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受驚病倒
孔氏只覺得手腳一陣冰涼。
這一刻,她都無法分辨方才出現在窗戶上的那張清晰的臉,到底是自己的錯覺,還是方才真真發生的事!可是那種恐怖的感覺,直到現在都盤亘在心裡無法散去。
她跌跌撞撞起身將床榻旁的燭火點燃,然後端著燭台,踉踉蹌蹌朝窗檯走去。路上一不小心將長几上擱著的香爐打翻在地,發出「哐啷」一聲聲響,裡頭的香料煙灰灑落一地。
孔氏卻看都不曾回頭看一眼,依舊拖著疲軟無力的身子朝窗邊走去。
門外的芳若卻是急壞了。
她既得不到孔氏的回應,又聽得房間有「噹啷」之聲傳來,一時不知房間里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陸陸續續有被吵醒的小女婢從兩側耳房探出頭來。
有人就著月光,揉著惺忪的眼眶走上前來,不解地問道,「芳若阿姊,發生何事了?」一面往緊閉的房門看去,「我怎麼聽到夫人房中有什麼動靜?」
芳若將手中燭台往那女婢手中一放,咬咬牙,狠下了心退後兩步。
只聽得「砰」的一聲,房門被撞了開來。
芳若跌跌撞撞進了房間,嘴裡焦急地叫道,「夫人,夫人您在哪裡?」目光一掃,很快鎖定在窗前的孔氏身上。
只見她手中舉著盞燭台,身上只著一件單薄的裡衣,正獃獃地站在窗前。身前的窗戶大敞,夜晚的冷風不斷從外面灌了進來,吹起孔氏鬢旁的髮絲,也吹得她面色一片死灰般的蒼白,眼中的瞳孔彷彿失了焦距,只愣愣地盯著窗外無邊的夜色。
芳若急急走到孔氏身側,一面接過她的燭台,一面去關那窗戶。碰到孔氏的指尖時,一陣涼意從她指尖傳來,不由心中一驚,抬目看向孔氏,「夫人,您的手怎麼這麼涼?」
見孔氏不說話,只定定地望著窗外,芳若心下一急,趕忙關了窗,又拉著孔氏到了榻前坐下,慌忙撿起地上的外衣給她披上。
「夫人,您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見孔氏一直一言不發,面上又是一臉獃滯的神情,忍不住心急起來。
孔氏終於幽幽迴轉了神,心裡,卻依舊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她看著面前的芳若。
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彷彿又恢復了一絲氣力。
她不能對任何人說,哪怕對芳若也不能!這個秘密,只能爛在自己肚子里!
想到這裡,看一眼窗外黑黝黝的月色,漸漸回了神思,一咬牙看向芳若道,「沒什麼,只是又做噩夢了而已。你出去吧,我要歇著了。」
芳若雖十分不放心,但見孔氏堅持,只得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走之前,又照孔氏的要求將燭火給挑亮了些。
這一夜,孔氏和衣在房中坐到了天明。
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她看著那燭台中的蠟燭漸漸燃盡,那火苗跳了跳,終於還是滅了,燭芯處燃起一縷青煙。
孔氏只覺得腦中嗡嗡一片,雙目一閉,眼前一黑,失去知覺地倒在了榻上。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芳若帶著兩個小女婢前來伺候孔氏梳洗。
舉手敲了幾下門,房中卻沒人應。
芳若頗有些奇怪,往常這個時候,夫人該早早就起了才是,怎的今日竟沒有任何反應?想到昨晚發生的事,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想了想,試探著伸手推了推房門。
沒想到,這一推房門便開來。想來昨夜她走後,夫人並未將門鎖上。
芳若一面口中叫著夫人,一面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和衣歪躺在榻上的孔氏。
芳若臉色一變,急急忙忙走上前去,卻發現孔氏身上只披了件昨日她給她披上的外套,不省人事地歪在榻上,面上一片慘白之色。
她心急地去拉孔氏的手。
觸手卻是一片刺骨的冰涼。
芳若忍不住一驚,抖抖索索地伸手在孔氏鼻子底下一探。
還好,還有氣。
芳若暗暗舒了口氣,可一見孔氏這模樣,一顆心又懸了起來,急急忙忙對著身後跟進來的女婢道,「快,快去請大夫來!就說夫人病了!」
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
此時的清淮院。
公儀音也起了身,已經洗漱完畢,正坐在幾前讓阿素替她梳發挽髻。
這時,將盥洗用具送出去的阿靈挑簾又進得房中,見秦默正在另一側的書房裡,忙三步並作兩步繞過屏風走到裡間,面上是興緻勃勃的神情。
公儀音此時正挑了支簪子往髮髻上插,正好從銅鏡中見到阿靈的神情,不由一笑,打趣道,「阿靈,你這是遇到什麼好事了?這般笑容滿面的。」
阿靈走到公儀音身側,微微壓低了嗓音道,「殿下,倒不是什麼喜事,而是方才出去聽小女婢們說了件奇事。」
「哦?」公儀音轉頭朝她看去,眼裡一抹興味,「什麼奇事?」
「聽說……孔氏好好的,今天早上突然病了,清芷園那邊正鬧得不可開交呢。」阿靈神神秘秘道。
「病了?」公儀音心下生奇,眼波不由轉了轉,心道,這麼一說,昨兒見到那孔氏時,她的氣色的確不大好,只不知因何事病了?
「你可知是何原因?」公儀音隨口問道。
她本不報希望,不想阿靈神神秘秘湊到她耳邊,壓低了嗓音道,「聽說……是被嚇的……」
「被嚇的?」公儀音正在挑選耳環的手一頓,狐疑地抬目看向阿靈,「被什麼嚇的。」
阿靈一雙玲瓏大眼瞪得老大,眼中閃現出一絲害怕之情來,「聽人說,是被鬼嚇的。」
公儀音愣了愣,忽而撲哧一笑,拿手指一戳她的眉心,嘴裡啐道,「你個小妮子,什麼時候也信起這種胡話來了。」
阿靈委屈地撇撇嘴,「那些女婢們都傳得有聲有色有模有樣的,由不得婢子不信。」
阿素在一旁幫著挑好了耳環遞給公儀音,看向阿靈打趣道,「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阿靈啊,她膽子小得很,隨便聽到些什麼以訛傳訛的事,也就信了。」
「是真的!」見公儀音和阿素都不大信了,阿靈頓時急了,忙忙解釋道,「殿下,那些人真的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婢子可半點沒有誇大。」
公儀音拿起阿素遞來的那對赤金白玉滴珠耳墜,起身走到窗旁的美人榻上坐下,然後勾了唇角看下阿靈,戲謔道,「如此,你便同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個繪聲繪色法來。」
阿靈應一聲,上前幾步走到公儀音身側,嘴裡神神秘秘道,「那些人說,這兩日,孔氏的房裡經常莫名其妙傳來噼里啪啦的動靜,那孔氏的貼身女婢芳若進去一看,卻見孔氏披頭散髮地站在窗旁,一臉撞了鬼的模樣。」
公儀音忍俊不禁,不由打趣道,「你倒同我細細說說,這一臉撞了鬼的模樣是什麼模樣?」
「殿下!」見公儀音語帶玩笑之意,阿靈忍不住跺了跺腳,口裡道,「殿下,人家是認真的,您偏生要來取笑婢子。」
公儀音以袖掩面笑了幾聲,這才清了清嗓子,瞥一眼小臉漲得通紅的阿靈道,「好了,我不笑了,你再說仔細些。」
阿靈這才應一聲,又繪聲繪色說了起來,「聽人說,那芳若進去之後,只看得孔氏一副七魂失了八魄的模樣,眼睛里都沒了光彩。芳若喚了幾聲,倒也漸漸回了神,但面色仍不大好,只說是夢靨了。芳若見她模樣不大對勁,本想請大夫,可孔氏卻怎麼著也不允,只打發芳若出去了。等到芳若早上準備伺候孔氏梳洗的時候,卻發現孔氏歪著身子倒在了榻上,頓時嚇壞了,忙打發人去請大夫。這不,清芷院那邊現在正手忙腳亂著呢。」
公儀音聽了,不由皺了皺眉,看向阿靈狐疑道,「怎麼?這孔氏晚上是一個人睡的?二郎主呢?」
「聽說孔氏這幾日來月信了,身子不大爽利,二郎主這幾天夜裡都宿在書房呢。」
這倒是難怪了。
公儀音點點頭,餘光正瞟到秦默從屏風后拐進了裡間,抬目看向他道,「阿默,方才聽阿靈說,孔氏病了。」
秦默眉一挑,略有些狐疑,「好好地怎麼病了?可知是何緣故?」
公儀音便把方才從阿靈那裡聽到的消息向秦默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
聽完公儀音的話,秦默的眉尖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公儀音見狀,看向一旁的阿靈阿素道,「你們先下去傳飯吧。」
兩人應了,行禮退了下去。
待阿靈阿素走了,公儀音看向秦默,「阿默在想什麼?」
秦默面帶沉吟之色,「我在想,先是說香雪園鬧鬼,這會子清芷院也鬧起了鬼,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公儀音點點頭,附和道,「我也是這般想的,我總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應該有什麼聯繫才是。你想,我昨日就香雪園一事試探孔氏之時,她的面色就不大好。我想,她或許隱瞞了什麼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只是……我一事不明……」
秦默抬目看向她,溫聲道,「何事?」
「為何這幾件事偏偏是我們來了這裡后才發生的?」
秦默眼中有流光微閃,沉吟著看向公儀音,「阿音的意思是,這些事情,是有人刻意讓我們看到的?」
「我不能肯定,但總覺得這裡頭有什麼關聯。」她沉默片刻,抬頭看向秦默道,「阿默,既然孔氏病了,作為晚輩,自然是要去探望一番的。你覺得呢?」
秦默看著公儀音熠熠生輝的眼眸,對她心中所想明白得很,緩步走到公儀音身旁坐下,幽幽的寒竹香在公儀音鼻端蔓延,說不出的清新怡人。
「看來阿音是想查清楚這件事了?」他眼中帶著寵溺的神色,看著公儀音淡淡問道。
公儀音略有些心虛地笑笑,「我始終覺得這裡頭有什麼貓膩。若是不搞清楚,心裡頭老像有個小爪子在抓撓著,總不得安生。」她生怕秦默不同意,忙仰起小臉巴巴又補了一句,「我就是去看看,再隨口問問,若是找不到什麼線索也不會強求的。」
看著她琳琅杏目中濕潤潤的神情,秦默忍不住失笑,溫和道,「你既然這麼有興趣,那便去吧。只一點,如果發現了什麼,千萬不要自己逞強,回來說與我聽后再做打算。如何?」
公儀音自然是搗蒜般忙不迭點頭應了。
「那我去了?」公儀音向來是急性子,「騰」的一聲站了起來,看向秦默試探道。
秦默忍不住失笑,拉住她的手道,「急什麼?好歹用過早飯再去也不遲啊?這般巴巴地跑過去,人家難道不會心生懷疑?」
公儀音不好意思地一笑,吶吶應了。
阿靈和阿素很快領人擺好了飯,過來請公儀音和秦默。
兩人一起用了飯,又略略歇了會,公儀音再坐不住了,眨巴眨巴著眼睛看著正在慢條斯理喝茶的秦默。
「罷了。」秦默放下茶盞,看向公儀音道,「看你也是坐不住的模樣,你去吧,小心些。」
公儀音歡快應了,起身叫了阿靈阿素。
「殿下這是要去哪兒?」阿靈和阿素一臉不解。
「孔氏不是病了么?」公儀音看阿靈一眼,眼中一抹靈動的狡黠,「我們去看看她。」
來到清芷院的時候,院子裡頭靜悄悄的,一聲咳嗽聲也不聞。
有在院中急急穿梭的女婢見公儀音過來,忙向她行禮。
「你們夫人可好些了?」公儀音問。
「剛剛服過葯,正在裡間休息呢。」一名女婢回道。
「你進去通稟一聲,就說我過來看看夫人。」
那女婢應了,急急進到了屋內。
很快她又從屋裡頭出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較面熟的女婢,正是那日在花園碰到孔氏時跟在她身後的,似乎是孔氏的貼身女婢,喚作芳若的。
那芳若行到公儀音跟前,盈盈一禮道,「婢子見過殿下。」
「你們夫人可好些了?」
「夫人剛服過葯,覺得好些了。殿下請跟婢子來。」芳若說著,引著公儀音往孔氏的房間里走去。
進了房間,公儀音就聞到了一股藥味,細細聞了聞,大致能分辨出幾種藥材來,都是些安神之葯,看來孔氏的確是嚇著。只是不知,她到底是被什麼嚇到的呢?
芳若打起水晶帘子,迎得公儀音到了裡間。
裡間的藥味更重了些,只是在這濃郁的藥味中,公儀音似還聞到了一絲似有若無的香氣。
她目光一掃,在窗檯一角見到了一個鎏金瑞腦香爐,只是並未見輕煙溢出,想來這會子裡頭沒有燃香。那這股似有若無的香氣從何而來?而且……這香味似也有幾分古怪。
公儀音朝床榻上望去,見孔氏在芳若的攙扶下掙扎著欲坐起身,忙上前兩步按住道,「嬸母別忙,好生躺著罷。」
孔氏這才又虛弱地躺了下去。
公儀音面露關切之色,看著孔氏蒼白的臉色道,「昨兒見嬸母還好好的,怎麼這麼快就病了呢?」
「正是病來如山倒啊。」孔氏勉強扯出一抹笑意,虛弱道,只是眼中閃過一抹疑色,「殿下的消息倒是靈通。」這是說她這麼快得了消息趕來之事了。
公儀音笑笑,「正巧我身邊的女婢見有人請了大夫進府,一問才知道是嬸母病了,便想著來看看。」公儀音隨口解釋了兩句,看向一旁的空葯碗,「嬸母這是剛喝過葯了?」
芳若接過話頭道,「回殿下,是的,夫人剛剛喝了葯。」
公儀音示意阿素將那葯碗拿來,然後放在鼻端嗅了嗅,微微蹙了眉頭看向孔氏道,「我看嬸母這葯裡頭加了好幾位安神壓驚的藥材,嬸母這是受驚嚇了?」
聽到公儀音的話,孔氏的神情一僵,便是一旁的芳若,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愣住了,半晌才結結巴巴道,「殿下……殿下怎知這葯里……?」
孔氏好不容易才壓下眼底的驚詫之情,眉間一抹異色閃光,微眯了眸光看向公儀音道,「沒想到……殿下竟然對藥理也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