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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送竹

  京城咫尺之地,毫釐之事也可不脛而走,傳的沸沸揚揚,官宦之家的事更能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為平淡的生活添上一抹亮色。


  如林緋葉,將軍嫡女的一舉一動,也是為眾人津津樂道樂此不疲的。


  上一世,若非如此,她遭林雪兒母女陷害,名節受損,狼狽不堪,被萬人恥笑。


  而這一世,她自然深諳此理,也樂得順水推舟!

  果不其然,前一日才帶著上好的人蔘去探望盧母,今日綠衣便興緻沖衝進門。


  一襲黃色薄紗長裙襯得綠衣俏皮活潑,眉色飛揚,一張硃色小嘴喋喋不休的訴說,「小姐,現在大街小巷都在傳頌您的寬厚仁德的善事呢。」


  林緋葉依靠窗前,輕理翠色衣襟,「你覺得我是寬厚仁德嗎?」


  綠衣捂嘴痴痴一笑,卻又肯定的頷首道,「當然了,小姐本就是深明大義寬厚良善的人。」


  林緋葉纖腰輕擺,似楊柳迎風,一雙深潭似的雙眸淺看綠衣,知她話還未說完。


  「……只是煙姨娘與二小姐那般過分,自然是要防著她們,多招攬著掮客才子罷了,若無可用之人,小姐何以安身立足!」綠衣小臉微皺,秀眉緊蹙,忿忿不平。


  這丫頭倒是機靈,看的清楚。


  只是她卻不知她為何煩憂,招攬掮客羽翼固然重要,但是清晰這所選之人的品行與志趣同樣重要,若有絲毫差錯,


  林緋葉娥眉微展,淺淺的笑意掛在唇邊,正欲開口,卻被門外婢子的通傳打斷。


  「稟小姐,西席先生溫書墨求見。」


  溫先生?他何以來此?

  溫先生一向淡泊,市井之談必然不會顧及,凡塵瑣事難以令他堪動心神。


  片刻的呆愣,林緋葉又換上那張恣意飛揚的臉,恨不得大讚先生指點之恩。翡翠步搖隨著林緋葉纖腰一扭而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她澄澈的眸中似含了一汪清泉,嘴上催促綠衣,「快請先生來。」


  林緋葉則對鏡理妝,略施薄黛。


  儀態姿容一日不可荒廢,猶如沐浴更衣,焚香撫琴。


  待綠衣將溫書墨引到蘭香閣的廳內,林緋葉提著綉著大朵牡丹的金銀線交織的百褶裙擺,蓮步款款,起身相迎。


  溫書墨一襲月白暗花錦緞長衫,如清風明月,倜儻風流自不必說。只差那一抹祥雲,他即可飛天成仙,周身之氣也恍若水墨畫般層層疊疊。


  先生,猶似畫中之人。


  他手中還拿著一盆富貴竹,鬱郁蒼蒼,竹葉青翠,竹枝節節攀升,一派生機磅礴之態。入廳,便將其輕輕置於花梨木桌上,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盡顯君子之風。


  「先生,嘗嘗今年莊子上剛收上來的茶如何!」林緋葉自綠衣手中接過茶盞,遞至溫書墨眼前,淺紅色綉著暗紋的衣袖微微拉起,露出一截皓腕。


  溫書墨接過這青瓷茶盞,眼底安寧。


  「溫先生這株富貴竹養得極好,一片生機盎然。」林緋葉提起裙擺,款步至富貴竹前,逗趣似的撥弄著富貴竹的葉子,脆聲說道。


  溫書墨唇角勾起一抹淺笑,指骨修長的手端著茶盞,渾身散發著皓月之光,「自古以來竹送君子,今日我聽聞林大小姐有容人之風,識人之智,特意選了這株富貴竹送與小姐。居於富貴,不忘竹之品行。」


  他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


  「謝先生贈竹。」林緋葉微微點頭,巧笑倩兮。


  有溫書墨這般良師益友,實乃是她人生一大幸事!

  溫書墨放下茶杯,臉色雖清淡,口吐蓮花,「此次之事,溫某已聽聞。小姐做得確實極好,拿捏有度,進退之間,能屈能伸,有大家之風。」


  「噗嗤——」站立一旁的綠衣嬉笑出身,聽這一臉正色的先生說恭維之話真是好笑。


  「相信若不是盧霖淵,只是一對尋常的潦倒母子,小姐必也會施以援手。」溫書墨的眸子在茶水的氤氳下,不大看得起,只是此番話寓意頗深。


  林緋葉籠在袖中的拳頭猛然收緊。


  一句話,如醍醐灌頂,讓林緋葉如夢方醒。


  自從重活一世,她工於心計,處處提防煙姨娘和林雪兒。流露出的是不符合年齡的機智與深沉,殊不知這般嬌花的年齡,她本不該如此。


  忘記本心,重生又有何意?

  此乃大忌!


  屋外微風拂葉,林緋葉唇邊漾起一絲苦笑。


  歷經前世的滄桑,物是人非,她心裡的恨,心頭的苦險險將其淹沒?她哪裡還能拋開這些重歸一個少女的大好年華。


  除非林雪兒母女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翻身!


  一雙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身上許久,溫書墨心下也是一聲嘆息,不知為何,總覺得林緋葉與之前的她有些微妙的不同。


  此事點到即止,他也不宜多說。


  溫書墨理理自己的一襲月白長衫,起身告辭,「叨擾許久,告辭!」


  一聲溫潤清晰的話語,將林緋葉的思緒拉了回來,「嗯,那不留先生了,謝過先生的富貴竹,我必好生打理。」


  自溫書墨走後,林緋葉心內惆悵,經過上一世的慘痛教訓,她已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施恩盧霖淵,也只是未雨綢繆,忽然眼中一道星光閃過。


  溫書墨!

  她的西席,曾是名震天下的少年狀元。才智、謀略皆不輸於盧霖淵,前世,自自己嫁入攝政王府,聽說他便歸隱山林。


  若是溫書墨出仕,未必會居於盧霖淵之下。


  林緋葉暗自忖度著,待自己親厚,若是能為我所用,那即便是那盧霖淵與林雪兒藕斷絲連,有先生為我指點迷津,豈會敗於他們之手。


  與其費盡心力栽培盧霖淵,倒不如讓溫書墨成為得力助手……


  不行!


  林緋葉壓下心頭那蠢蠢欲動的念頭。


  她心知,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與林雪兒母女的仇怨都不是朝夕之間能解開的。血債血償無疑是最為解恨的法子。


  宛如清風明月般的先生,怎能為了她的報復而手染鮮血呢!

  林緋葉睫羽重重落下,眼前浮現的是溫書墨為他彈奏那曲《輪迴》的場景。一襲白衣的男子,逆光而坐,身姿挺拔,如墨青絲僅以一根髮帶束起,俊朗若神祗。


  「罷了。」幽幽一聲輕嘆自林緋葉櫻唇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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