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番外一
在臨近廣林城,有一交通往來要塞小鎮,這處地方並不大, 但位置很好,行客過往京城都順這走,還算繁榮。
鎮中有一開了百年的酒肆名喚『隔世樓』,此樓宇建於街頭最熙攘的地方, 酒旗掛在房前, 上書『現沽不佘』迎風招搖擺動。
此店酒水客絡繹不絕,常年無休。
隔世樓老闆並不常來, 平日看管店鋪的是家中請來的管事的,這事只有後來的熟客才知道,旁人都只當這個老頭就是老闆。
這酒肆真正的主子往往半月才來上一次, 也不久待,包上一份冰皮月餅就又走了。
今日來的卻不是這個人。
那老管事快步迎出來,「您來了。」
魏長澤『嗯』了一聲, 望了一眼, 「沒什麼事吧。」
「都好, 」老管事從櫃檯上接過帳房遞過來的賬本, 「您看看吧, 這個月的賬目。」
魏長澤找了張桌子坐下,就聽那老管事問,「今日怎麼是您來了?邵道長呢?」
「回家了,」魏長澤咳了聲。
老管事沒多問,只在一旁細細的解釋著這月開銷收支,大抵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厚厚地一本賬本過完,魏長澤道:「你去叫廚房做一份花雕雞和一份桂花糕,糕做甜一點兒。」
老管事應了,已經蒼老的臉笑出褶子,「您二人每次點的都不一樣。」
魏長澤道:「他以為我愛吃那些東西。」
出了隔世樓時日頭還當空照著,魏長澤也沒回家,直接往廣林趕去。
昨日他與邵日宛出了些小小的,無關原則性問題的小矛盾,直接導致邵日宛今天回家了。
這可能是兩人相處這麼多年最為嚴重的一次危機了,之前就算有什麼爭執也從未上升到回娘家的高度。
魏長澤多少有點忐忑,多年走南闖北,橫行無忌,世人口中的混世修羅,有些微忐忑,然後選擇直接翻牆進了邵府,溜進邵日宛的院中。
屋裡是有人的,他敲了兩下卻沒人應。
魏長澤心裡有數,這是甭指望人家來開門了,因此手中一震,門應聲大敞開來。
邵日宛望向他的目光可以算是兇狠的了,手中摺扇一摔,砸得桌子『砰』地一聲響。
魏長澤兩輩子修來的臉皮都用在了這時候,順手將手中油紙包放到桌上,直接坐到了邵日宛身邊,一手接過了摺扇,另一手摟住他的腰,「還生氣呢?」
邵日宛冷眼看著。
憑良心說吧,這世上是難找比邵日宛更寬容大氣的男人了,且溫柔且帥氣,這次的事情魏長澤沒什麼可推卸責任的。
「我錯了啊,」魏長澤看著臉色道,「大師兄?」
邵日宛長出口氣,沒說話。
魏長澤道:「真是怕你擔心來著,誰也不知道坐化成魔會發生什麼,跟你說了也沒什麼用。」
「之前他幫過你我,既然開了口我也沒法拒絕。」
邵日宛平淡地道:「你知道這是第幾次了嗎?」
魏長澤:……
憤怒都不是一次爆發的,可見邵日宛已經忍了很久了。
魏長澤多少是有點這個毛病的,他性格中的一部分是武斷的,是有男人的劣根的,他無疑有責任和擔當,可他更多時候只想自己擔當,為數不多的坦然也是他已經自我約束了的結果。
是因為他有意想當一個好男人。
從前日子過得慌裡慌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魏長澤自己獨自做了很多的選擇,邵日宛並不去說什麼不滿,他們走下去就很不易,在風風雨雨面前感情總會異常堅固。
但既然一切都已平息,他們過著再平淡不過的生活,邵日宛決定不再慣著他。
魏長澤這才恍然邵日宛是為什麼生氣。
他認錯的態度不能再良好了,直接道:「不知道第幾次,但保證是最後一次,成不成?」
魏長澤是有意想當一個好男人的,他一直挺努力的。
封丘坐化成魔了,從此不老不死肆意瀟洒,成仙是要歷劫的,成魔也得有一道坎,封丘多少有些緊張,便請來魏長澤給他護法,而魏長澤是個飽受現代仙俠小說荼毒的穿越人士,他以為是要去遭雷劈的,因此很自然,很理所當然的沒告訴邵日宛,自己去了。
但整個過程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驚心動魄,封丘只不過是數次陷入識海,噩夢連連尋不到出路,數次要喪失心智癲狂而死,魏長澤並未切實的幫上什麼忙,守了一天一宿,封丘睜開眼睛跟他說了句『多謝』。
然後就結束了。
最可恨的是他最後也沒告訴邵日宛。
等到邵日宛從方勝的口中聽到封丘已經坐化時十分驚奇,然後又聽到是魏長澤為其護法時變驚奇為憤怒。
這種事難道還有從別人的口中聽說才能知曉?
然後他恍然想起來,確實有一次魏長澤一天一夜未歸,說是李舒回來了,要與他比試切磋,巧的是那兩天李舒確實回了中原,還特地去家裡露了個臉,騙得很走心。
於是更生氣了。
「平心而論,」邵日宛道,「魏長澤,我要是瞞著你,豁出命去給人護法,你會怎樣?」
魏長澤無話可說。
邵日宛道:「你是嫌現在的日子過得太好嗎,非要給自己找不自在?」
昨天他怒上心頭,為了不因為氣急說出難聽的話,便直接躲了過來,今天倒是忍住了,緩和了很多。
「我的錯我的錯,」魏長澤道,「之前也都錯了,我長記性了,一定改。」
他已經捨棄爭辯了,現在一點脾氣也沒有。
其實就算當初封丘開口所託之人是邵日宛,邵日宛同樣也是不會拒絕的,可現在哪是講道理的時候?
魏長澤道:「我買了花雕雞,要不要嘗嘗?」
說著便湊上來,去拿鼻子嗅著邵日宛脖頸間的氣味,環在邵日宛腰間的手將他往過拉,帶著些強硬和溫柔。
邵日宛沒好氣道:「一邊去。」
魏長澤充耳不聞,低笑著在他脖頸上連連落下吻來,牙齒磨著他的血管,偶爾輕咬兩下,一點一點地向上爬著,從下頜到臉頰再到額頭。
咬得有些疼,有時重了便會落下兩枚親吻好似安慰。
邵日宛心裡覺得好笑,就這一招,他恐怕能用上一輩子。
他其實懶得跟魏長澤吵架,因為這人太聰明了,說上兩句話就被鬧得消氣了,最後往往都理論到了床上。
而且魏長澤也不錯,有心經營感情,對愛人很好,不是很難以忍受的事情,邵日宛不會去折騰這一遭。
魏長澤連手都伸進衣襟里了,在衣服的遮蓋下,一雙手來回遊走,看著有些有傷風化。
院中卻傳來了腳步聲,魏長澤神經敏銳,老早便聽見了,心裡嫌煩沒理會,誰知卻真的是沖著這院子來的,只好收了手,將邵日宛的衣襟重新拉好。
邵日宛神色已然帶了些許沉迷,此時見他忽然停了,愣了一下。
魏長澤笑著道:「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邵夫人的聲音便從院門口傳來,「日宛?」
邵日宛下意識地清了清嗓子,揚聲應道:「娘。」
門被毀了,大敞著,邵夫人一進門看見了魏長澤,「啊,魏道長也來了。」
魏長澤起身笑著打了個招呼。
邵夫人忽然沒啥話說了,她本想再仔細問問邵日宛是為什麼忽然轉性回家了,可現在一看,很明顯是兩人置氣了,現在已然好了。
那就說什麼也沒必要了。
魏長澤笑著道:「我出去方便,你們先聊。」
邵夫人略有些尷尬,「啊……好。」
魏長澤出去隨便轉了兩圈,邵府如今已經變了樣,翻修過一次宅院,假山假水好看得緊,如今仍是邵長忠把持家業。
邵齊虎視眈眈,多半也只能功虧一簣。
這家業輾輾轉轉,恐怕還是會落到邵日宛的頭上。
他二人的清閑日子能過一年是一年。
再回去時屋裡的人已經說完了,邵夫人執意要留他們留下用飯,可若是留下吃了飯,就已經天黑,那就勢必還得留下過夜,因此二人當下便走了。
邵日宛是真沒打算在家多待的,連行李也沒帶,兩人像沒事人一般直接回了鎮上家中。
這一次邵日宛全面生氣不足二十四小時,就又全面消氣了。
也是好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