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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風雲不測(七)

  方墨的房門緊閉,將門推開時,看到裡面也是一片陰暗。


  魏長澤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了醉得一塌糊塗的方墨,他抬頭看了一眼。眼神里有些茫然,「魏道長。」


  魏長澤坐到了他身旁,看了一眼他腳下的酒罐子,不過是一小罐子酒還剩了一大半,問道:「喝了多少?」


  方墨坐在地上,半天沒有說話。


  魏長澤拎起了地上的酒罐,大幹了一口,兩人一時都是沉默。


  方墨半天了,才道:「我自七歲,就和庚金在一起,那時我還什麼本事也沒有,庚金大大小小受傷無數……也陪我走到了今天。」


  「庚金是從我的三魂七魄中分出來的,與我一體同根,魂器有情,我卻總覺得他比別的魂器更加重情義,照顧我至今。」


  魏長澤低聲道:「那它現在如何了?」


  「收在乾中,」方墨道,「不知道怎麼樣了,我不大敢看。」


  魏長澤道:「今日一事……我確實不知是為何,我曾在識海之中催動過魔氣……也或許,是這個原因。」


  說到此處,方墨才想起這事,看向他道:「識海之中,我很抱歉。」


  魏長澤隨意道:「這沒什麼,本就是比試。」


  方墨歉然道:「未曾想到,魏道長也有這樣的往事。」


  夢魂術施術時會將對方的痛苦點滴都極為清楚,因此方墨今日看到了魏長澤的恐懼。


  魏長澤道:「人嘛,難免。」


  方墨道:「我見你夢中……有些聞所未聞的事物,那是什麼?」


  「一些奇景,」魏長澤信口道,「並非這世上的東西,我在夢中偶然得見。」


  方墨便欽佩道:「魏道長果真是能人。」


  這話魏長澤擔不起,因此便隨意換了個話題,「庚金若是魔氣入體,那便是我的罪過,你若有所需要,我在這方面倒是有些經驗,可以幫上一二,今日算是我撿了個大便宜,本來我是輸了的。」


  方墨搖頭苦笑了兩聲,「大抵……是我命該如此吧。」


  「年紀輕輕何必信命,」魏長澤卻道,「信你自己就好。」


  方墨到底是個有心氣的年輕人,恢復的也很快,此戰他也算闖出了些名堂,雖沒有預想的那番成績,但也不壞,他日是要算衣錦還鄉的。


  庚金的事情他並不欲讓魏長澤插手,只說晚些時候入識海與它好好談談。


  二人聊了許久,魏長澤看著飯點快到了,便起身告辭。


  方墨道:「啊……你要是不介意便留下用飯吧,化德門是帶了自己的廚子的。」


  「不必了,」魏長澤笑道,「還是回去吧。」


  方墨忽然想到了什麼,張了張嘴,半天憋出一句,「是了……邵道長,那個……」


  魏長澤微笑著點了點頭,「走了。」


  「慢走。」方墨趕緊道。


  來的時候天還是大亮的,出門后就已經微微地暗了,天極門上下這些日子一直熱鬧非凡,這時卻忽然肅靜了下來。


  來往並沒有什麼人了。


  魏長澤四下看了一眼,往院中走去,剛邁進院門,便忽然感到了不對勁。


  他快走兩步卻見房門大敞,衝進里去,裡面空無一人。


  房內毫無打鬥痕迹,所有東西規規整整的原位放好,邵日宛卻不見了。


  魏長澤喊了一聲並未有人應,馬上轉身跑了出去,卻見院中站著一個人。


  正是那個山羊鬍老頭。


  魏長澤停下腳步,沉著臉看著他。


  老頭道:「世子,不要再往前走了。」


  魏長澤冷然道:「人在哪。」


  老頭子道:「於今日住手,是最好的時機,您的前程容不得這樣的污點,肯求您止步於此。」


  魏長澤長劍洒然引出,劍鋒頓立帶出殺氣凜然,他震怒道:「人在哪?!」


  老頭子一直弓著身子,此時忽然抬了眼,對他道:「家國大業近在眼前,您還不醒醒嗎!耽於虛夢一場,何談英雄丈夫!」


  魏長澤卻再也不聽他墨跡,足尖一點身子飛出,長劍劈了下去,卻只見那老頭躲也不躲,眼看就要死在劍下,身形卻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魏長澤長劍凌亂一通揮,院中被劍氣射地七零八落,樹木被隔空劈斷,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老頭的身影出現在了房頂,居高臨下道:「您劍已亂了,□□迷眼,讓您失了鋒芒,如何成以大器?」


  魏長澤忽然退後一步,看著他道:「你是何人。」


  「您既然已經猜到了,」老頭道,「又何必再問。」


  魏長澤冷然道:「我自被趕出家門那一日起,便從未想過回去,數年來我多次命懸一線,也從未有人拉我一把,如今一切都已變好,卻忽然來認親了嗎。」


  老頭道:「這是血脈的責任,您狹隘了。」


  魏長澤嗤笑一聲,身形驟然消失在原地,房頂忽然被劈成兩半,他竟然生生催動內力將劍氣砸了出去!


  那老頭反應神速,半空中迎上他,兩指夾在他的劍上,只是一彈,就讓魏長澤右臂猛烈一顫,險些脫手。


  這個老頭子竟然是化神三層的功法!

  他道:「懸崖勒馬,尚還不遲。」


  魏長澤怒道:「閉嘴!」


  只見他眉目之間煞氣滿滿,揮臂間帶出真氣拔然而出,頗有些不死不休的氣勢。


  那老者卻笑了,好似滿意也好似不屑,手中的桃木拐杖往地上一杵,『砰』地一響真氣震出,房梁斷了兩根,腳下的瓦片處處破裂,延展著碎開。


  魏長澤被真氣衝撞,往後倒去。


  他站起身來擦了擦嘴角,眼中煞氣不改。


  老者嘆了口氣道:「石陣里,你去看最後一眼吧,只是你記住,你今日應了旁人的任何威脅,都沒人能承擔得起。」


  魏長澤嘴角緊抿,死死地盯了他一瞬,轉身便走。


  天極門石陣之內。


  邵日宛被兩條玄鐵鎖鏈架著跪在站台之中,半昏迷半清醒。


  江必信深深吸了一口氣,臉綳的緊緊巴巴地,強壓著激慨,拿著長劍的右手微微地抖著。


  身邊的一個女人道:「你就這點出息?嚇成了這副德行。」


  這人便是那日的那個毒妻。


  江必通道:「用你多嘴!」


  場中上下足有二三十人,黑衣人就有十多個,站在台下守著。


  毒妻道:「既然一起擔下了這事,就別磨磨唧唧的,還是不是男人了,你要是不敢就讓我來。」


  江必信怒道:「我已然應了你們的要求站在了此處,你歇一歇自己的這張嘴吧。」


  毒妻冷嗤了一聲,不再理他。


  邵日宛意識模糊不清,嘴角血跡慢慢地淌下來,他忽然慢慢地睜了睜眼睛。


  只見石陣之外忽然一陣爆裂一般的異動,魏長澤周身帶著令人懼怕的氣場,從天而至!


  一時間所有人如臨大敵。


  毒妻一下子掐住了邵日宛的脖子道:「休要再往前踏一步!」


  魏長澤腳步一頓,冷冷地看著她,他的視線慢慢地從這一張一張的臉上略過,最後停在了江必信的身上。


  江必信頓時如芒刺在背,下意識地躲開了他的視線。


  魏長澤忽然開口了,他聲音很低,有些嘶啞,「魏廣延如何,與我無關,你們儘管去掙去搶,我也絕不會管。」


  江必信馬上轉過了頭道:「縱然他將太子之位拱手相讓,你也能視若無睹?!」


  魏長澤道:「縱然他能將太子之位拱手相讓。」


  江必信微微恍惚了一下,卻忽然被身後一個男人打消了猶豫,只聽那人道:「若是平時也就還好,如今你綁了他的心頭肉,他不當太子,也恐怕饒不了你。」


  江必信怒道:「你今日便立下誓言,他日不會為難江家,不會為難於我!」


  魏長澤緩慢地開口道:「我、魏長澤今日立下誓言,若邵日宛今日無虞,我便不會為難你江家,但若是邵日宛缺了一根筋骨,我定要讓你百倍千倍的償還,」他的視線轉向了其他人,「還有你們。」


  他的言語和表情中帶出的煞氣讓眾人頓了片刻,無人敢言。


  江必信搖著頭往後退道:「你在說謊。」


  毒妻也冷笑了一聲道:「你這仇火怕是千年難消,怎麼可能放得過我們。」


  魏長澤往前邁了一步,眾人霎時警戒起來。


  魏長澤道:「放人,馬上。」


  「別動,」江必通道:「你看看吧,這世上有這麼多人盼著你落魄,偶爾午夜夢回,你也反省反省吧。」


  魏長澤冷眼看著他,甚至連一句話也不想與這等人說。


  毒妻道:「你便挑去了手筋腳筋吧,我們便把人放了。」


  邵日宛皺著眉,他無力抬起頭來,只能微微地搖著頭。


  魏長澤沉默了一瞬,把長劍扔了,張開雙臂道:「好。」


  邵日宛從心裡驚了一驚,恍然間好像又有了些氣力,掙扎著往前邁了一步,卻忽然被身後的男人揮了一劍,踉蹌著跪了下去。


  魏長澤頓時勃然大怒,一張火符便劈了下去,那人頓時全身起火,哀嚎著在地上打滾。


  毒妻怒道:「魏長澤!」


  魏長澤眼裡似乎也帶著火光,他周身氣焰拔然一變,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怒火和仇恨將他體內的魔煞之氣瞬間催化,一日之間接連運功,更是火上澆油。


  江必信震出長劍,便直接沖了上去,毒妻卻守在了邵日宛身邊,時刻警戒。


  卻只見魏長澤以一人之勢,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數人沖了上來,魏長澤手成爪狀,一個一個的扼住喉嚨,生生掐斷了氣。


  江必信回頭對毒妻道:「殺了他。」


  魏長澤目眥欲裂,怒喝了一聲,手中忽然憑空召出了一把周身漆黑的長刀!


  這竟是武魂之刃!

  邵日宛輕輕地閉上了雙眼,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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