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試探
「女郎!」此次蕭染倒是帶了兩名女婢過來,一喚作綠綺,一喚作紅綃,她們本也跟著側坐在車內,見此突然的變化,一臉驚色,手忙腳亂想要拽住蕭染,只可惜慌亂之下反而絆住手腳,自己也摔倒在車廂內。
公儀音發出一聲驚呼,探出身子就想去夠蕭染的手,可惜到底慢了半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蕭染的身體朝前撲去。
她眸光一沉,慌忙起身探出車廂,耳邊卻未聽到意料之中的落地聲。
掀開青色帷裳,她急急朝外看去,正看到一男子足尖一點,飛身上前伸手接住了下落的蕭染。
公儀音定了心,朝那出手的男子看去。
竟然是秦肅!
心中不由微奇,方才才跟蕭染說到他,這會蕭染居然就被他救了,看來他二人……緣分不淺啊。這麼一想,唇邊不由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目光灼灼地打量著兩人。
蕭染此時正一臉發懵。
她剛剛匆匆忙忙起身,卻不曾想因許久沒穿過長及曳地的裙子,一時沒注意到,竟被裙擺給絆倒了!
腦中一片空白,身子不由自主地朝車外撲去,四周沒有任何著力點,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馭車僕從的手擦過自己的衣角卻沒能抓住,只得任命地閉上雙眼,雙手死死捂住臉頰。
就算摔,也得先護著這張臉吧。
她心裡想著,面上一副英勇就義的神情,不想,意料中撲地的疼痛感並沒有傳來,恍惚間,似乎落入一個柔軟的懷抱中。
蕭染不由怔了怔,半晌,才獃獃地鬆開捂住雙眼的手,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冰冷如霜的熟悉面容,五官精緻而深邃,深瞳幽幽,籠罩著迷離的薄霧,眉宇間神色是慣常的冷肅。
蕭染不由呆立原地,喃喃地喚了一聲,「秦……秦五郎……」
秦肅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將蕭染從懷中放了下來。
直到腳尖著了地,蕭染仍舊有些沒回過神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緊緊攥著秦肅的衣角,不由倏地一下縮回,抬頭朝秦肅笑笑掩下面上的尷尬之情,「秦五郎,謝……謝謝……」
說話間,綠綺和紅綃已經跳下車,急急跑到蕭染身邊上上下下打量道,「殿下,您沒事吧?」
蕭染搖搖頭,示意他們不用擔心。
秦肅看一眼身後走上來的公儀音,又看一眼蕭染,沉冷開口道,「女郎和殿下是來看靜儀的?」
蕭染點點頭,清淺一笑,眸光中帶著淺淺流光,「秦五郎也是?」
秦肅又是淡淡「嗯」一聲,「今日休沐,過來看看。」
「那一起吧。」蕭染語聲盈盈相邀,笑魘如花,秦肅淡淡看她一眼,沒有拒絕,三人便一起進了薛府。
守門的護衛已認識幾人,忙把三人往正廳帶去,一面又派了人去請薛靜儀。
因薛逸海還未過頭七,放眼望去,薛府仍是一片慘淡的白,讓人心裡總覺得瘮得慌。行走間的僕從女婢亦是行色匆匆,面容凄然,府中一片死氣沉沉。
公儀音看了兩眼便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心裡對薛靜儀的憐憫之色又添了幾分。
護衛領著三人到正廳落座,很快有女婢進來上茶,柔聲道,「請幾位貴客稍等片刻,女郎很快就到了。」
說罷,垂首退出了大廳在門外候著。
不多會,外頭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緊接著,女婢的行禮聲傳入耳中。
公儀音面容一肅,轉了眸光朝廳門口瞧去。
和暖微光中,薛靜儀一襲純白素衣出現在眾人眼中,臉上未施粉黛,頭上也只簡單地簪了支烏木簪。面色雖然較之前恢復了一些氣色,但眸中依舊一片暗沉。
薛靜儀行到眾人面前,柔柔行了個禮,「靜儀見過義兄。」又看向公儀音和蕭染,「阿染,無憂,你們也來了。」
三人起身回禮,秦肅清冷的語氣中含了一絲關切之意,沉沉開口道,「靜儀,這幾日可還安好?」語聲中含了几絲熟稔之意。
義兄?
公儀音面露詫異之色,看一眼秦肅,又看一眼神色凄柔的薛靜儀,心中暗自思忖,這秦肅何時成了薛靜儀的義兄了?
蕭染亦是不解,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秦肅和薛靜儀。
許是看出了兩人的困惑,秦肅清冷開口解釋道,「薛公於我,乃亦師亦父的存在。如今薛公去世,靜儀一個女郎持家,我若頻繁出入薛府到底多有不便,想了想,還是與靜儀結為義兄妹較為妥當。」
公儀音恍然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秦肅雖然看上去沉默寡言,思考問題倒是頗為周全。他和薛靜儀本非親非故,即便秦肅與薛逸海生前交情甚篤,若頻繁出入薛府,到底還是會惹來閑話。
如今兩人結為異性兄妹,秦肅再來薛府,就名正言順許多。
「真的嗎?那可真是太好了!」蕭染一聽,眼神亮了亮,拉著薛靜儀的手道,「靜儀,有秦五郎幫忙,你應該會輕鬆一些。」
薛靜儀笑笑,神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眼中總算有了一絲光亮,「是的,這些日子多虧義兄的幫忙了。」
言罷,目光在眾人面上淡淡掃一眼,淺笑著道,「大家先坐下再說吧。」說著,走到上首也坐了下來。
「靜儀,薛氏和孫志遠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公儀音心中總有些擔憂這兩人會趁機作亂,想想還是先問個明白。
聽公儀音提到薛氏和孫志遠的名字,薛靜儀的眸中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厲色,語聲沉沉道,「我已同他們說了,今日就派人將他們送走。」
「他們豈會甘心?」蕭染亦是憂心忡忡。
薛靜儀眸光冷凝,定定地看著虛無的遠方,「不甘心也得走,我薛府容不下他們!」
說這話的時候,她身上的哀婉神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堅毅的神色,那緊抿的唇角顯示出她內心堅定的決心。
公儀音不禁慨然。
一個月前,薛靜儀還是個無憂無慮天真浪漫的少女,不想短短時日,竟發生如此多的變故。天意弄人,逼得她不得不去成長去堅強。
公儀音似有所悟地看一眼薛靜儀,心裡對她的喜愛又增了幾分。面對如此大變,還能保持這樣沉穩的心性,還能一人支撐起整個偌大的薛府,靜儀也算是個讓人欽佩的女子了。
「府中的僕從女婢可都還聽從調遣?」秦肅也沉然出聲,目色凝重看向上首的薛靜儀。
薛靜儀微微頷首,「大多數都能恪盡職守,少數個別心懷不軌之人我已當機立斷打發出府了。義兄放心吧,有主上的金牌和你的虎賁軍撐腰,他們不敢不從。」
虎賁軍?
公儀音聞言心神一動,莫非秦肅當真調回建鄴北軍來了?難怪方才在院中似乎看到了穿盔甲的巡邏軍,當時心中還納悶了半天。
蕭染側頭看向秦肅,面容湧上一絲奇色,狐疑道,「虎賁軍?秦九郎不是豫州督軍么?怎麼……?」
秦肅端起几上茶盞淺淺喝一口,道,「主上將我調回了建鄴北軍當中,任虎賁校尉。」
「這可太好了。」蕭染眸色一亮,忍不住歡快出聲。
她的反應有些太過熱烈,讓幾人不由側目而視,眼中微露不解。
秦肅調回建鄴,蕭染卻這麼高興,不得不讓人生出幾分疑惑。
只有公儀音的目光中,閃過一簇一閃即逝的火花。
見大家都看向她,蕭染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似乎過於熱烈了些,忙訕訕一笑,看一眼薛靜儀解釋道,「有秦五郎留在建鄴幫忙,靜儀也會輕鬆一些。」
「是嗎?」公儀音意味深長看她一眼,狹促道。
蕭染面色一紅,羞惱地睨她一眼,垂下頭不再說話。薛靜儀眸光在蕭染面上微微一頓,很快挪開,眼底一抹瞭然的神色。
只有秦默,依舊不動如山地坐在席位上,眼神沒有半分飄移,一直定定地看著面前的茶盞,神情冷峻。
蕭染偷偷撩眼看一眼秦肅,見他面色沉然,眸光沒有絲毫波動,眼中閃過一抹悻悻的神色。
一時間,廳內無人說話,忽然間陷入一陣沉默之中。
「靜儀,薛公的出殯事宜準備得怎麼樣了?」頓了一會兒,秦肅開了口。
薛逸海案子破了之後,他的屍體就從義莊送回了薛府。好在如今天氣漸漸轉涼,又用了大量冰塊保存著,屍體不至於腐爛得太過厲害。
「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明日出殯。」提起薛逸海,薛靜儀終究有些難以釋懷,好不容易露出光亮的眼眸又暗淡了下去。
「好,明日我早些過來。」秦肅點頭應了。
「我也來參加。」「我也是。」蕭染和公儀音不約而同道。
薛靜儀看向她們,面上一抹感激的神色,語聲輕緩,「阿染和無憂的心意我心領了,只是父親生前便不喜排場,死後之事,我也不打算弄得太鋪張,就安安靜靜給父親送完葬就好了。無憂和阿染明日就不必特意再過來了,你們對我和薛府的幫助,父親若泉下有知,一定會庇佑二位日後平安順遂的。」
蕭染和公儀音無奈對視一眼,轉頭朝著薛靜儀笑笑,示意她們理解,閉口不再提這一茬。畢竟,如何出殯是薛靜儀和薛府的私事,既然她不想太多人來參加,她們自然會順從她的心意。
公儀音倒是很想問問常夫人的屍體是怎麼處理的,只是想到那日薛靜儀的決絕,思索片刻,還是將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又聊了一會,見薛靜儀如今心情已好轉,府中之事也打理得井井有條,公儀音和蕭染放了心,想著薛靜儀如今還有很多事要忙不便多作打擾,剛要出聲告辭,廳外卻驀地響起幾聲咒罵之聲。
聽到那熟悉的潑婦罵街般的語調,公儀音便意識到薛氏來了。
看來,她果然不甘心就此被掃地出門!
咒罵聲漸近,卻卡在了不遠不近之處,聽這樣子,似乎是薛氏被堵在門口進來不得。
薛靜儀眉心一蹙,沉聲道,「我去看看。」說罷,整整裙衫起身朝門外走去。
公儀音幾人放心不下,也跟著走了出去。
出門一瞧,果然是一臉凶神惡煞的薛氏,正被秦肅事先帶來的虎賁軍攔住,嘴裡罵罵咧咧想要硬闖進來,但是又害怕刀劍無眼,腳下遲遲未動,不敢拿命去賭。
畢竟,攔住她的可不是什麼薛府的僕從,而是冷酷無情的虎賁軍,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一怒之下砍了自己?
這麼一想,薛氏越發不敢硬闖,只是嘴裡的咒罵之聲越來越大。
「吵吵嚷嚷成何體統?!」一聲冷厲的聲音響起。
薛氏嚎了一會,見薛靜儀還不出來,剛想心一橫躺在地上撒潑,餘光卻瞟到薛靜儀一行人終於走了出來,耳邊也跟著傳來她不郁的聲音。
薛氏目光一掃,看清身後她身後的秦肅、公儀音和蕭染三人,不由一怔。
這些天她一直被嚴密看守著,幾次想找薛靜儀理論都沒有機會,今日好不容易趁看守疏忽之際逃了出來,抓住人一問,說是薛靜儀在正廳,便急急忙忙趕了過來,沒有想到居然來了這麼多人!
她的目光在幾人面上一一掃過,不知為何,心底生了一絲怯意。
只是,輸人不輸仗,怎麼著也不能露了怯。這麼一想,忙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硬著嗓子道,「薛靜儀,你到底什麼意思?!你父親屍骨未寒,你就如此行事,著急要趕我們孤兒寡母出府,你究竟安的什麼心?你這是不忠不孝!你父親在天之靈看著,也不會安生的!」
薛靜儀冷笑一聲,一雙雪眸緊緊地凝視著薛氏,唇邊一抹嘲諷的笑意,「姑母在我家打秋風也打得夠久了,是時候回你們孫家去了吧。」
「你……」薛氏沒想到薛靜儀這麼不給她面子,語聲一滯,老臉漲得通紅。好不容易順了氣,惡狠狠盯著薛靜儀道,「你今日是鐵了心趕我們出府去了?」
薛靜儀語聲愈發清冷似霜,「姑母這話說得太難聽,我這哪是趕你和表兄出府?不過是怕姑父惦記著你們,所以請你們回去罷了。」
薛氏神情愈發恨恨,她夫郎風流好色,家中並不寬裕,小妾卻一個接一個往府里抬。她就是沒法子了才躲到薛府來的,本來只是想眼不見為凈躲一段時間的,不想薛府的生活比孫府要好過太多。
薛逸海在世時,感念她曾經的幫忙,所以對她算得上是有求必應,基本上有什麼好東西都會想到她。在孫府可就大不相同了,不僅生活質量下降許多,她夫郎對她,也是動不動就拳打腳踢。
所以她一在薛府住下便樂不思蜀,再也不想回那個憋屈的孫府了。只要她按時送錢回孫府,她夫郎樂得自在,自然也不來催她回去。
如今一想到又要回去那個憋屈的地方,心情當然十分不爽。
而且,她本以為薛逸海去世,薛靜儀一個小娘子當家,孤苦無依,薛府的家財怎麼著至少也得分自己一半才行,沒想到薛靜儀竟會行如此雷霆手段,實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也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更沒想到的是,她會找來這麼多強有力的幫手,士族子弟,皇家帝姬,連主上都賜了塊金牌給她,這讓她如何不惱?!
薛氏心中恨恨,似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恨不得將薛靜儀的麵皮撓得稀巴爛才好。
薛逸海在世時對她百般恭敬,薛逸海一去世,就變得這般強硬,薛靜儀態度這前後巨大的轉變,讓她一時間都懵了。
只是,薛氏到底不甘心到手的橫財就這麼飛走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心中思忖,既然硬的不行,那她便來軟的吧。
這麼一想,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怒火,面上帶上一絲諂媚的笑意,看向薛靜儀訕訕道,「靜儀,方才姑母也是一時心急才會沖你吼的,你別放在心上。」
薛靜儀「嗯」了一聲,清冷的面容未變。
薛氏面上好不容易堆出的笑容僵了僵,但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最終還是忍了下來,依舊語聲和煦,「靜儀,如今薛府全憑你在打理,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無依無靠的,難免有那起子刁奴不服氣。你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就同我商量過你和志遠的婚事,要我看啊,不如你們趁早把這親給成了,也算是了卻你父親的遺願了。」
公儀音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她活了兩世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面的人,這顛倒黑白大言不慚的功夫可真是一流!
薛靜儀怒極反笑,「姑母這話可真有意思,父親在世之時,我從未聽他說過要把我嫁給表兄之事。再者,父親剛去世,我自然是要為他守孝的,這婚事一事,姑母切莫再提,以免讓人覺得靜儀乃不忠不孝之人。」
她語帶嘲諷,把方才薛氏用來訓她的話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薛氏氣得嘴巴都歪了,深吸了兩三口氣才勉強壓下心中想罵人的衝動,半天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開始玩起了博同情的手段,一臉凄涼看著薛靜儀道,「靜儀,你姑父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我和志遠此次一回去,你姑父那裡定然不會讓我們好過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姑母,你多慮了。」薛靜儀面上神色沒有絲毫鬆動,語氣卻愈發清冷。
薛氏低著頭,暗暗咬了咬牙。
沒想到這個薛靜儀年紀輕輕卻軟硬不吃!只是,叫她就此放棄卻又心有不甘。深吸一口氣,抬手揉了揉眼眶,用力擠出幾滴淚來,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神色,「靜儀,你就可憐可憐你姑母和你表兄吧,姑母我……姑母我給你跪下了……」說著,心一橫,作勢就要跪倒。
卻聽得耳邊風聲一動,公儀音感到身邊秦肅手一動,一顆小石子被他從地上吸起,爾後飛快朝薛氏的膝蓋打去。
薛氏剛要下跪,卻覺得膝蓋驀地一疼,下跪的趨勢被阻住,身體朝後踉蹌了幾步。她扶住雙膝,齜牙咧嘴朝秦肅看去,因為她能察覺到方才那打在自己膝蓋上的不知是什麼的東西,似乎就是從那個方向射出的。
見是秦肅,薛氏怒氣一阻。
秦肅這段時間經常出入薛府,薛氏暗中向人打探清楚了他的身份,這才知曉他是秦氏子弟,更是如今主上面前的紅人,這樣的人,自己自然招惹不起。只得自認倒霉地揉著膝蓋,臉上神色黑得能滴出水來。
薛靜儀面上已有些不耐,見薛氏似乎打定主意賴在這裡不走了,也不好讓公儀音他們陪著自己久等,想了想開口道,「姑母,如今父親去世,薛府沒了經濟來源,日後日子怕是會過得緊巴巴,靜儀雖有心幫你們,只是愛莫能助啊。」
見薛氏眼眸一抬就要分辨,薛靜儀也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清清淡淡道,「不過,姑母日後若過得不好,靜儀也於心不忍。不如這樣,我會贈與姑母一車糧食,一車布匹,外加百兩白銀,姑母拿著這些物什錢財回去,想必姑父也不會再說什麼了。」
當今金銀市價不穩,比起那百兩白銀,薛靜儀許諾的這一車糧食一車布帛顯然更具價值一些。
薛氏本以為薛靜儀鐵了心不分她任何財物,如今見她這般開口,心內不由喜出望外,看看她身後冷著臉色的三人,知道自己若再糾纏,怕是連這點東西也得不到了。
想了想,只得按捺下仍有些不甘的心情,朝薛靜儀笑笑,嘆一口氣道,「靜儀,你的難處姑母也是知道的。罷了罷了,你一個小娘子要維持這偌大的薛府也不容易,阿弟剩下的錢財便留給你罷,你可得精打細算些,別很快就將這個家給敗光了。若是有什麼……」
薛靜儀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也不聽薛氏再嘮叨,轉頭看向身後的采月吩咐道,「下去將給姑母的東西準備好,然後派人護送姑母和表兄回孫府吧。」
薛氏被她冷不防打斷,面上已是掛不住,不過看在錢財的份上,還是生生忍了下來。
「我還有貴客要招待,姑母請自便吧。」薛靜儀看回她,面沉如水,冷冷吩咐。說罷,轉身看公儀音幾人一眼,語聲柔淡起來,「我們裡面請吧。」
薛氏恨恨地看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死死咬住下唇,眼中迸出怨毒的光芒。半晌,才憤憤轉身,拂袖離去。
幾人進了大廳,還是照著原來的位子坐下,公儀音看一眼垂首不語的薛靜儀,有心打破這沉悶的氣氛,笑道,「靜儀方才可真威風,真是出了一口大大的惡氣啊!」
被公儀音這麼一誇,薛靜儀淺淺一笑,面上這才流露出一絲符合她少女身份的嬌羞來。
「是啊。」蕭染也笑意盈盈附和,「我看這個薛氏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一見靜儀態度強硬,立馬就軟了下去。還有她那個兒子,真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他那樣,居然也想娶靜儀,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薛靜被蕭染誇張的語氣給逗樂了,露出一抹燦然的笑意,爾後笑容一收,長長舒一口氣道,「總算是解決一樁心病了,還是要謝謝你們。今日若沒有你們給我撐場,估計她也不會這麼容易便妥協。」
三人相視一笑,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靜儀,薛公明日出殯,想必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我就不打擾了。等你忙完這段時間再約你出去散散心。」見薛靜儀一切無礙,公儀音放了心,出聲告辭。
蕭染也附和道,「我也先回去了。」
「好。」薛靜儀的確很多事情要準備,聞言也不推辭,「等忙完這段時間,我再親自登門道謝。」說著,又看向秦肅,「義兄呢?」
「我留下來,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秦肅沉聲道。
「也好。那我先送送無憂和阿染,請義兄在此稍坐片刻。」說罷,起身朝公儀音和蕭染笑笑,「無憂,我們走吧。」
薛靜儀將兩人送到了府門口方才轉身進去。
公儀音和蕭染一道上了車,開口吩咐黎叔先送蕭染回去,牛車緩緩朝烏衣巷駛去。
送蕭染到了家,目送著她進了蕭府,公儀音這才放下車簾,低聲吩咐道,「走吧,回府。」
黎叔應一聲,一揚手中鞭子,調轉車頭朝帝姬府而去。
行了一段路,公儀音感到行車速度似乎慢了下來。「怎麼了?」她納悶出聲問道。
「殿下,前面來了輛車攆,看族徽似乎是秦氏的。」黎叔沉聲回道。
「秦氏?」公儀音喃喃了一句,心中思量著,在不知車廂里坐著何人的情況下,還是不要貿然停車吧,以免泄露了她和秦默的關係。這麼一想,便出聲吩咐道,「黎叔,往旁側避一避,只當做未曾看見便是。」
牛車速度恢復如常,聽著迎面而來的車輦車輪滾動聲越來越近,公儀音到底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掀起車簾一角偷偷朝外看去。
迎面而來的那輛秦氏車攆,同公儀音第一次在街上遇到秦默時他所乘坐的那倆構造頗為相似,都是敞開的樣式,簾幔輕舞間,車廂里坐著的人也若隱若現。
公儀音目光一瞟,果然看到了秦默熟悉的身影,不過,他的身邊還坐了一個人。
待看清他身側是誰時,公儀音瞳孔一縮,驀地放下帘子。
但是已經晚了。
那人感到有人在看他們,沉鬱的目光涼涼看來,恰好與公儀音對視上,涼淡的眸中閃過一絲古怪的情緒。
公儀音躲在車簾后,一顆心跳得有些厲害。
不想怕什麼來什麼,很快,她聽到窗外有清亮的少年音響起,似清晨第一道刺眼的光芒,驀地讓公儀音心裡顫了顫。
「停車!」
那聲音只說了短短兩個字,卻讓公儀音不由蹙了眉頭。
路就這麼寬,秦府的車在路中間停了下來,公儀音的車避讓不得,只好也跟著停了下來。
空氣中的風似乎有一瞬間的靜止。
公儀音死死盯著下垂的青色帳幔,似乎能想到這帳幔後頭的那少年,是用一種怎樣的眼神打量著。
那種古怪而詭異的眼神,恍惚穿透帘子而來,讓公儀音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阿靈和阿素也感受到了這不尋常的氛圍,擔憂地看一眼公儀音沉重的面色,知趣地沒有出聲。
「敢問車內坐的可是重華帝姬?」片刻的沉默過後,外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聽聲音,似乎人已經下了車,正站在車外同公儀音說話。
公儀音凝了凝心神,再開口聲音已恢復沉靜,聽不出什麼端倪,「車外何人?」
「秦氏十二郎秦衍。」傳入車內的聲音亮而清朗,似帶了一絲淡淡的戲謔之意。
「秦十二郎找本宮,有事嗎?」公儀音面容端肅,一字一句清冷問道,聲音不大不小,帶了一絲上位者的威儀。
「殿下莫不是忘了,我們見過。」車外的秦衍輕笑一聲,似乎怕公儀音否認,又不急不緩地補充了一句,「在延尉寺。」
聽到這話,公儀音的眉頭皺得越發深了。沒想到秦衍居然認出她來了,心中打著鼓,想了想,示意阿靈掀開車簾。
阿靈會意,將車簾從中間掀開,掛到車廂兩側的小銀勾上,如此一來,公儀音秀麗絕倫的容顏便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秦衍面前。
而秦衍的身姿,也全然落入公儀音眼中。
他負手立於帝姬府的車攆前,一襲雪青色大袖袍衫,腰間系一條碧玉鏤空腰帶,頭髮用小玉冠束住。單就風姿儀態而言,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風流名士之姿。
只是那雙細長的桃花眼中,藏著深不見底的濃霧,彷彿一個無底的黑洞,若多看幾眼,就會被深深吸進去而不自知。
「秦十二郎有什麼事么?」公儀音瞟他一眼,淡淡問道。餘光越過秦衍的肩頭,望向對面車攆中端坐著的秦默。
見公儀音看來,秦默彎了彎唇角,給了她一個無需擔憂的眼神。
公儀音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忽然間就沉靜下來,收回目光看著秦衍,面上神情愈發淡漠無痕。
秦衍眼中一抹流光閃過,勾起一抹饒有興味的弧度,「方才在車內驚鴻一瞥,覺得殿下有些眼熟,正好瞟到車轅上帝姬府的標記時,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原來殿下,便是當日跟在我阿兄身側的宮無憂宮行走。」
公儀音淡笑不語。
片刻,才涼涼地睨了秦衍一眼,「十二郎若是來敘舊的,本宮怕是沒這個閑情。本宮府里還有事,改日有空再與十二郎暢聊。」說罷,示意阿靈和阿素將車簾放下。
「殿下,我阿兄也在車內。」秦衍定定地看了他一瞬,又開了口。
公儀音看向秦衍的眼光中帶了一絲淡淡嘲諷,「怎麼?十二郎這意思是,還要本宮下車同秦九郎見禮?」
她見秦衍語帶試探之意,猜測他怕是對自己和秦默的關係起了疑心,不欲讓他看出端倪,因而冷冷地嘲諷了回去。
秦衍一怔,似乎沒有想到公儀音會這般回答,半晌,才皺眉開口道,「殿下同我阿兄到底同僚一場,怎麼殿下似乎對我阿兄有意見?」
公儀音嗤笑一聲,目光愈發澄澈清朗起來,「十二郎多慮了。」
秦衍眸色一暗,看著面前巧笑倩兮的女子,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她那清澈如許的眸中,有一絲淡淡的嘲諷掠過。似乎在譏笑他的自作多情,那雙會說話的眼眸似乎在說,我同秦九郎並不熟,何來有意見一說?
思及此,秦衍垂了眼眸,心中暗自思忖。先前他便對阿兄身邊那個突然出現的宮無憂起了懷疑,派人仔細打探之後才發現,那人竟然是重華帝姬假扮而成。
只是,對於重華帝姬為何要扮男裝入延尉寺的原因,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思來想去,也只能認為重華帝姬同那些思慕自己阿兄的女郎一眼,是為了接近阿兄才進去的。不過,他的人手有限,打探不到更具體的情況。
正好方才匆匆一瞥見瞧見了重華帝姬熟悉的面容,不由心中一動。此時阿兄也坐在車內,若讓他二人在這種情況下相見,自己定能看出什麼端倪來。只是沒想到,重華帝姬面上的神情是滴水不漏,絲毫瞧不出任何異樣。
這讓他不由陷入沉思,莫非……自己先前的推斷都是錯的?
他狐疑地打量著公儀音,眸色深沉,似乎想分辨出公儀音方才那話的真假。
不過,公儀音可不會給他這麼多時間再試探,冷冷道,「十二郎,麻煩讓秦府的車攆讓一讓,本宮府中還有事急著回去。」
說罷,示意阿靈和阿素不必再理會秦衍,將帘子放下繼續前行。
眼見著面前車簾緩緩落下,隔絕了車內少女清麗的容顏,秦衍眸中閃過一絲不甘的神色,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頭,眸色幽重地再看一眼帝姬府的車攆,沉沉轉身,一言不發地上了車。
秦默淡然睨他一眼,沒有出聲,只輕聲吩咐,「給帝姬讓路。」
馭車的僕從應一聲,駕著車攆避到了一旁。
眼見著帝姬府的車攆從面前緩緩而過,秦衍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微微晃動的青色簾帳上,似乎想要將那帘子剜出一個洞來。
秦默清冷笑一聲,語聲涼淡,「阿衍,你同重華帝姬有仇嗎?」
秦衍扭頭狠狠瞪他一眼,「阿兄,你說她方才那是何意?」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秦默的神情依舊淡淡。
「阿兄,你同重華帝姬不熟?」秦衍定定盯著秦默面上神情,忽然冷冷開了口。
「不算熟。」
秦衍剛要再問,忽然想起一事,唇畔勾起一抹涼薄的弧度,「阿兄,我聽說……你找祖父解除了與王家的婚約?」
「嗯。」秦默淡淡應一聲,目光未有絲毫波動。
「為何?」
「這門婚事本就不是我願意的,趁著事情還未最終定下之前解決,不是很好么?再說了……」他終於轉了目光,淡淡看一眼秦衍,「我以為,母親會很高興我這個舉動。」
秋風生涼,吹起車攆兩側的月白輕紗,簾幔飛舞間,秦默的容顏若隱若現。
秦衍心中又忍不住生了幾分挫敗感。這種感覺,從小到大一直如影隨形的伴著他,如同附骨之疽一樣,讓他的心裡,揪得生疼。
都說血脈相連,可身旁這個與他流著相同血液的男子,他卻從來也不曾看清過。
想到這,原本就握成拳頭的手攥得愈發緊了,眸中一抹暗沉幽深閃過。
忽然,他輕啟唇瓣,盯著秦默面上神情,似笑非笑道,「我本以為,阿兄之所以解除與王家的婚約,是因為心裡有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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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小十二拉出來遛遛,以免有人想他了~23333
很快,馬上,就到了安帝的壽宴啦~壽宴上又會發生神馬事情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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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麼愛夭夭,夭夭表示要上天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