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真相?假相?
「萼族族花?」公儀音詫異出聲。喬毅身上居然會有隱藏的萼族族花紋身,這是不是說明,喬毅便是萼族人?!
「秦寺卿,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萼族……是什麼?」薛靜儀目瞪口呆地看著喬毅胳膊上顯出原形的嬌艷花朵,滿臉不解之色。
「萼族……是很早之前的一個邊陲小族……」秦默看一眼薛靜儀,將萼族的基本情況緩緩道來,薛靜儀臉上的神色隨著秦默一字一句的吐出而愈發變得愕然。
「這麼說,這個喬毅……是萼族人?」秦默解釋完畢,薛靜儀沉默半晌,方才回了神,詫異道。
「喬毅,你可是萼族人?」秦默轉向喬毅,冷眸一掃,語聲淡然。
喬毅冷哼一聲,負手立於廳中,背脊挺直,並不看秦默,看上去一身傲骨錚錚。
「九郎,這紋身怎麼回事?」公儀音仍有些不解,凝眉有幾分疑色。這紋身之事,她先前並未聽秦默提起,故而有此一問。
?「萼族族人稀少,每位族人在出生之後,都會用特殊藥水在手臂處紋上一朵紫萼花,以作萼族身份的標識。這種藥水幹了之後,平日不會顯現花朵的模樣出來,只有遇熱才會現形。」秦默淡淡解釋
公儀音面露恍然的神色,難怪秦默突然叫衙役端一盆熱水過來,原來是為這個原因。
秦默招手喚來一名衙役,低聲吩咐了幾句,衙役應一聲是,領命離去。
他這才輕踱幾步走到喬毅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薛公中毒身亡之事,是否與你有關?」
喬毅仍舊不說話,一雙平淡無奇的眸子中卻忽地有了看不懂的幽濃深色。他低垂著頭,目光緊緊盯著自己的腳尖。
這是打定主意不說話了。
秦默不急也不惱,反而走到廳中的席位后緩緩坐了下來,爾後看公儀音一眼,微勾了唇道,「無憂,你也過來坐吧。」
見秦默一臉成竹在胸的模樣,公儀音原本緊繃的心也放了下來,微微一笑,緊鄰著秦默坐了下來。
坐定,她不經意抬眸,正看到薛靜儀眼中閃爍的幽光。她看向喬毅的眼神,似乎像淬了毒的尖刀,恨不得將他凌遲剜骨的模樣。
公儀音心中微微一驚。
薛靜儀此時心中已被恨意佔據,渾身散發出濃重的戾氣。
而她身側的常夫人,卻低垂著頭,面容看不真切,只是渾身的氣韻有些獃滯,就好像沒有了靈魂的軀殼一般。
薛靜儀緊緊盯著廳中神色莫辨的喬毅,突然,眼中怒火一迸,猛地一拍憑几站了起來。未待眾人反應過來,她突然衝到喬毅面前,手一揚,只聽得「啪」的一聲,喬毅的臉頰上已經出現了一個鮮紅的五指印。
公儀音神色大變,忙起身想趕上去制止。
好在旁邊候著的衙役很快反應過來,上前將仍欲出手的薛靜儀給制住。薛靜儀被衙役鉗制住雙手,眼中的恨意卻愈發濃重,恍如沾染了地獄之息一般,讓公儀音的心裡愈發忐忑不安起來。
她忙走上前,示意衙役將薛靜儀放開,一邊拍著她的後背一邊柔聲安撫道,「靜儀,你先冷靜冷靜,兇手也不一定是他。」
常夫人此時亦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大驚失色地走上前,一把抱住薛靜儀小聲啜泣道,「靜儀,你別做傻事。逸海的仇,無憂和秦寺卿一定會給我們一個交代的!」
一直低頭不語的喬毅此時終於抬了頭,冷然的視線在常夫人和薛靜儀面上一掃,眼中閃過一抹古怪,很快,又低垂了頭,彷彿方才眼中那一瞬間的情緒波動只是錯覺。
被常夫人緊緊抱住,薛靜儀終於崩潰,反手抱住常夫人嚎啕大哭起來。
常夫人柔聲勸著,總算把薛靜儀勸了回去。
公儀音舒一口氣,轉頭看向秦默。卻發現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常夫人低頭哄勸薛靜儀的身影上,眼中落幽深剪影一片。
在常夫人的柔聲安慰下,薛靜儀的情緒終於平復了一些,廳里又恢復了安靜,只聞薛靜儀時有時無的啜泣聲。
不多久,方才被秦默派下去的衙役去而復返,走近廳中朝秦默行了個禮,爾後拿出一個白瓷藥瓶出來遞給秦默道,「寺卿,這是在喬毅房中的床褥下搜到的。」
秦默接過,打開瓶塞微微一聞,眉頭不由皺了皺。他看向公儀音,眉微挑,似在對公儀音發出無聲的邀請。
公儀音會意,起身上前接過瓶子也聞了聞。
那日在太醫院碰到趙太醫,公儀音特意向他請教了噬心散的事,趙太醫被她纏不過,只得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全都告訴了公儀音。
公儀音看著瓶中微黃色的粉末,細細嗅來,有一股淡淡硫磺味飄入鼻端,其中夾雜著些許細微的柚子皮味,不由神色一凜。這氣味,正同趙太醫向她描述過的噬心散氣味一致。
「如何?」見她神色有異,秦默輕聲問道。
公儀音點點頭,「確是噬心散無疑。」
秦默眸光凜然,看向喬毅嗤笑一聲,「喬毅,薛公所中的噬心散之毒在你的房間搜出,你還想否認嗎?」
喬毅這才抬了頭,目光在在場眾人面上一掃,終於露出一絲頹然的神色。他自嘲地笑笑,覷著秦默道,「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薛逸海的毒,是我下的。」
他平靜地道來,眼中一片凝然無波。
薛靜儀一聽,頓時氣紅了眼,手往憑几上一拍就想站起來。好在常夫人眼疾手快抱住了她,這才沒讓她又衝上去。
「為什麼?!」薛靜儀被常夫人緊緊抱住腰身,動彈不得,只得雙目含淚看向喬毅怒吼道,「為什麼要殺我父親!他同你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殺他?!」
喬毅深潭無波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凌厲的厲色,刀鋒般的目光倏地朝薛靜儀一掃,咬牙切齒道,「為什麼?!你以為薛逸海有多無辜嗎?!我告訴你,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薛靜儀眉頭一皺,銀牙緊咬厲聲道,「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喬毅冷哼一聲,「你不知道吧,你的好父親,其實是個殺人兇手!」
「你說謊!」薛靜儀尖叫出聲。
「我是不是說謊……」喬毅睨一眼一旁沉然而立的秦默,「你可以問他!」
薛靜儀淚眼朦朧,扭頭看向秦默,啞著嗓子道,「秦寺卿,他……他說的……是真的嗎?」
秦默微微蹙了眉頭,定定看喬毅一眼,而後轉向一旁目瞪口呆沒有回神的韋立群道,「韋班長,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派人叫你。」
韋立群一見這架勢,知道接下來秦默要說的是定是機密,他不過一介普通百姓,也不想摻合到這些複雜的事情中來。看一眼喬毅,在心中嘆了嘆自己的識人不明,依言退了下去。
秦默這才轉過身,對上薛靜儀淚眼婆娑的眼,微微嘆了口氣,「當年之事,薛公也是奉命行事……」
話音未落,便被喬毅冷冷打斷,「奉命行事?好一個奉命行事!莫不是這輕飄飄四個字,就能抹去他當年殘忍迫害三百多號人的事實了?」
他冷笑一聲,看著秦默冷冷道,「好,你不肯說,我來說!」
「當年公儀氏於亂世中建立南齊。建國初期,民心不穩,五大士族也對其多有不服。這個時候,公儀氏先主不想著勵精圖治,反而把主意打到了士族頭上!」喬毅憤憤不平道。
「五大士族?」薛靜儀緊緊盯著他,聲音沙啞不解問道,「不是顧陸容朱四大士族么?這五大士族是怎麼回事?」
喬毅嗤笑一聲,語聲愈發冰冷起來,「你之所以不知道五大士族,是因為當時的吳姓士族之首高氏,在前朝被滅了族!」
「什麼?!」薛靜儀小聲驚叫一聲,雙目圓睜,一臉不可置信。
饒是公儀音早已知道這些內情,這會聽來仍覺膽戰心驚不敢相信。
滅族……那可是三百多號鮮活的生命啊!
喬毅面上神情愈發冷如霜雪,冷凝的眸子在薛靜儀面上頓住,聲音幽厲如鬼魅,「沒錯!為了殺雞儆猴,對不服其統治的士族起到威懾作用,公儀氏先主竟然給當時五大士族之首的高氏安上個莫須有的罪名,將高氏嫡支三百多號人都給殺了!」
薛靜儀身子一抖,踉蹌著退後幾步,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似乎一時未反應過來。良久,她抬了頭,目光一片幽深,「你說的這些,都是先主所為,與我父親何干?!你為何要毒害於他?!」
喬毅冷笑一聲,「你以為你父親有多清白?!當年,公儀氏先主就是用他這把刀,殺了高氏上下三百多號人口!」
見薛靜儀皺了眉頭,面有不解之色,喬毅語聲愈發冷冽,「當年,若不是薛逸海偽造證據,污衊高氏與我萼族勾結,公儀氏先主哪來的借口處置高氏?!」
公儀音驀地一驚,求證似的看向秦默,卻見秦默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眸中水霧裊裊,並未出聲反駁。
看來喬毅所言非虛。
原來當年高氏被滅族,竟還有這樣的隱情!現在想來,該是先主沒有借口對高氏動刀,只得授意自己的心腹薛逸海偽造出高氏同萼族勾結的證據,再藉此滅了高氏嫡支。
公儀音唏噓不已,忽而想到一事,抬目不解地看向喬毅,語聲清冷,「你既是萼族之人,高氏滅族與你何干?!」
喬毅冷笑一聲,「當年萼族被扶風族所滅,我護著夫人一路逃至建鄴,正好碰到高氏郎主,郎主對夫人一見鍾情,娶了夫人為妻。萼族滅族,雖非我願,但看到郎主待夫人極好,我也就放了心。不管怎麼說,族長囑我護得夫人周全,夫人能收穫自己的幸福,我自然很高興。可是!」說到這裡,他語聲陡然尖利起來,「就因為你們公儀氏,為了自己的統治,濫殺無辜,夫人才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這讓我如何不恨!讓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族長!」
公儀音微怔,細細咀嚼著喬毅這番話,終於將事情的大概理了出來。
原來,喬毅和當時的高氏主母皆是萼族人,聽喬毅的口吻,這位高氏主母,大概是萼族族長之女。當年萼族被滅,喬毅和高氏主母輾轉流落到建鄴,被當時的高氏郎主所救,萼族族長之女與高氏郎主結為夫妻,過了一段郎情妾意幸福美滿的生活。
只是後來,高氏不服公儀氏統治,被先主嫉恨,趁機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在高氏一族身上,下令將高氏滅族。萼族族長之女身為高氏主母,自然也被處死。而喬毅不知為何逃脫了出來,一直對公儀氏和一手促成此事的薛逸海懷恨在心。只是先主已逝,公儀氏又是皇族,要近身十分困難。便把注意打到了薛逸海身上,伺機潛入華韶班中,找機會毒殺了薛逸海,以報當年滅族之仇。
看來,什麼顛沛流離,什麼餓暈路旁被華韶班所救,都是喬毅一開始便算計好了的。他也許打聽清楚了常夫人的喜好,也知道常夫人的生辰很快便到了。恰好此時華韶班入京,便給了他一個混入其中的機會。
也是上天助他,薛逸海竟真的請了華韶班入府!
只是……她蹙著眉尖,狐疑地打量著一臉憤怒看著她的喬毅,不知為何,總覺得哪裡還有哪裡沒有理順,可一時半會又想不出來。
這時,秦默淡淡開了口,清淡如水的目光在喬毅面上流轉,「你說薛公之毒是你下的,你是如何下的毒?」
喬毅冷冷回望,不屑道,「自然是在玫瑰花胭脂中加入了噬心散粉末,胭脂敷在臉上,粉末隨著薛逸海的呼吸被吸入腹中,這才中毒身亡!」
他說完這話,仰天大笑兩聲,「哈哈哈哈,說起來真是天助我也!我當時雖然成功地混入了薛府,可根本無法進薛逸海的身,沒想到薛逸海為了哄他夫人開心,突然要求第二日在台上扮老生唱段戲,當時我就知道,機會來了!」
秦默輕拂袍袖,目光緊凝在面前一臉歇斯底里的喬毅面上,神情默然。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道,「既然你對下毒毒害薛公的事供認不諱。來人,將他帶回延尉寺候審。」
喬毅唇畔,突然扯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寒涼的目光,在廳中眾人面上一掃,爾後緩緩閉了眼睛,露出一種如釋重負的神情。
公儀音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突然,她想起上一個案子,廖青風在喝下那杯毒酒之前也是這樣生無可戀的眼神,難道……?
她神情一凜,忙拿眼看向喬毅。
卻見秦默的動作比她更快,飛身上前,一把掐住喬毅的下頜。
喬毅扯出一抹蒼白而得意的笑容,語聲沙啞,緩緩道,「已……已經晚了,我來的時候就……就感到事情有異,在牙齒后藏了裹了噬心散粉末的藥丸。方才,我已將藥丸咬破,現在噬心散已進入了我腹中,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在平靜中死去。」
秦默恨恨地收回手,語聲沉涼,「為何要自殺?!」
喬毅抬頭看著他,喃喃道,「這麼多年,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活在世上,唯一支持我活下去的信念便是親手手刃仇人。如今薛逸海被我殺了,我心愿已了,再苟活於世已沒有什麼意義。至於公儀氏……」喬毅扭頭看向一旁的公儀音,笑聲詭異,眼中散發著幽光,「公儀煥昏庸無能,這南齊的天下,遲早要被顛覆!我會在地下,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說罷,他又長笑幾聲,笑著笑著,聲音漸低,面上的神采也漸漸變得死白。終於,公儀音看到他緩緩閉上雙眼,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再無聲息。
秦默皺了眉頭上前在他鼻尖一探,很快收回手,眸中神色波動了幾許。
「死了?」公儀音還存著一絲僥倖,目光切切地看向秦默。
秦默默然地點了點頭,目光一轉,看向一旁似被驚嚇住的薛靜儀和常夫人道,「喬毅畏罪自殺了。」
常夫人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沖秦默點點頭道,「多謝秦寺卿還逸海一個公道,相信逸海在天之靈也能感到欣慰了。」
「這裡,我會讓人善後。常夫人和薛家女郎先下去歇著吧,若有事情,我再派人去找你們。」
常夫人神色蒼白地點了點頭,扶著薛靜儀一道站起身,朝秦默行了個禮,而後緩緩朝門外走去。門外遠遠候著的侍書和采月見她們出來,忙迎了上來,攙扶著兩人往遠處去了。
公儀音收回落在她們凄涼背影上的目光,面露唏噓之色。
她看一眼地上喬毅已了無生氣的冰涼屍體,嘆一口氣道,「沒想到這案子背後,竟還有這樣離奇的故事。」
秦默「嗯」一聲,沒有多說。
不知為何,明明案子已破,可公儀音總覺得,他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周身的氣息,仍有些深沉而難以捉摸。
公儀音目色一轉,剛待發問,門口卻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是荊彥處理完別的事趕了過來。
他急匆匆走近大廳,目光落在廳中倒在地上的喬毅屍體之上,驚詫道,「這是怎麼回事?!」
公儀音便將方才發生的事同他複述了一遍。
荊彥聽完,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一眨不眨地看著公儀音,半晌才結結巴巴道,「居……居然是這樣!」
公儀音亦是唏噓,點點頭沒有心情多說。
秦默淡淡瞥一眼他,吩咐道,「將喬毅的屍體運到義莊看看,看是否是因噬心散中毒身亡。另外,再派人仔細搜搜喬毅的房間,看還能不能發現什麼。另外,再將華韶班的人排查一遍,若是沒有什麼異常,便放他們離開吧。」
荊彥應了,朝公儀音示意一下,又匆匆下去安排了。
吩咐完荊彥,秦默眉眼冷凝,似有片刻怔忡。公儀音安靜地待在一旁,識趣地不去出聲打擾他。
終於,秦默抬了頭,看向公儀音道,「案子既然已經破了,我先送你回府吧。這幾日辛苦你了。」
公儀音默然應了,同秦默一道朝門外走去。
初秋的天氣,已有了一些涼意,拂面而過的風,帶著一絲舒緩而寧靜的氣息。見案子得破,公儀音心情舒暢,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氣,面上帶著舒緩而甜美的笑意,扭頭看向秦默道,「阿默,這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父皇那裡,應該也放心了。」喬毅不過是萼族余部,孤身一人,掀不起什麼風浪,如今又已死,自然不會再翻出什麼前塵舊事來,想來安帝聽到這個結果也能安心了。
秦默點點頭,抿唇沖她微微一笑,「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公儀音點點頭,隱隱聞到空氣中的丹桂飄香,幽香盈鼻,不由心情愈加舒暢起來,剛想打趣兩句,卻忽而憶起一事,面色一沉,凝了眉眼看向秦默,面上一派端肅。
「阿默,有一事,似乎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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