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夜來客
土地廟裡,擺起麻雀兒(類似於麻將),羅佑、張天德、曹文詔、馮起四個幫中頭目都在。幾人一邊搓著麻雀兒一邊鬥嘴,范文程則是有事未到。
半夜裡,磅礴大雨漸漸小了下來,毛毛細雨有些意味深長。
「幫主,您要不要也來玩一把?」
馮起主動站起身來,又從桌上拿來幾副牌,都是從馬良庵里搜刮來的,有象牙的,有積木的,花色也不一樣。上面的雕紋也都有講究,雕工十分精細,非常漂亮。
顯然秦響平時很喜歡打麻雀兒,只不過他已經無福消受了。
「幫主看中了哪一副,我們就來玩哪一副。好不好?」馮起眨眨眼道。
「馮師爺可真會拍幫主馬屁。」曹文詔故意調侃馮起。
「你可給我閉嘴,快吃個點心!」馮起抓起一塊糕點就要塞進曹文詔口中,兩人嬉鬧起來。
姬郁非看著,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張天德晚上喝的有點多,靠在廟裡新安置的太師椅上,大著舌頭說道:「是啊幫主,你也來試試手氣。打了好幾個子兒,馮九讓我十三幺杠我都贏不了,這傢伙太厲害了,俺不和他玩。」
「切,窮講究啥麽?打雀兒要的就是個樂子,在乎那麼多輸贏幹什麼。」馮起接道,曹文詔也跟著點點頭。
「我說幫主,要是您不喜歡打牌,實在閑的無聊,咱們去那媚仙樓玩上幾把。反正現在有點小錢了,那地方呆一晚上,嘖嘖.……保准比打牌爽一百倍.……嘿嘿哈哈。」馮起嘻嘻鬼笑著。
姬郁非一陣無話,看著牆壁發獃。過了許久,才緩出來,深嘆一口氣:「最喜歡的東西沒了,幹什麼還有樂子?」
說完苦笑了笑,起身,姬郁非出去想要透一口氣。
人就是這樣,一閑下來,就會想起一些深藏在腦海里的事,鬱鬱寡歡。苦苦追思之下,怕也不只是心魔。
有時候,姬郁非的確陰狠之極沒有底線,可有誰知道他內心的柔軟之處?再多暴力再多狂怒,似乎也抵不過心中的悠悠軟軟繞指柔。
「你們好好玩罷。」姬郁非回頭笑道,笑的有些牽強。
四位堂主互相看了看,都點頭,卻又十分默契似的,少有了先前的喧囂熙鬧。當然,只持續了一會兒。
半夜下著雨,屋裡搓著麻雀兒,屋外影站一人。似乎悲傷並沒有那麼大,卻又瀰漫在土地廟裡的角角落落,隨處會踩到一般。
……
「你們都下去罷,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靠近房間。」
「是,老爺——」
葉府書房裡,葉向高遣散了一眾下人,獨自待在裡面。
「姬郁非那邊怎麼樣了?」
剛剛停下手中的剪刀,葉向高問道,卻是對著空氣。
面前的盆栽已經修剪的頗為精緻,四周膨脹生長的枝杈已經全部剪掉,再過個把月到了夏季,搭配上窗邊幾盆紫羅蘭,擺到前院去又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老師還是喜歡這些修修剪剪的活兒。」另一邊,一人口鼻蒙面,著襲黑衣,背負雙手,遠遠看著。沒有踏進來書房的門檻,只是站在窗邊。
「修修剪剪的也是一件風雅之事。不找點事情做,感覺這時間就不走動了一般。」葉向高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剪刀,擦擦額頭上的汗漬。屋裡的人早已經被打發出去,安靜得很。
「你看這份摺子寫的,『其意不明,其話胡言,偽道學者。聚不三不四之人,說不痛不癢之話,作不淺不深之揖,啖不冷不熱之餅。』這些閹黨當真可笑之極。」
葉向高掂了掂手中的奏摺,但不是怕遭人彈劾,只是心中氣不過,為社稷江山一片憂心。
「弟子也不懂,所以老師才成了弟子的老師。」黑影道。「不過弟子相信,老師付出的努力都不會是白費,會收到相應的回報的。」
「這大明江山,想必你也是瞭然於胸的。如今遼東女真蠢蠢欲動,蒙古韃子也是頻頻叩關,想來便來,想去便去,都燒殺搶掠到中原來了,朝廷卻無計可施。
還有各地的造反,都是幾經戰亂,百姓民不聊生。叛賊來了燒殺搶掠一番,官軍來了再搶掠一番,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慘不忍睹。朝廷也是只能眼睜睜看著,一籌莫展。
然而,就算國勢危如累卵,朝中當道諸公還要互相排擠,各謀私利。閹黨得勢,那麼東林黨必定死的死,貶的貶;東林黨得勢,那麼閹黨必定死的死,貶的貶。雙方你來我往,趕盡殺絕,傾軋不休。這種境況,要尋得人材報效朝廷,真乃痴心妄想。」
「不過也罷了。說說你那邊的事情。」葉向高沒有抬頭看黑影,只是轉身去桌邊,舉起茶杯輕呷了一口。
「青幫已經成功挑起了丐幫與紅封教的矛盾,很快便會坐收兩幫漁翁之利。另外,青幫中馮起、羅佑、張天德、曹文詔現在是姬郁非的得力手下。而且據我觀察,姬郁非這人也是很有能力的,磨礪上一段時間會是個人物。」
葉向高笑了笑,「青幫越強,對打壓紅封教越有利,閹黨便不穩。既然丐幫不聽招呼,就留作青幫的肥料罷。對了,你沒有在姬郁非那裡露出馬腳吧?」
「姬郁非這人很不簡單,弟子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沒有懷疑我,但我會小心行事。」
葉向高看向窗邊的黑影,道:「你自己多多小心行事。還有,以後沒有要緊的事情,不要隨便來了,免得他懷疑。」
「弟子明白。」
……
「快出牌啊,老子等半天了。」張天德扯著嗓子催促馮起出牌,似乎覺得有些不滿意,對方想的時間越久,自己便會輸似的,然而事實也確實就是這樣。
「你急甚麼,多等一會兒又不會少塊肉。」馮起不緊不慢的抽牌,『啪』地一聲打出去。
「老子腦殼兒不如你,打雀兒也玩不過你,真想把桌子掀你臉上。」張天德有些羞怒,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你幹嘛去?」馮九問道。
「不玩了不玩了,俺也出去透透氣兒。」
「你個傻德子,」馮起抓緊起身跑過去攔住,對他道:「幫主今晚心情有點差,正在散心呢。你現在去可是掃了幫主的興,還真以為幫主是去透氣的?快跟我回去坐著。」
「這.……俺都要憋死了。那你可要快點出牌.……」張天德撓了撓腦袋,想要出去,又琢磨了一下馮起的話,索性還是回去坐著了。
「知道了知道了!」
土地廟外面,姬郁非隨意溜達著,雨已經停了下來。土地廟裡經過青幫幫眾的一點改造,鋪上了青瓦石路,裡外翻新過後,煥然一新。
走到天井的正中,姬郁非開始看裡面那些奇怪的植物,都是馮起搞來的,這裡一株那裡一株,姬郁非自己也叫不上來名字。
也不知道這樣的時間過去了多久,姬郁非頗為無聊的盯著植物看,只覺得這樣自己才能平靜下來。都快把它們瞪死了,就遠遠的聽見有腳步聲打破了平靜。
姬郁非抬頭,看向身後,是范文程。
「忙完了?」姬郁非開口問。
「嗯,堂口裡的瑣事,勞煩幫主過問了。」
「都在裡面呢。路上冷不冷,熱壺酒暖暖身子?」
「幫主一起來喝酒暖暖吧,一直待在天井這邊。」
「哎!」姬郁非臉上突然蹦出了笑,一抹髮絲上沾著的雨水,走過去攬住了范文程的肩膀,「那咱們進去喝酒去!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