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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青衣女婢

  這熟悉而令人生厭的聲音,不是宇文淵又是誰?

  她心中對其厭煩不已,只是礙於禮數,不能堂而皇之體現出來,深吸一口氣忍下心中的厭惡之情,再抬頭時面已恢復一派淡然似水,絲毫看不出心中情緒。


  「睿王。」公儀音微微頷首,朝著不遠處負手而立的宇文淵擠出一抹笑容。很快低了頭不再看他,在阿靈阿素的陪同下目不斜視地朝前走去。


  只是宇文淵站在通往承天門大道的中間,公儀音難免往宮裡走去時難免要經過他。擦身而過的瞬間,宇文淵的聲音再度響起。


  「重華帝姬,請等一下。」


  公儀音無奈,只得停下步伐,側頭朝宇文淵望去,燭火映照下,她眉頭微蹙,眼中的不耐煩一閃即逝。


  宇文淵看著近在咫尺的公儀音,燈火中,她精緻的臉龐散發著瑩瑩的微光。不由微微勾唇一笑,彬彬有禮道,「既然有緣遇上,不如一起進去吧。」說話間,眼中含著灼灼亮色,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


  公儀音面上淺笑,心裡卻翻著個白眼。


  有緣遇上?這明擺著是他刻意在此等候的,當自己是瞎子嗎?


  她也不正面拒絕,只盈盈看著宇文淵問道,「北魏使團呢?怎麼沒與睿王一起來?」北魏使團本就是為了安帝的壽辰才到建鄴,今晚定然是要來參加的。如今宇文淵卻孤身一人出現在這裡,只能說明一點,他為了假裝偶遇自己先於北魏使團過來在此等著了。


  公儀音自嘲地翹了翹嘴唇。


  沒想到宇文淵對自己倒頗費了幾分心思。就是不知他究竟看上自己哪一點了?


  燭火明滅,公儀音半面麗容隱藏在陰影之中,唇邊的笑容看不真切,卻愈發讓其顯出几絲神秘的魅惑來。


  宇文淵的面上有一絲一閃即逝的不自在。


  公儀音俏生生一笑,「怎麼?還沒來么?睿王還是同北魏使團一同入場比較好。重華就先行一步了。」


  說罷,朝宇文淵點頭示意一下,帶著阿靈阿素翩然離去,只留一地馨香在宇文淵鼻端縈繞,讓他愈發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公儀音的身影已經隱入遠處的燈火之中,宇文淵卻仍舊沒有收回目光。


  這一幕,全數落入不遠處一雙眼眸中,黑夜裡,那雙眸子亮光一閃,眼瞳中劃過一抹異色。


  今日的壽宴依舊設在雲光殿。公儀音到了殿外,朝里粗粗一掃,發現殿內來的人似乎還不算多,想了想,腳步未停,朝甘泉殿走去。


  甘泉殿是安帝的寢殿,此時壽宴尚未開始,他應該還在殿中。公儀音今日特意來早了些,為的就是想先把前幾日所做賀禮單獨送給安帝。


  她帶著阿靈阿素一路行車熟路行到甘泉殿。


  殿外垂首候著的宮婢見公儀音過來,頗有些吃驚,忙朝公儀音行了禮,「見過殿下。」


  「父皇可在裡面?」公儀音淡淡看向她們問道。


  宮婢點點頭,「回殿下的話,主上在為待會的壽宴做準備。」


  「你進去通報一聲,看父皇現在可有空見我?」公儀音在殿門口停住,吩咐道。


  「諾。」宮婢福身應了,快步走進殿中。很快,她便又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步履匆匆的劉邴。


  劉邴一見俏然而立的公儀音,眼神驀地一亮,臉上浮起大大的笑容,慌忙加快腳步迎上來道,「殿下來了,快裡面請。」


  公儀音沖他笑著打了招呼,示意阿靈阿素在殿外候著,自己隨劉邴進了內殿。


  「殿下這會子怎麼有空過來?」劉邴堆笑著道,顯然對公儀音在壽宴開始前不久還過來找安帝有些不解。


  「我過來給父皇送賀禮的。」公儀音淺笑。


  劉邴側頭看來,眼中一抹驚喜,笑著道,「殿下有心了,主上知道了定然會很開心。」


  公儀音笑笑,攏在袖中的手收了收。心中思忖,父皇若是見到了她送的禮物,是會開心?還是會有別的情緒?


  思緒淺淺起伏間,劉邴已經帶著公儀音到了內殿,安帝正在宮婢的伺候下換著宴會上要穿的衣服。見公儀音在劉邴的帶領下進來了,笑著朝她看來。


  「重華這會子怎麼還有空過來?」


  公儀音淺笑一下,「我有東西想送給父皇,待會宴會上人多眼雜,想著還是現在送了比較好。」


  安帝亦是驚奇,擺擺手示意方才替他更衣的宮婢退下,笑意盈盈看向公儀音道,「重華還給父皇準備了禮物?朕看看是什麼好東西?」說罷,笑著走到上首的席位前坐下,眼眸帶笑地看著公儀音。


  公儀音也跟著對坐下來,從袖中掏出一個流光錦製成的錦袋。錦袋上用銀線綉著精緻的雲紋,再用銀線將開口處系住了。


  安帝伸手接過,面上驚奇的表情更甚,嘴裡狐疑道,「這是什麼?」一邊說著,一邊將錦袋打開,好奇道,「我看看……」說話間,已經伸手將袋中之物掏出。


  「這是……香囊?」安帝看著手中兩個小巧的布制香袋,奇道。


  公儀音笑眯眯點點頭,一臉期待地看著安帝的反應。


  安帝將手中香囊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抬頭望著公儀音笑道,「重華,這莫不是你親手所制?」


  公儀音忙不迭點頭,「父皇,你怎麼知道?」


  安帝笑,眼中神情愈加愉悅起來,他指了指香囊上略微不平整的針腳,笑言,「若是綉娘做的,這綉娘怕是沒人雇了。」


  公儀音臉一紅,拖長了聲音撒嬌道,「父皇,重華為了趕這幾個香囊,可是花了大力氣呢。您知道的,重華一向不擅長女紅。」


  安帝「哈哈」一笑,「朕知道,朕很喜歡。」說著,又細細端詳起手中的香囊來,「梅、蘭?重華這是繡的四君子?」


  「裡頭還有呢。」公儀音道。


  安帝眉一挑,「哦」了一聲,伸手將剩下兩個也拿了出來,不由勾了唇瓣,「原來是四季花語,重華有心了。」


  公儀音笑意盈盈,「父皇,你仔細聞聞看。」


  安帝將香囊放至鼻端細細聞了聞,眼中一抹沉思的神色,「這是……什麼香味?聞上去怪好聞的,感覺心情也寧和了不少。」


  公儀音得意地揚了揚秀眉,「這可是我親手調配的安神香料,有助於夜晚的睡眠。我見父皇這幾日憂心國事,似乎清減了不少。重華沒有什麼可以幫到父皇的,唯有這調香的手藝進來大有進展,所以特意給父皇做了這幾個香囊。父皇可以掛在床榻四角,夜晚聞著這淡淡香氣,很快就能進入睡眠。」


  安帝握著香囊,神情有些怔忡,久久不曾說話。


  沒聽到安帝的回話,公儀音不由有些生奇,抬頭朝安帝看去,卻看到安帝眼泛淚花,怔怔地看著她。


  「父皇……」公儀音出聲喚道。


  安帝這才抬了頭,眼露欣慰的神色,「重華長大了,懂事了。」


  公儀音不好意思地一笑,心裡卻有些自責。不過是幾個並不值錢的香囊,因為是自己親手做的,父皇便感動成這樣。如此想來,她之前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不過,不知道父皇看到那最後一個香囊,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想到這,她淺淺一笑,「父皇,您若是喜歡,日後重華常給您做。」頓了頓,又道,「父皇,這幾個是掛在床榻四角的,您讓人去掛好吧。裡頭的香料隔十來天更換一次就好了,我會給您配好的。」


  安帝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斂下起伏的情緒,招手喚了劉邴過來,吩咐他將這四個香囊好生掛好。


  公儀音看他一眼,又道,「父皇,這錦袋裡面,還有一個香囊,是給您掛在身上的。」


  安帝眼中一抹興緻閃過,笑眯眯道,「重華居然做了這麼多個,真是辛苦你了。」說話間,已經伸手將最後一個香囊給拿了出來。


  他饒有興味低頭一瞧,忽而眼神一凝,面上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他手中是一個素錦色的香囊,上面綉著兩朵開得正艷的並蒂紅蓮,翠綠的荷葉,殷紅的花瓣,蓮葉下還有兩尾交頸嬉戲的錦鯉。這個香囊,公儀音所花的心思顯然比前幾個要多,綉功更為精緻,配色鮮活逼真,所綉景緻栩栩如生。


  安帝攥著手中的香囊,眸中暗潮翻湧,胸膛起起伏伏,顯然心中並不平靜。


  公儀音一眨不眨地盯著安帝的面上神色,心中也有些小緊張。


  正巧此時,劉邴掛好香囊回來了,看到安帝這般怔忡而異常的神色,不由一怔,眼風朝他手中所攥香囊看去。這一看,也是愣住。


  這香囊上繡的花樣,為何這麼熟悉?


  還沒待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安帝已抬了頭看向公儀音,眼中情緒莫辨,一片濃深之色,「重華,為何會想到綉這個游魚蓮底戲水的花樣?」


  公儀音眨了眨玲瓏大眼,滿目奇色,「父皇,怎麼了……有什麼不妥么?」其實照理來說,她方才那四個香囊當中已有個夏荷的圖案,這個掛在身上的,該換個花樣才是。不過……她既然綉這游魚蓮底戲水的花樣,就必然有她的深意。看父皇這神情,顯然也想到了那一層。


  安帝依舊怔怔地看著手中的香囊出神,眼裡閃過萬千思緒。


  殿中燭火明滅,安帝怔忡的容顏顯出一兩分的頹敗和愧疚之色來。


  公儀音緊緊凝視著他的神情,試探著道,「不知為何,從小到大腦海中總有這個圖案不斷閃現。這次想了半天不知綉什麼好,突然腦中閃過這個花樣,便照著我記憶中的樣子綉了下來。」


  一旁垂首候著劉邴忽然眼中一抹異色閃過,垂在身側的手指不由自主抖了抖。


  他終於記起為何這個圖案如此熟悉了,以前顧貴嬪的帕子上,綉著的就是這樣的花樣。他抬頭萬般慨嘆地看向公儀音。燭火中,她的容顏甚雪,與記憶中那個蕙質蘭心的女子身影愈發似乎重疊起來,難怪主上每每望著殿下失神。


  安帝握住香囊的手抖了一抖,忽而重重嘆一口氣,抬眼看向公儀音,「重華,你知道你為何潛意識裡會覺得這香囊熟悉嗎?」


  公儀音略微心虛地搖了搖頭。


  這花樣,她曾在青姨處見過,當時就覺得十分别致精巧,還帶著一絲隱隱的熟悉之感,所以好奇問過青姨。青姨告訴她因為母妃甚喜蓮花,所以以前母妃的帕子上都會綉這樣的花樣。


  之前曲華裳的事讓她生了一絲危機感,所以想藉此機會試探試探父皇的心意。


  雖然她知道這樣做有些不合適,但父皇並非她一個人的父皇,而父皇對母妃的感情,是她目前手中最有利的籌碼。她暫時還不能讓這個籌碼失去效用。


  安帝長長嘆一口氣,「這花樣,是你母妃帕子上常繡的花樣。」


  「母……母妃……?」公儀音霍然抬了頭,似有吃驚之色。


  安帝點點頭,轉回目光看向她,眼中恢復略微的清明,只是情緒仍有些起伏,「沒想到今日還能見到這熟悉的圖案,還是在我生辰這一日,簡直就像是冥冥之中一般。難道……是相宜在天上看著我們?」他似在對公儀音說話,卻又似喃喃自語。


  他獃獃地看著手中香囊慨嘆良久,眸中隱有淚花閃動,只是不想讓公儀音看到,很快又收了回去。


  公儀音暗暗定了心,看父皇這模樣,他對母妃的情意還尚在,自己也能舒一分心了。


  劉邴看了看殿外的夜色,小心翼翼上前道,「陛下,時辰差不多了。」


  安帝驀然收回飄遠的思緒,朝公儀音笑笑,「重華,你這禮物朕很滿意。」說罷,將手中的香囊掛在了腰際,稱著他煙紫色的寬大袍服,紅蓮和游魚的色澤顯得格外醒目。


  「走吧,陪父皇一道去雲光殿。」安帝長長舒一口氣,起身朝公儀音伸出了手。


  公儀音淺淺一笑,也跟著站了起來,墨瞳微狹,挽上了安帝的胳膊。


  殿外的夜色愈發濃黑,而道路兩旁石頭座路燈中的紅燭也燃燒得愈發熱烈起來,偶爾發出一聲噼啪的聲響,很快隱沒在遠處嘈雜的人聲當中。


  公儀音陪著安帝到達雲光殿時,殿中人已經來得差不多了,黑壓壓坐了一片。


  殿外候著的內侍見安帝攜公儀音過來,忙對著殿內大聲唱道,「陛下駕到——重華帝姬駕到——」


  原本嘈雜的雲光殿突然剎那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朝殿門處看來。在眾人灼灼的眼神中,儀態萬方一襲紅衣的公儀音出現在殿門口,面上帶著最得體惑人的笑容。


  她隨著安帝一步一步走來,對眾人神情各異的目光恍若不見,目光高遠,容色傾城,卻帶著一絲不容褻瀆的聖潔高冷之意。明明是艷烈的紅衣,卻仍被她穿出了清冷高貴的氣質。


  兩人走到自己的席位處落座。


  皇后和公儀楚早已到達。公儀音恨恨瞪了公儀音一眼,顯然對公儀音伴著安帝而來心有不甘。皇后眼眸微狹,複雜的目光在公儀音面上打了個轉,很快落在她身側的安帝身上,揚起一抹端莊的笑容。不過……這笑容隨著她的目光轉到安帝腰際,很快僵在了嘴角。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安帝腰際掛著的那個魚戲蓮底的香囊,眸中閃過一抹震驚的神色。


  公儀音雖然目不斜視,眸光卻仍瞟到了皇后眼中的神情,不由一哂。看來,皇后對這個圖樣的來歷也是知道得很清楚呢,估計這會心裡正哽得慌。


  她綉這香囊的目的雖然不是為了皇后,不過如果能讓她添添堵,她自然也樂見其成。


  面上不顯得意之色,眸光在上首坐著的鶯鶯燕燕身上一掃。


  上首坐了不少人,皇后,長帝姬,太子、三皇子、四皇子的母妃都在。還有前些日子頗為得寵的曲華裳也來了,看來父皇雖然對她起了幾分不滿,但到底沒有完全冷落於她。


  安帝落了座,那幾位妃子自然含情脈脈暗送秋波地朝她看去。不過安帝的左手邊坐著皇后,右手邊坐著長帝姬,她們雖然巴不得安帝能多看自己幾眼,到底還是不敢造次,看了幾眼便悻悻收回了目光。


  公儀音安安靜靜坐下,目光往席下一掃。果然看到宇文淵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她別過眼,只做不見,繼續朝其他人看去。其他的來的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不過,王泓似乎沒來。


  她心中微有詫異。其他四大家族都派了優秀的子弟來參加,便是王家,上次見過的那個王懿也來了,可是獨獨不見王泓的聲音。能有什麼事這麼重要,讓他居然缺席了父皇的壽宴?

  公儀音心中存了疑惑,繼續看去,卻正好撞上秦默端著酒盞朝她看來,眸中有微光閃爍,唇邊一縷似笑非笑的弧度。見公儀音看來,他微微舉起酒盞,接著酒盞的掩護朝公儀音勾唇一笑。


  公儀音低了頭,面上一抹紅霞浮起,只是在眾人不注意的時候,唇角也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安帝舉杯說了幾句場面話,謝過眾人前來參加他的壽宴,又著重感謝了一下北魏使團。


  宇文淵淺淡一笑,起身對著安帝遙遙一舉杯,「我代表北魏和我父皇祝陛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說罷,拍拍手,有一名青衣宮婢自殿外聘婷而入,身後還跟著一隊北魏侍從模樣的人,手中都捧著雕工精良的各色木盒。


  「這是我北魏的一點小小心意,希望陛下笑納。」宇文淵淺淺一笑,示意僕從將手中盒子打開。


  眾人的目光都被盒中之物所吸引。


  公儀音也略有興緻地看去,只見盒中璀璨的珠寶玉石,罕見的藥材香料,一一展現在眾人眼前,讓人讚嘆不已。


  見眾人眼露奇色,宇文淵不由微有得意,朝方才領頭那青衣女婢微微一頷首。


  女婢會意,走到第一個木盒前,開口介紹起來。


  她的語聲清脆婉轉,若出谷黃鶯般悅耳好聽,更加吸引了大家的視線。


  公儀音對盒中之物並無多大興趣,卻對這名青衣女婢起了一絲好奇心,抬眼朝她看去。


  只見那女婢容貌秀麗至極,雙目猶似一泓清水,明眸皓齒間自有一股動人氣韻。


  雖然做女婢打扮,周身的氣質卻落落大方,並不似尋常女婢的模樣。


  公儀音看她一眼,心中微動,不知為何,隱隱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覺。


  她秀眉微蹙,又仔細地端詳了一番。忽而眉頭一舒,終於想起為何她覺得這女婢十分眼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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