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道三
暮色／降臨，許多人已經準備休工回家，在幕風山十裡外的一處田地間，還有三個人影在那裡不肯離去。雲華手中留了一兩粒麥穗后，將剩下的盡數丟回了田地。他起身對一旁愁眉苦臉的佃戶問道：「這種情況是最近才出現的？」
「是這樣的。」那人點點頭，指了指四周的田地：「今年這些田地的表現一直很好，可是從上個月開始，我們這邊沒大風沒大雨，但這些原本飽滿的靈谷突然間就多了不少空殼，其他幾個村子情況和我們這裡差不多。」
雲華他們所在的這裡，是幕風山附近一個比較大的村莊，村莊挨著幕風山，靈氣還算充沛，部分田地甚至勉強達到了種植靈谷的條件。這裡的佃戶里但凡有條件的都會種上一兩畝靈谷。無根骨則無法修仙，這些沒有根骨的普通人對於修仙總是抱著極大的憧憬，在他們的眼裡，但凡能同仙字沾邊的都會身價倍增。
靈谷也是如此，這一兩畝靈谷若不出問題，一年下來能增加近一杯的收入。現在大家眼看著秋收將近，之前看著長勢不錯的靈谷田地里卻陡然多出了許多空殼，讓大家的心裡都不怎麼好受。
雲華和明陵的到來，讓村長直接樂開了花，二話不說便帶著他們兩人到了村子最大的那塊靈谷田。田裡的靈谷看起來顆顆飽滿，可只要用手拉上一把，便知道這些穗子裡面八成都是空的。
聽到村子的話雲華點了點頭，將手中麥穗打開，在穗殼裡面躺著小同沙粒的物體：「.……」雲華又從別處取下麥穗，一一打開，每個空的麥穗里都有小沙粒模樣的物體，他將這些砂礫放到手指上，用拇指慢慢摩梭。這種東西微微用力便化作了粉末狀，手指間傳遞來的觸感讓雲華眯起了眼睛：看樣子，這不是沙粒，而是被吸幹了靈氣的靈谷。
雲華這邊不作聲慢慢的剝麥穗殼，那邊的村長臉上愁苦更重：怎麼仙人打開的個個都是空殼，看樣子這靈谷地里的損失比他們想的更嚴重，至少也有九成空了。
明陵換了只手握劍，他看了看左右用碾冰的劍柄拍了拍村長的肩膀：「老伯也不用叫我們仙人，我同師兄不過是普通的修真者。」
村長臉上受寵若驚，嘴上卻半個字也不肯松：「是的，仙人。」
明陵笑著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似乎對村長這樣的榆木很無奈。
這時候雲華已經盡數檢查完了附近田地的靈谷，他走過來，面對矮他兩個頭的村長微低了些頭，黑色的一對琉璃珠看著村長，平靜的臉上沒有半點波瀾：「村長，這裡除了稻穀，還有其它別的反常么。」
村長想了想，對雲華肯定的說道：「仙人這麼一問我倒是想起來了，還有草，今年的草枯得熱別快，還沒入秋就已經全枯了。山上的樹也是，往年這時候才剛開始黃，今年樹上的葉子幾乎要掉光了。」
明陵用一張絲娟慢慢擦拭自己的靈劍，聽到村長這話，他靈機一動：「雲華師兄，這難道是靈氣被過渡榨取的徵兆？」
雲華點了點頭：「應該是。」
雲華的冷淡似乎讓明陵受到了傷害，他嘴角含著的笑也變成了苦笑。明陵對雲華幽幽嘆道：「師兄莫不是還在生明陵的氣？師兄也知道明陵的壞習慣，我向來直言直語，之前在宗里並非故意為之，師兄你就原諒了我罷。」
明陵這一番話下來，龍泉聽到耳朵里只差沒吐了：
【鬼話，他絕對是故意的，粑粑你不要相信他！他現在還在拐著彎的損你！】
雲華此時心裡裝著靈谷的事，明陵和龍泉的話半個字也沒聽進去，只點頭應了一句：「好。」也不知道應的是龍泉還是明陵。
龍泉哀嚎一聲：【粑粑啊，你就是心太軟。】
雲華簡單幹脆的回答，讓明陵一口氣憋在心裡，難受得他幾欲吐血：「師兄有什麼發現？」
除了靈谷，雲華還當真沒有別的發現，不過沒條件他可以創造條件找出來。
雲華四指在手心一剜，四個月牙形的傷口立刻出現在手心裡，血珠瞬間從傷口裡湧出來。雲華將滲出血珠的手心面向大地，在地面上劃出一道半米長的血痕。
龍泉立刻慘叫一聲：【啊，我暈血！暈啦暈啦！】
正在觀察血液中靈氣變化的雲華一頓：「.……」兵乃凶道，劍是百兵之首，靈劍在開智以後，也會暈血么？
似乎是知道了雲華的想法，龍泉在劍里捏了個蘭花指嬌滴滴的說：【雲華粑粑，我是萌萌噠的姑娘，姑娘都怕血啊！】
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詞叫女漢子的雲華只能沉默以對：「.……」難道他宗門的師姐師妹們，都不是姑娘？自記事以來，少有情緒波動的雲華不知為何特別想禁了龍泉劍的聲音。不過如果他禁了龍泉的聲音，之後解禁的時候，龍泉一定會加倍將之前禁錮時候想說的話說回來，到時候他的耳朵免不得要遭更大的殃。
雲華徹底當作沒聽見龍泉的聲音，認真觀察血液中靈氣的走向，然後對看得不知所以，雲里霧裡的明陵說：「走吧。」
明陵嫌棄的看了眼被染上了血的龍泉劍，有輕微潔癖的他不慌不忙的從包里拿出一小玉瓶：「師兄先包紮一下傷口，明陵這裡有止血良藥。」
龍泉捂著眼睛，咳了兩聲說道：
【假心假意，笑裡藏刀，不是好人。】
【不過不用白不用，粑粑我們先把手包紮起來吧，我暈血啊。】
「小傷，不必。」拒絕明陵后雲華便聽到了龍泉的鬼哭狼嚎，他壞心眼的用受傷的那隻手握住龍泉劍，果不其然，雲華聽到龍泉哭哭泣泣的求饒聲。雲華其實一直不知龍泉劍為何對明陵這般抵觸，即便明陵行事有些讓他討厭，可還不至於到了能讓龍泉如此嫌棄的地步。
或許，他該找個時間，好好同龍泉說說？
明陵嫌棄的離雲華一步遠，順勢便將玉瓶收回去：「那便算了。」
他跟上雲華身後對定下方向筆直往前的雲華問道：「我現在依舊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去哪兒，師兄你是怎麼知道該走這邊的？」
腳下山河一片黃綠交錯，夏秋接壤的時候，人間風景讓人歡喜。
為了查找靈氣消失的源頭，雲華和明陵不敢御劍飛得太高，保持著與地面二十米的差距，這個距離正巧是看風景的最好距離。劍下的山河讓雲華一對清冷的黑色琉璃珠也被染上了幾分人煙氣：「我們修真，靈氣匯聚體內後會融入血肉中。之前我將血塗抹在地上，血液中偏向這一邊的靈氣消散得更快，所以我斷定，吞噬靈氣的人一定在這邊。」
現如今修真界成就最高的人是天尊，天尊的境界被眾人稱之為大成期，而天尊突破大成期則是讓仙魔兩宗均看到成仙的希望。在天尊的調節下仙魔兩宗放下昔日的成見，一心埋頭於修仙之路，倒是兩百多年來未曾爆發仙魔大戰。
如今的修真者有一套比較成熟的境界劃分體系，從引體鍊氣為入門開始，洗滌雜質的過程成為築基，之後進入旋照，隨之的融合、心動、靈寂、元嬰、出竅、分神到最後天尊如今境界的大成期，渡過大成期或許是飛升或許是其它。
而如今修真界測試根骨其中有一項，便是測試體內雜質的多少進行測試。
體內雜質越多的人，在築基的時候為了洗滌雜質的時間越多，修鍊速度就會越慢。一旦這個過程拉長十歲之後依舊未能成功洗滌完雜質渡過築基期，那麼未來除非這個人有大氣運或大機緣，否則一生也到不了心動期。而一旦進入心動期，除了體質特殊的人意外，所有的修真者幾乎重新站在了一條起跑線上，那時候宗門更為看重的，便是修真者的悟性。這也是為什麼雲華根骨不佳，卻能後來居上的緣故。
各大宗門不是不知道悟性在後期的重要，卻在入門的時候只考核根骨的原因只有一個：這後期的潛力再厲害那也得先渡過前期才行，而前期只有一點重要的，那就是十歲之前必須渡過築基！
隨著雲華的話，他慢慢御劍往下降，往不遠處一座山坡上飛去去。
這座矮坡上有一座被閑置了不知多少年的佛塔，佛塔由石塊壘成，八面玲瓏，共有五層。各層門窗皆被緊緊封閉，而掛在樑上的風鈴也是破敗不堪，隨風搖擺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在佛塔下的懸崖半山腰，有一處半遮半掩的山洞，雲華直接駕馭龍泉便進了山洞。
山洞從外面看起來並無半點神秘，洞口邊上還有一些燒火之後痕迹，還有些枯皮乾草，應是有人來這裡歇息后留下的痕迹。可隨著兩人不斷往裡面走，這個山洞便開始處處透著詭異。
普通的山洞，通常外寬內窄，或是外窄內寬，由天地鬼斧神工生成。可這個山洞確實少有的從裡到外，一樣大小，就像是人為的打出來一樣。
以雲華和明陵的腳力，進入山洞后，兩人已經行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卻依然不見底。他們現在的位置早已遠離了之前進入山洞那裡，只知道大致的方向是通往幕風山那邊。
明陵用手中法術凝成的光球打量隧道：「這個洞穴可真深。」
雲華伸手在隧道上拂過，看起來堅硬的隧道被這麼一拂，掉下來些許殘渣，裡面混雜著之前在田地間看到的沙礫狀物體，雲華臉色沉重：「這裡的曾經應似是幕風山靈脈的一部分，已經徹底枯竭了，應該是這裡沒錯。」
靈氣是維持整個天地運轉的能量，而靈脈就如同天地間的血管。只要靈脈存在，不管多少，不管大小，靈氣就會源源不斷的生成，而生成的靈氣又會撫育大地致使靈脈變強，這是靈脈與靈氣的關係。
這世間總有一部分人，厭煩枯燥吸收天地靈氣的過程，喜歡走所謂的捷徑，選擇直接從靈脈里提取。五百年前魔宗就曾經出過一名鬼才，將靈脈融入自己體內，讓他原本平平資質陡然拔高至僅次於天生道骨的存在。
但是，凡是那位鬼才修鍊過的地方，五百年過去以後依舊無法恢復靈氣。這樣的方法雖然快，卻有傷天和，想來是這個原因，那名魔宗的鬼才後來不知為何銷聲匿跡了。倘若幕風山這裡的靈脈被抽空，這代表著幾百里的地方失去的靈氣的哺育，以後無論是收成，還是在這裡生活的人，都會受到巨大的影響。
明陵立刻戒備的打量起四周：「師兄，你說會不會是什麼妖人在作祟。」
汲取靈脈供給自己修行，這是天尊在成為兩道精神領袖后立下了三道法旨中，明令禁止的行為。他們這一輩人，已經沒有機會接觸這類邪術，會這東西的，都是一些活了兩三百年的老妖怪。
雲華將龍泉擺在一個他隨時可以拔出的地方：「總要看到了才知道。」
兩人小心翼翼的往前，大約又走了一刻鐘的模樣。
隧道深處終於出現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雲華已經將手放到了劍柄上，而明陵則早已將自己的靈劍□□。
在看清隧道里那是什麼以後，明陵首先鬆了口氣：「原來，是只芽草黃。」
芽草黃是一種奇珍，吸靈氣，食玉髓，所過之地的靈氣都要少上一大截。而正是因為他以靈氣玉髓為食，使得芽草黃自己變成了一個行走的靈脈。因此在不能對靈脈下手的修真者眼裡，這傢伙，就是一大補之物。只不過一般的芽草黃也就拳頭大小，而這隻芽草黃，有半個人身那麼大。
雲華看了看芽草黃，又繼續打量隧道：「.……」
雖芽草黃也吃靈脈，而且他們遇到的這隻在見到他們后，還在繼續吃，可雲華本能的覺得不對勁。芽草黃即便吃了靈脈卻絕對不會留下那沙礫狀物體，芽草黃很有可能只是障眼法。
明陵手中的碾冰散發著幽幽的藍光，興奮的往芽草黃挪去：「雲華師兄讓我試試，這般大的芽草黃，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龍泉聽了嘔了一口血：
【媽蛋，明明是我雲華粑粑發現的，憑什麼你上去搶功！】
雲華在打量隧道后，心中陡然升起一種危險的感覺，而且那種危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越過芽草黃和明陵，往隧道里走了約十來米，漆黑的甬道，就像是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雲華慢慢往後退，一邊退一邊說：「明陵，把芽草黃帶出去收拾，這裡給我感覺不太好。」
明陵已經將芽草黃禁錮在自己的劍陣里：「師兄莫急，我馬上收拾它。」
「嘭！」
「轟隆——！」
一聲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的響聲從地下深處傳出來，似乎在很深的地下有條沉睡的巨龍翻了個身，撞倒了什麼東西。整個大地都顫抖起來，山坡上的樹木搖搖晃晃，那座不知道荒廢了多少年的佛塔搖晃了兩下后轟然倒塌，鳥獸紛紛往山坡下跑。
雲華髮現，那些在隧道更深處里生存的蛇蟲也紛紛爬出來，在龍泉的尖叫聲中，像是逃命一般越過他往外跑。
雲華立刻拔出龍泉，一劍消掉他面前的隧道，堵住了隧道深處出來的路：「這裡不對，明陵快走。」
【粑粑，小心！】
隨著龍泉的話，一陣煙霧疼起來，在雲華堵住隧道深處出來道路的時候，他身後的隧道也坍塌了。
龍泉在劍里告狀的說道：
【粑粑，我看見了，剛才那個白眼狼故意用劍砍了隧道！】
這時候隧道怎麼倒塌的已經不重要的。
「.……」雲華沒理睬龍泉的話，他盯著被他削掉的那邊隧道。既然離開的時間耽擱了，那邊只有迎難而上了。雲華往後退了幾步，靠著來時的那邊盤腿坐下調息，準備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巔峰：「我知道。」
震動是從隧道里傳出來的，隧道還算堅硬，若非故意為之，並不會坍塌。既然靠近裡面的都沒事，靠外面的甬道就更不可能有事了。
龍泉擺了個李小龍的姿勢，發出一聲讓雲華不知怎麼形容的怪叫后，又說了一句讓他頭疼的話：【雲華粑粑，法力無邊，追上那個白眼狼，我們人劍合一秒了他！】
「.……」拒絕人劍合一，調息備戰的雲華無奈張口：「龍泉，禁音。還有，我不是你爸爸。」
龍泉在劍里不依不饒的說道：
【不要嘛，粑粑，我跟你說……】那傢伙就不是個好東西。
——媽蛋，我這次沒想透劇情，為什麼還是不能說話？
忍無可忍的雲華最終還是禁了龍泉的聲音，他冷冷的語調在坍塌的隧道里聽起來分外有威脅力：「禁言！」
【.……】
——粑粑，我知道錯了，求你再愛我一次，不要對我使用『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