賊的話語,依舊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說出口,便是趙佶自己,也從未說出口。
順德帝姬趙纓絡入了皇宮,再一次與父母團聚,這個出嫁連父親都不在場的公主,再一次見到趙佶,喜悅之情無以言表,唯有熱淚。父女二人抱頭痛哭,便也不知趙佶是因為對女兒的思念之情痛苦,還是因為頭前那番遭遇。
也不知上天到底是如何安排的,讓這位帝姬殿下與那反賊鄭智結上來千絲萬縷的關係。這皇宮內院發生的事情,已然不是這個少女能左右的,也不是這個少女能接受的。便也唯有糾結痛心,晝夜難眠。
興許鄭智,過於殘忍,過於無情。
風平浪靜的東京城,又開始慢慢恢復了往日的繁華,文人士子又開始往各處名樓聚了起來。
老成持重,便也有年輕氣盛。年輕人從來都是不一樣的。
壓抑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便也等著那一聲驚雷而起。
劉正彥與楊可世終於率領兩萬三四千號西軍鐵甲到了東京,士卒們都在東京城外駐紮,劉正彥已然迫不及待進城拜見鄭智。
兩人帶著剛下戰陣的風塵僕僕直入內城,皇宮邊上的一座府邸如今成了鄭智的臨時住所,這座府邸門口的牌匾上寫著「周府」兩個大字,與皇宮就是一條道路的距離。便也是周邦彥的府邸,如今府邸的主人是周度文。
劉正彥與楊可世入得周府,在昔日趙纓絡與周邦彥彈琴學詞的內院中,見到了鄭智。
鄭智就坐在之前周邦彥坐的地方,小亭之內,兩人見禮之後也左右落座。
「人生無常,昔日大宋風華,便是連最後一個人也駕鶴西去,只留下婉約之作,不知後日聽得婉約詞,還記不記得這個開山鼻祖周學正。」鄭智面對兩個武夫,忽然說出了這麼一句感慨。
楊可世聽言並不答話,也搭不上話。劉正彥卻是讀了些書,聞言只道:「殿下,必然是記得的,周學正負一代詞名,開創婉約一派,後世當敬仰千年。」
鄭智點了點頭,坐正了一下身形,話語一轉:「折相公卻是沒有來?」
劉正彥一臉黯淡,搖頭說道:「折相公此時也不知是生是死。。。」
鄭智聞言一愣,開口問道:「何以說到生死?」
劉正彥方才開口慢慢說著前因後果,折可求如何中了流矢,如何奄奄一息,醫官如何說,折可求又是如何洒脫看透生死。說得面色黯淡,滿臉心傷。
鄭智就這麼慢慢聽,聽了許久,嘆息一聲:「本以為這位折相公不過三種應對之策,要麼入京,要麼依舊在淮西,要麼去尋趙桓。未想折相公如此多謀,硬是想出了第四條路,直接回西北去了。常言道,姜還是老的辣,此言不假啊!某不如也!」
劉正彥聽得鄭智話語,一臉疑惑,不知如何去接話語,更沒有弄明白其中奧妙所在。
鄭智看著劉正彥疑惑的臉色,開口笑了笑道:「小劉相公向來重情重義,世間如你這般的人,少了。」
劉正彥更是疑惑,開口問道:「不知殿下所說何意?」
鄭智看著劉正彥,心中對於這個年輕人更是多了幾番好感,開口說道:「這一道聖旨到淮西,對於你與楊將軍來說,不過就是一道簡單的聖旨。對於折相公來說,卻是一道選擇題,某之前已然給折相公想到了三個選擇,不想折相公卻是自己又找到了第四條。種相公之前還說過西北出來的軍將,當是一條心,未想折相公卻是與我等不是一條心了。」
劉正彥聽得雲里霧裡,卻是隱隱聽出了一些端倪,疑惑問道:「殿下之意,莫不是說折相公並未受傷?末將當是就在當場,那面色雪白,奄奄一息的模樣,顯然是裝不出來的。折相公與我等,向來都是一條心。殿下是不是多慮了?」
鄭智雙眼已然露出一絲凶光,開口答道:「傷自然是受了,卻也是狠辣,為了能回西北自成一方,對自己也是這麼下得了手。折相公了得啊。」
劉正彥半信半疑,只是盯著鄭智去看,楊可世亦然。兩人皆是半信半疑的模樣,若是事實真如鄭智所言,那折可求當真過於厲害了。
鄭智已然站起身來,想了片刻,又道:「小劉相公,某還需麻煩你一事。」
劉正彥也跟著站起身來,拱手答道:「殿下吩咐就是!」
「你也帶麾下回西北去吧,回去有幾件事要辦。首先,去把劉延慶的族人都拿了,送到東京來。第二件事便是收攏種家相公的勢力,到時候某讓種相公給你一道親筆手書,你帶回去,延安府慶州渭州等地,皆要牢牢掌握在手。第三件事便是監視折可求,不得讓折可求插手種家與你劉家的地盤。最後一件事情便是要把西夏之地牢牢掌控住,把隔壁大漠中的關卡修建好,不得讓回鶻人與吐蕃人越過半步。」
折可求安然回了西北,鄭智必然也要有反制的手段,劉正彥雖然年輕,智計謀略及不上折可求,但是劉正彥也不是傻子,有了劉種兩家的勢力,暫時把折可求壓制住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劉正彥開口又問:「殿下,興許折相公已經去世了。。。」
鄭智聞言淺笑:「哼哼。。。這番你回去就知道了,那折相公只怕半道上就已經生龍活虎了,這些事情瞞不住人的。稍加打聽就能知曉。到了秦州,這位折相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招兵買馬,擴張勢力。這些事情,你回去就知道某所言不虛了。」
劉正彥聽得鄭智已經這麼說了,面色一變,語氣已然不同:「殿下,可是當真?」
鄭智看著劉正彥,知道這個年輕的相公是要發怒了。重情重義之人,仗義屠狗之輩。心中的是非觀便也是最重的,對於劉正彥來說,世界上的事情,非黑即白。身邊關係深厚的人,要麼是義氣兄弟,要麼就是仇人。這種人,便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付與了滿心的信任,付與了滿心的情感,傷心難過,涕淚俱下。到頭來卻是一場騙局,被人當做傻子一樣盤算,這件事情也就成為了仇恨。
鄭智也是知道劉正彥這般的性格,所以讓劉正彥回西北去便也放心非常。
「當不當真,回去便知曉了。」鄭智語氣平淡說道。
劉正彥與楊可世對視一眼,果真憤怒起來,大罵道:「若真是如此,那折可求實在欺人太甚,著實不當人子,此番回去,便看看這西北到底何人能做主。」
鄭智點了點頭說道:「小劉相公,熙河蘭湟也當多照拂一番,楊將軍便不回去了,到時候楊將軍也親筆手書一封,助小劉相公行事方便。」
楊可世聞言拱手答道:「但憑殿下吩咐。」
鄭智聞言微笑,說道:「楊將軍,我們一起去燕雲,便去與女真大戰幾場。」
「末將必當效死!」楊可世話語直接,面色上也有微微怒意,顯然這怒意是對摺可求的。
西軍世代與党項大戰,各家軍將雖然多有一些爭奪之類,卻是從來都在一個圈子之中,也是西北一直都有領頭的靈魂人物,從狄青到如今的種家,也包括現在的鄭智,而今這折可求欺騙了眾人,自己出了這個圈子。這件事情顯然只會讓其他人心生怒意。
軍漢之地,感情上的對錯,向來比較簡單。這也是為何軍漢在這東京從來都混不開的原因。比如狄青的悲哀結局,比如种師道的悲哀結局。
「末將這就啟程去追那折可求,看看他是不是已經生龍活虎了。」劉正彥拱手說道。
鄭智點了點頭道:「錢糧之事,向來你現在也有一點積蓄,往後河北京畿當也會給你一些補貼。有何難事,直管來信於某,某必將儘力相助。」
「多謝殿下,告辭!」劉正彥深深一禮,卻是也有些不舍,劉正彥自從領兵之後,早就想到鄭智麾下辦差,隨著鄭智征戰四方,卻是這個念想,又這般不成了。
「去吧,終有一日你我戰陣再聚。」鄭智似乎也有一些感受,便多說了這麼一句。
「與殿下一起上陣廝殺,最是暢快。」劉正彥笑著說完,拱拱手,終於轉身走了。
東京城中,風花雪月之地,已然在醞釀著一場大事,文人士子,便等那一聲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