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曲輪迴
溫書墨沉吟片刻,莞爾道,「不錯,此曲是我偶然觀桃園中花開花落,雲捲雲舒的情景所製成,乃是我的畢生心血凝結。先前從未有人聽過此曲,這,還是它被我作出之後,第一次一現塵寰。」
「緋葉當真是獲益匪淺。」她輕揚唇角,梨渦淺淺,迭地腦中閃過一道亮光,「三日後便是牡丹宴,先生可想過在此一展身手?」
「未曾。溫某如今不過是一介教書夫子,不敢參與此等盛會。」溫書墨笑容中幾分無奈。
林緋葉抬起頭,兩道殷切的視線注視著他,一眨不眨,聚精凝神。而此刻,她的心思卻是如電般飛轉。
她信任的人並不多,在這府中獨獨只有爹娘與綠衣,而面前這個男子,於她而言如同知音,她,能夠放心地將飛泉琴交給溫書墨嗎?
她捏緊了拳,聲音清亮,「溫先生,我能夠信任你嗎?」
這一刻,林緋葉是在做一場豪賭。
以溫書墨的人品為賭注,賭注便是她最愛的飛泉琴。
若贏,則她將在牡丹宴上大放光彩;若輸,則讓林雪兒出盡風頭。
不過,她會輸嗎?
林緋葉將視線挪向白衣如畫的溫書墨,黑白分明的眼中閃爍著執著的光彩。
男子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俱是沉醉在對方的眼神之中。
半晌,他輕輕頷首,「若是小姐願與我交心,溫某自然是卻之不恭。」
「好。那我便將這架飛泉琴託付給先生。」林緋葉起身,將那架飛泉琴抱於懷中,弧度優美的琴身讓她眼中掠過一抹眷戀。
飛泉琴伴她多年,自她十歲學琴伊始,人與琴就已在不知不覺中融為一體。被人暗中毀壞,她心中無疑是十足疼惜,如今有機會能夠讓琴免受夭折之苦,她自然是再樂意不過。
「小姐這是……?」溫書墨略一驚異。他平時傳授林緋葉琴藝時,她都對這架琴呵護備至,今日竟將這琴交於他?
林緋葉苦澀一笑,「飛泉琴乃是我最心愛的琴,因此在府中也會招人嫉恨許多,牡丹宴近在咫尺。所以在這接下來的三日中,或許會有人蓄意毀壞這琴。我今日將琴授予先生,還望先生在牡丹宴上將此琴帶來給我。」
她躬身施了一禮,「緋葉在此拜謝先生了。」
溫書墨的神色鄭重了幾分,緩聲應諾,「好。」
林緋葉這才鬆了口氣。她轉身將一架最普通不過的瑤琴放入飛泉琴原本所在之處,眼中掠過一抹光亮。
她直覺認為憑藉林雪兒的謹慎性格,將會派府中的下人前來割斷琴弦,而她的飛泉琴由於備受喜愛,所以一直都是放置在琴室內的最裡間。普通的丫鬟僕役,從未見過飛泉琴,又怎能識別出琴的好壞?
也唯有這樣,才能夠不打草驚蛇,讓林雪兒誤以為飛泉琴已壞。
而她林緋葉,將會攜著真正的精美飛泉琴,在牡丹宴上大放光彩!對於自己的琴藝,她向來是信心十足。
溫書墨微微一笑,淡雅如風,「還望小姐,在這牡丹宴上技驚四座。」
林緋葉含笑點頭,隨即施禮道,「既是欣賞過了先生的傾情一曲,又如願以償將飛泉琴託付給了先生,那我便先行退下了。」
「甚好。」溫書墨以溫和的視線注視著她轉身離去。清雅如蓮的男子,依舊款款而坐,如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踏出琴室,天色漸亮,已是黎明,晨曦的朦朧微光籠罩著這片大地,晨風挾來絲絲縷縷的清涼,天空更是藍得如同一汪碧玉。
綠衣在門外早已靜候多時,此時連忙迎上來,邁著碎步跟在她身後,「主子這又是想要去何處?」
林緋葉眼神微凝,「娘親的房中。」
「大夫人知道主子這般有孝心,心中定會歡喜的。平日里都是二小姐去大夫人那兒一表孝心,老爺還為此誇過她不少次呢。」綠衣落後於她半步,口中不斷地碎碎念著。
聽見『二小姐』三字,林緋葉的眼神一下便冷卻了下來。
的確,昔日林雪兒常去娘親那裡,也讓她覺得這個妹妹極其孝順,心中對她更添幾分好感。如今想來卻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虛與委蛇,惺惺作態,委實是虛偽到了極點!
她嫁去攝政王府不足一月,娘親就被林雪兒與那個同樣蛇蠍心腸的煙姨娘,這一對母女,硬生生用陰謀算計將娘親毒死,對外說是抱病身亡,讓她哭得肝腸寸斷,好不傷心。
娘親的身體素來硬朗,卻在她嫁入王府一夜后驟然暴斃,她當時卻未曾料到這其中的重重疑點,想來定然是林雪兒母女又施了什麼惡毒手段!
林緋葉回憶起往昔種種,愈發察覺出林雪兒與煙姨娘的可恨之處,銀牙緊咬,恨意難平。
她冷下了眼神,隨即快步向著長樂院而去。
長樂院,乃是府中大夫人薛氏的宅院,並無金碧輝煌作飾,遠遠觀去異常古樸大氣,假山流水,萋萋芳草,應有盡有,充斥著一股古色古香的氛圍。
故地重遊,亦讓林緋葉心中升起幾分感慨。
甫一進院,傳入耳中的便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少女嬌柔的嗓音與婦人溫和的聲音交織在一處。
林緋葉喉頭一梗,彷彿被一隻大掌扼住了咽喉,墨眸一瞬間睜得極大,眸中交替閃爍著欣喜與仇恨的光彩。
喜的是娘親安然無恙;恨的卻是這道嬌嬌柔柔的少女聲音,正是來自林雪兒!這個前世讓她飽受磨難的女子,如今卻笑得這般開懷,讓她怎能不恨?
這一刻,林緋葉心頭真切地籠上一股仇恨,她多想當場便持起鋒銳的刀子,狠狠戳進林雪兒的胸膛,以報奪夫之仇,殺子之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以平復自己此刻起伏的心情。
林雪兒這時候不能死!
她怎能如此輕鬆地死去?
如果不讓她倍感痛苦,又怎能對得起自己前世的慘死?
林緋葉一步一步,步向院中,只是她的眼中沒有任何的溫度,只余涼薄與冷漠。
「大小姐來了!」柳媽眼尖地瞧見她,頓時便眉開眼笑地喊出聲來。
「葉兒!」
「姐姐!」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溫和寬仁的婦人端坐於座椅上,眉眼含笑;俏生生的林雪兒立在她身側,亦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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