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道三十
那個採補的妖人被抓住，晶霞島立刻給雲華和鬼箭羽發來瑤山法會最後一日的邀請。
而給雲華送邀請的人正是林疏影，這件事本來用不著她來，但是這是林疏影自己要求的。
林疏影將門一關：「我想了一宿，雖然這樣說會惹得雲華生厭，可事關雲華修仙前景，我實在無法坐視不管。」
林疏影頓了下，這才對一言不說的雲華講：「我昨晚查了下宗門的記載，劍宗曾經有一名首座弟子同炎殿魔修私下結為道侶，雲華可知道那名弟子結局如何？」
龍泉抱著自己的手臂，在劍里發抖【沒怎麼吧……神仙姐姐你這語氣好駭人！】
林疏影見雲華不答，只當他心裡捨不得鬼箭羽之間的感情：「那名弟子本是劍宗最看好的掌教人選，因這件事被打散元嬰壓入劍冢磨去劍意下落不明！」
【噫！】龍泉在劍里的聲音都快哭出來了【這不可能！】
書記根本沒有這段記載好嘛，雲華和鬼箭羽做朋友劍宗的人也沒有反對的啊！
「而且劍宗銷毀了幾乎關於這名弟子的所有信息，連他的名字，我都查不到。」林疏影盯著雲華，慢慢道：「我知你愛劍，同樣也知道你骨子裡重情，可是雲華，鬼箭羽當著值得你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嗎？」
「並不。」事已至此，林疏影真情切切，雲華決定將他最近的遭遇同林疏影講一遍：「我同他結伴而行，絕非鬼箭羽所說。我是為了黃泉水，鬼箭羽同黃泉水有關係，想要查到黃泉水的下落，或許鬼箭羽是最方便的途徑。」
「原是為了黃泉尊者。」林疏影鬆了口氣，對不明所以的雲華道：「你若是查子於役，我這裡倒是有他的消息。」
「你……」雲華不知道還如何形容自己的吃驚，子於役連他師傅都不知道，林疏影是如何知道的？
「我另有機遇，望雲華同我保密。」林疏影說著這話的時候，臉頰上帶著淡淡的羞澀，她垂下眼帘，等到臉上重回白玉般的色澤這才對雲華說子於役：「他是同天尊同一時代，宏瀚書院的鬼才，是宏瀚書院五百年前的掌教弟子……」
「那時候天尊同劍首關係密切，而子於役痴迷劍首於一次秘境中與自己手下對劍首沃若設下埋伏。雖然天尊和劍首聯手禦敵，卻也寡不敵眾，劍首她掉入無盡虛空之中。而子於役也被因為過度悲傷而險些入魔的天尊打落，本以為他死了，卻沒想到這樣的禍害還活著……」
五百年前是一個人傑並存的時代，天驕人傑鬼才在短短的幾十年裡井噴一般的出現，只是大道無情，最終只剩下天尊一人。
五百年前的天驕為什麼幾乎盡數隕落，以及如今的波折不斷的御風榜，雲華隱約覺得林疏影說的消息有問題，而他則挨著真相卻一直摸不到。
雲華理不清這混亂的信息，而當他在客棧的時候，鬼箭羽總會以各種理由來搗亂。
沒辦法，雲華只能從自己所在的客棧離開，出來繞著靈水湖散散心。
瑤山法會即將到結束，為了那最後一日來自晶霞島的邀請，現在來靈水湖的人反倒更多了。
雲華走了一段距離，只覺得人多得他頭更疼，只能找一個人少的地方力求尋一些清凈。
剛找到個人少的地方，雲華坐下沒多久，他面前就多了一個白髮老人，這個人蒙著眼睛，表情生硬:「仙人可需要卜占？」
眼前的人動作有些古怪，但是這個人身上的氣息卻不像是修仙者。雲華搖了搖頭，應該是凡人中的算命先生，想要來這裡淘一些東西：「無需。」
那名老人大約是見雲華並未對他惡言相向，所以膽子大了一些，非但沒有離開反倒更加賣力：「仙人際遇非凡，為了他日計還是卜上一卦的好，老朽卜占只需一塊下品靈石。」
天下修仙者何其多，可要是同立於這天地間的凡人一比較，又不過是滄海一粟。
能修仙自然是際遇非凡，這句話聽起來不過是用來誆人的萬能之語，當不得真。但是一塊下品靈石對於雲華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對於普通人，特別是對一位瞎子來說那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眼前這人看起來並無惡意，大約也只是為了養家糊口，雲華從乾坤袋裡拿出一枚下品靈石遞給老人：「有勞了。」
那名老人將雲華給的靈石收到袖中，僵硬的臉上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怎麼看覺怪異：「仙人要測什麼。」
「無所謂。」雲華想了想，知道卜占如果沒有方向，這名老人是沒辦法像龍泉那樣給出結果來，只能隨意說了個點讓老人去測：「你就卜一下我現在的境遇便是，只是你要如何卜？」
「這個簡單。」老人木楞的點點頭，對雲華做了個請：「麻煩仙人說一個字吧。」
文字本是應天意教化眾所生，自生成之日起就蘊含了天地命盤的樞機，預示著來至天道的意志。
仙人可以通過北斗七星卜算未來，猜度天機，而普通人多是通過測字，附會其意以求吉凶。
只不過普通人與修仙者不同，順天意而存於人世，絕對不能違逆天意，更何況來揣度天意？並且，普通人測字是以天道意志來預測天意，違背了天道的法則。
一旦測中就必須由泄露天機的人付出非常可怕的代價來交換。在測字算命的普通人里，眼瞎、耳聾、斷指甚至突然暴斃的比比皆是，蓋因他們測字的時候泄露了天機。
不過這樣的人很少有，即便有那也是各大宗門都與之有精密聯繫的人，眼前這名老者顯然不是這樣的人傑。
雲華想也沒想，隨手取了在自己的名字里取了一個字：「那就測『雲』。」
「『雲』是山川精華之氣，其下必有玉。雖然老朽不能見，但仙人定然龍章鳳姿，萬里無一。」
那名老人說了這兩句漂亮話恭維了雲華之後這才用手比劃了兩下，這才對雲華慢慢說道：「『雲』上為二，這意思就是一是一、二是二，仙人日常里必定是個乾脆利落說話算數的果斷人。只不過『雲』有亡象，可見仙人的雙親必有一隕，並且，仙人從小孤零長大。」
雲華心裡一悸，忍不住打斷老人的話：「你說雙親有一隕？」
他是四歲拜入劍宗，在此之前的記憶非常模糊，師尊說那是因為他太小，而且幼年失怙並無親人在世導致營養不良，瘦如枯骨。所以劍宗的弟子這才在見到他有靈根，就把快要餓死的他撿回了劍宗。
「從『雲』字來看，仙人在這世間應當還有一名至親尚在。」老人臉上看不出神色，只是硬邦邦的說著自己的測字之果：「至於仙人的至親在哪裡。」
「『雲』下乃私，所以仙人的至親不與你在一起是出自私心而非外力，你那位至親是故意不同你在一起，仙人要想專門去找怕是找不到的。可『雲』字帶戴鉤，無論仙人的至親怎樣躲著你，總會有各種原因會讓他來到仙人你身邊的。」
即便知道眼前老人九成九都是在胡言亂語，可是雲華卻難免心動，到是有些希望這人說的是真的了：「……」
「我已測到這裡，不知仙人覺得如何。」老人知道雲華似乎聽得入神，便對雲華說道：「如果仙人覺得好，還需要繼續往下，那就得再填上一枚下品靈石才行。」
這模樣，顯然是想要在雲華身上再宰上一刀才肯罷休。
不過對於雲華而言，莫說是一枚下品靈石，就是拿出一萬枚對他而言沒什麼的區別，當下就從乾坤袋裡又取出一枚遞給了老人，讓他繼續說下去：「請。」
往日里修仙者遇到普通的測字之人，都是敬而遠之嫌麻煩，如果遇到了魔修被直接取了性命也是常事，像雲華這樣的，絕對是罕見的爽快。
老人手下雲華的下品靈石，道了一聲謝后說話的速度都快上了幾分：「『雲』者遮蔽日月不見天日，可見仙人如今已置身在重重迷霧之中，不得出路。但『雲』又是這世間最千變萬化，飄忽不定的存在，所以仙人如今的處境並非絕路，日後必定會有變化。」
從剛才到現在，雲華只當老人是說著誆人的，可老人這幾句話下來，雲華卻覺得自己或許遇到了測字的高手：「你說變化？」
「是的，變化！仙人所面對的是在不斷變動的事，倘若仙人一成不變，這摸不著的迷霧就會讓仙人失去所有。」那名老人點點頭，神叨叨的說了句讓雲華摸不清虛假的話：「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仙人因身處迷霧之中所以看不見腳下的出路，但是仙人如果知難而行，足下生運，路自然就出來了。只是要迎難而上仙人自然需要要動起來。『雲』本無形，想要動起來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力，不過我從仙人言語中聽出來仙人不像是會求人的樣子，這借力一路想來是行不通的，這麼一來，仙人就只剩自己努力這一條路可走。」
說道這裡老人停頓了下，似乎在斟酌如何繼續同雲華說：「可這努嘛，先有奴而後生力，可見這生力並非出於本心，想必仙人在使力的時候並不怎麼情願。」
先有奴而後生力……
「多謝。」雲華頓時想到了龍泉和鬼箭羽，即便雲華對老人說的話將信將疑，卻在心裡種下了一顆種子。之前對林疏影建議的些微心動，也變淡了許多。
雲華從丟了一小袋下品靈石給那名老人，起身便準備離開。
雖然不知道這人說的到底有幾分對，或是一分都沒有，但是至少對他如今的境遇是說中了的。
這人為他泄露天機，兩枚下品靈石顯然不夠。
那名老人揣著到手的靈石，大約是覺得肥羊就這麼離開了有些可惜，對雲華追問道：「仙人難道不測一測自己的情感？」
雲華搖搖頭，幾下便離開這裡：「不必。」
等到雲華離開，那名老人扯下遮住自己眼睛的黑布，在黑布之下是一雙獃滯的雙眼。棕色的眼瞳四周血絲密布，可是老人的瞳孔是完好無損的，並沒有瞎。
但是那名老人在說話的時候，瞳孔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是被人操控的提線木偶，在為他人傳遞話語：「密『雲』不雨，逐者不見天日；玄武當頭，『雲』驅幾多波折。這三情都不見得好，坎坷多難崎嶇難行，不測也罷。」
說完這話，老人嘴角流出一線血，頭一歪，像夏日之下的雪人，慢慢化作了血水。
那血水迅速滲入地下，眨眼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