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貴妃之死
掖庭宮
此時的掖庭宮,有些冷清,少了昔日那琴瑟相和的樂聲,倒顯得空蕩而冷寂。
李崇不慌不忙地來到掖庭宮,身後跟著一名小太監,並未等人通報,便抬腳踏進了門。
廖雲長姿態優雅地坐在地毯上,抬了頭,瞧見來的人不是皇上,而是李崇,心中瞭然,再向李崇身後瞧去,只見緊隨其後小太監端著托案,托案上放著長長的白綾和一瓶鶴頂紅。心中冷笑,該來的還是來了。從她得知皇上再聽到陳大人諫舉李崇后,卻把陳大人關入大牢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這招險棋輸了,輸的一塌糊塗。輸在了那昏庸的皇帝手中,還望向著要向李曄伸手討公道,她真是瞎了眼,可笑的很。所以死這件事,早晚都會到來,沒想到今夜居然是她最後的一夜。廖雲長冷冷地朝著李崇笑著,笑得是那樣刺人心骨,又那樣讓人覺得驚顫。
李崇見廖雲長一臉冷然地坐在錦織地毯上,輕輕地撫弄著她那不曾離手的琵琶,散落的髮絲垂於胸前,寬大的衣裙將她整個身子遮住了,卻依然遮不住那玲瓏婀娜的身姿,顯得清雅而頗具風流姿態。好一個風情萬種的美女子,此時此刻居然還能露出如此神情,又能如此淡然,果然不是一般人。
李崇瞧了她片刻,單手負后,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笑著看著廖雲長:「貴妃娘娘,這麼晚還有如此雅興,讓本王佩服。」
「這興緻自在心中,而非給他人瞧了去?」廖雲長也不看他,纖細的手指撥了一下弦,發出悅耳的聲音,甚是好聽。
「哦?此話怎講?」李崇挑眉,饒有興緻地望著她。
廖雲長嬌媚一笑,勾了勾手指,魅惑如火,示意李崇靠近她些。
李崇見她如此挑逗,便順了她的意思,蹲下身去靠近她去。
廖雲長不急不緩,將琵琶放置一旁,唇湊到李崇耳畔低聲道:「因為,這個答案你要同我去地府索取了。」言畢,突然眼神一冽,倏然從身下的裙擺處掏出她藏匿已久的匕首,朝李崇胸前狠狠捅去。
李崇像是早預料她會這樣做一樣,側身向旁邊一傾,躲過匕首,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惡狠狠掐住廖雲長的喉嚨,陰沉道:「說,到底是誰人指使你這樣做的?」五個手指力氣絲毫未減,死死地抵住廖雲長的身體。
廖雲長被李崇扼制住喉嚨,臉色倏然變紅,強忍著脖頸疼痛,拼盡全力掙脫李崇的扼制,再用力向李崇刺去,李崇見狀趕忙側身,這才鬆了手。
廖雲長退後幾步,站了起身,知不是李崇對手,便未再向前攻去。渾身有些顫動,眼眸中帶著滿眼的絕望與冷凌,憤恨地望著李崇,驀地冷笑幾聲,冷然道:「你知道我要殺你,可你不會知道我是誰,永遠不會!這盤棋,我是輸了。不過李崇,你不要太得意,虧心事做得太多,不會有好下場的!哈哈哈~」說完,便朝著掖庭宮上空仰身冷笑幾聲,聲音響徹整個大殿,如同鬼魅之音縈繞樑上,久久不散。言畢,握緊匕首,重重地插在自己的胸前,向天大叫一聲,翩然倒下……
她,文舞箏,活著既然難逃自己的宿命,死了也絕不皺眉頭。可惜,她不能手刃自己的仇人,卻在仇人的面前舉刃自己。滿心冤讎,滿腹無奈,可與何人說?
廖雲長緩緩地倒在地上,她心中憤怒與不屑全寫在臉上,驚瞪著雙眼,死死得鎖住李崇。
……
「顏大人,皇上說了今夜誰也不見,您別在這等了。」小太監攔住顏舒,十分難為情的細聲阻攔道。
「公公您幫我通傳一下好嗎?」顏舒哀求道。聽聞皇上誰也不見,一顆心彷彿驟然涼至冰點,看來皇上確實是受了什麼衝擊。
「顏大人您這不是難為奴才嗎!皇上今夜確實心情很不好,我勸大人您有什麼急詔等明個上朝吧!」小太監見顏舒執意,便道出了實情。
兩人正在殿外爭執不已,卻不料急急忙忙地從別的宮殿里跑來了小太監,顏舒見他跑得慌張,趕忙拉住他,急切問道:「公公,發生什麼事情?」
小太監嚇得花容失色,神情姿態皆不自然,顫顫巍巍的答道:「雲貴妃、雲貴妃,她揮仞自盡了。」
聽聞小太監這樣一說,顏舒倏然愣住了,抓住小太監的手臂也鬆了開來,小太監未多理睬她,便趕忙往殿內跑去。
「揮仞自盡」,顏舒只覺腦中轟然炸開,自己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一瞬間彷彿自己所有的力氣被抽干,無力的晃動自己的身體,搖搖擺擺離開殿門前,失神落魄般地朝宮門走去,一步、一步,這條路顯得漫長而苦澀……
她很想哭,奈何卻發現自己完全沒了力氣哭,沒了力氣掙扎,只是如同木偶般的走著。
諾殤駕著馬車在宮門外等了許久,見顏舒失魂落魄地從宮門走了出來,有些擔心,趕忙跳下馬車,急切問道:「怎麼樣了?」
顏舒彷彿沒有聽到諾殤的話,依然垂著手臂,失了焦距般地向前走去,如同木偶一般。諾殤感覺到顏舒身上氣氛有些不對勁,趕忙拉住她手臂,攔住她,繼續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顏舒這時才挺了下來,但依然未轉頭瞧諾殤,幽幽地吐了一句:「她死了。」諾殤聽聞,渾身皆為一震,廖雲長居然、居然死了,這怎麼可能呢?諾殤有些不可思議地望向顏舒,見她依然獃滯地怔在原地,未有任何反應。只覺得渾身一股絕望與陰鬱籠在顏舒身上,雖然臉上未有任何錶情,可諾殤知道顏舒此刻的心中恐怕是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吧!
突然間,顏舒推開諾殤,飛身一躍跳上馬車,猛揮馬鞭,馬兒兀地上前猛衝,消失在諾殤眼前。諾殤知道此時顏舒內心幾近崩潰的邊緣,自己的親生姐姐出了事,恐怕換做誰都受不了。怕她出事,徒步欲追趕上她。
此時,天下起了濛濛細雨,絲絲傾灑在顏舒的臉上,更澆灼在顏舒的如烈火焚身的心上。可這場雨,來的太過及時,又不甚及時,使得顏舒心中的疼痛愈來愈烈。
……
「你不要再砍了!」
顏舒彷彿沒有聽到諾殤的叫喊聲一般,細雨盡數落在她的身上,打濕了她的衣衫,卻未讓她感到一絲清涼,反而讓她覺得焦灼難耐。顏舒發瘋般地揮著手中的長劍,朝周遭的竹子砍去,一根、一根,彷彿要將所有的竹子砍斷,彷彿要從這周圍的暈眩中擺脫出來。她只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一個漩渦中出不來,心中如同千萬螞蟻撕咬、吞噬著她,讓她漸漸失去理智,迷失在這竹林中。所以她發瘋般地用儘力量將所有竹子砍斷,坎完一片又一片,想要找尋前方的路,能夠停止她心中的焦灼。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了,彷彿全然不知,全身被雨水打濕,卻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手心上由於長時間握劍坎竹而使得雙手傷痕滿滿,鮮血從無數的小口中溢出來,沾染到衣襟上、衣袖上,卻絲毫未有任何感覺,依然奮力地砍著周圍的竹子。
諾殤知道此時顏舒的心裡到底有多苦,她需要地方發泄。可是看著顏舒這麼痛苦,他的心彷彿也像被撕扯一般難受,再這樣下去,她撐不下去的。諾殤走到顏舒跟前,伸手扼制注她的右手,急速奪過手中長劍,扔到地上吼道:「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你會生病的。」
顏舒依舊沒有聽到他的話,想要去撿起地上的長劍,卻被諾殤一把攔住,死死抱住她的肩膀搖晃她,想讓她清醒過來:「你清醒一點啊,我知道你很痛苦。可你這樣什麼也做不了,你這樣根本報不了仇,反而讓仇人更加暢快!」
許是聽到「報仇」這兩個字,顏舒本來朦朧的眼神中頓時閃過清明之色,顏舒甩開諾殤的手臂,喃喃自語道:「對,我要報仇,要報仇!」一般不斷重複著一邊失神地向前走。
許是長時間大雨的衝擊,許是太久的體力消耗,顏舒走了幾步,只覺得眼前一黑,便無力地倒在泥泊中,暈厥了過去……
她要報仇。這是她倒下前唯一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