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自作孽(下)
李學惠帶著兩名打手,把段文濤四肢綁在了那張木板床上,拿過一沓質地細密、舊式房屋用來糊窗戶的高麗紙,取過一張用高度白酒浸透敷在段文濤的臉上,隨即又敷上兩張。段文濤口鼻不能呼吸,四肢痙攣,痛苦的掙扎著,平川新野示意打手暫停,二十幾秒后,揭下三張高麗紙。
平川新野問道:「怎麼樣?感覺如何?想不想說點什麼?」
段文濤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幾分鐘后才答道:「我不是不說,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們弄死我,我也編不出來,給我一個痛快吧,求你們了……」
平川新野冷笑道:「我看你嘴硬到什麼時候,繼續。」
兩名打手這一次一共敷上了四張高麗紙,段文濤被捆綁著的四肢拚命掙扎,震的木床咔咔作響。一分多鐘之後,眼看著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小,平川新野才示意打手揭掉高麗紙。段文濤口鼻出血,陷入窒息昏迷。平川新野命令道:「潑醒他!」
早就準備好的一盆帶著冰碴的冷水當頭澆下,段文濤漸漸有了意識,他深吸了幾口氣,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飛濺,觸目驚心。段文濤緩過一口氣,聲音沙啞說道:「我要見影佐將軍,見不到將軍,我什麼都不會說……」
平川新野看了一眼李士群,李士群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平川新野說道:「見影佐將軍?沒問題,只要你先招出一切,你馬上就可以見到將軍。」
段文濤閉上雙眼,不再說話。平川新野等了一會,說道:「你不要考驗我的耐心,大敵當前,沒時間和你廢話!你說不說?好,繼續用刑!」
段文濤突然拼盡全力喊道:「李士群,你假公濟私,挖大日本帝國的牆角,斂財自肥!包庇真正的卧底!我有證據,我要向影佐將軍控告你!你這是栽贓!是陷害!」
聞聽此言,平川新野有點不知所措,李士群示意劉澤之出面。
劉澤之起身走到段文濤面前,冷笑道:「誰是真正的卧底?你指的是誰?是我,對不對?你有證據嗎?沒有對吧?如果你有證據,早就拿出來了。你沒有證據,可是我們有:郭帶人襲擊趕赴慶功會的山脅正隆將軍,你第一個衝上二樓,卻還是讓他安然脫逃;你帶人圍捕龍瑞康,龍瑞康自殺,還搭上了田隊長的一條命!你和軍統卧底楊君合演苦肉計,妄圖闖出76號,是我奉李主任的命令,擊斃了他;新施百貨,你有意縱放軍統翟岩民和另外一名同夥;押解你回76號受審,你居然中途潛逃!恐怕不僅僅是為了保命吧?更大的原因是要和陳勁松再次接頭,掩護毛人鳳和周成斌逃跑,你對軍統很忠心啊。誰栽贓?我要是卧底,我就應該放跑你,以求死無對證,還會千方百計把你抓回來讓你指證我嗎?是你不自量力,妄圖栽贓我!好在主任英明,才沒有中了你的奸計!」
「再次接頭?和陳勁松?這怎麼可能?劉澤之,你胡說!我從來沒有和他接過頭,更別說什麼『再次』了!你說的那些有的不是我的責任,龍瑞康的房間我是去過,可是你也去過。有的只是工作失誤。」
「我看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沒接過頭?好,我給你證據,老李,把他和陳勁松在意誠商貿公司門口接頭的照片拿給他看,好讓他心服口服!」
李學惠從主審桌上拿過兩張照片,一張一張的給段文濤看,說道:「你不會說你不認識這個人吧?雖然喬裝改扮,可他就是陳勁松!你從意誠商貿公司出來,馬上和他接頭,你是什麼人,還用得著說嗎?」
段文濤這才知道軍統早就設計栽贓了他!他萬念俱灰,哈哈大笑,笑聲猶如夜梟長鳴,恐怖陰森:「哈哈哈哈,劉澤之,你和陳勁松是一夥的,聯手栽贓我!他不就是你抓的嗎?你抓了他,他才有機會詐降!」
劉澤之怒道:「我抓陳勁松奉的是李主任的命令!如果你要懷疑,也應該懷疑倪新,陳勁松是從他手裡跑的!你為什麼不懷疑他?你不敢,因為你知道他不僅剛立下大功,還是小野將軍的乘龍快……你覺得栽贓我,容易一點,對不對?」
「卧底?對,我是卧底,你也是,倪新也是,大家都是!!哈哈哈」段文濤陷入了半瘋癲狀態。
「你少在這裡裝瘋賣傻,企圖僥倖過關!你想見影佐將軍,不就是想用意誠商貿公司的事抹黑李主任的清譽嗎?意誠商貿公司是葉時文先生出資辦的,趙敬東出獄后無所事事,李主任體恤舊部,介紹他到那裡供職,有什麼錯?趙敬東潛往重慶,立下大功,他擔任76號行動隊長,是影佐將軍親自點了頭的!你想見影佐將軍,好啊,將軍的情報專員高松君就在這裡,他可以代表影佐將軍!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劉澤之走到和李士群坐在一起的高松原田面前,提高了聲音說道:「高松君,人犯有話想對您,影佐將軍的代表單獨講,如果您認為有必要,我們可以迴避!」
高松原田無論是軍銜,還是職務、資歷都不能和李士群相比,怎麼能開口讓李士群迴避?何況他帶人一路監視段文濤,也看到了劉澤之、平川新野抓捕段文濤時的奮不顧身。審訊之前,平川新野又給他講了其他的人證物證,在他心中已經確認了段文濤的卧底身份。當然不會趟這趟渾水,得罪李士群。他搖頭道:「即使影佐將軍在場,76號的事,自然也應該由李主任做主。我和此人無話可說,繼續審訊吧,不要中了軍統的緩兵之計。」
李士群示意繼續審訊,李學惠又拿過一張浸透白酒的高麗紙,段文濤徒勞的掙扎著,恐懼讓他五官變形,面目猙獰。李學惠哼了一聲,毫不手軟,把高麗紙敷在段文濤的臉上,還用手仔細的摁實抹平,以便讓受刑的人呼吸更加困難,加重痛苦。
又是四張高麗紙悶在段文濤臉上,揭掉后平川新野長嘆了一聲,搖頭道:「怎麼樣?感覺如何?唉,一個人因窒息或者溺水而死,只有一次痛苦,而你,卻有幸無數次品嘗瀕臨死亡的滋味。招了吧,你遲早扛不住。退一萬步說,你扛住了『跳加官』這一種酷刑,扛得住電椅的折磨嗎?你的位置太重要了,不管你的意志力有多堅強,我一定要撬開你的嘴!所以你沒有任何僥倖的可能!」
一句話提醒了李士群,他命令道:「劉秘書,你開車回上海,把電椅運過來。」
劉澤之放下手中的筆,應道:「是,屬下馬上去辦。」
段文濤欲哭無淚,他不是不說,他是真的不知道啊!他聲嘶力竭的喊道:「別去!我招,我說……你們想知道什麼,我全說!」
李士群有點失望,這個讓他無數次不能安枕的卧底也不過爾爾。他趕緊問道:「你是不是軍統派來的卧底?」
「是,我就是那個卧底,李明華死後,軍統派我假意被捕,受刑不過,投降,卧底……」段文濤知道這些話一出口,等於親手把自己送上了黃泉路,他悲從中來,放聲痛哭!
李士群命令道:「把他解下來,給他搬一張凳子,讓他坐下說。對了,別忘了給他戴上腳鐐手銬。」此人太重要了,李士群不敢掉以輕心。
李學惠帶人從木床上解下段文濤,給他砸上一付從警署借來的十八斤重的連手銬的工字型死刑犯專用重鐐。
段文濤坐在凳子上,迷茫散亂的眼神漸漸又聚在了一起。李士群示意平川新野繼續審訊。平川新野笑道:「段先生,我們繼續吧。你是怎麼向安德森報的信?」
「我趁你不備,把情報送給了路上經過的一家軍統聯絡站,他們去了大東亞旅社,至於他們是怎麼做的,我不知道……」段文濤信口說著:「給我一杯水,可以嗎?」
「當然可以,去給段先生倒杯水。」
李學惠也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個大木碗,倒了一杯涼白開,遞給段文濤。平川新野問道:「那家聯絡站的地址?」
段文濤喝了兩口水,沒有回答,又喝了幾口,平川新野耐著性子等著。段文濤幾口喝乾了木碗中的水,放下木碗,看著李士群,凄然一笑,又看了看周圍所有的人,最後,盯著劉澤之看了半天,在人前,劉澤之從不表現出他的心理素質遠超常人,故作被段文濤看得很不自在,勉強一笑,低頭迴避,不敢和段文濤對視。
段文濤說道:「我輸了,我早該死!第一次被你們抓住的時候,死了有多好……現在我死了也是孤魂野鬼……」
李士群感覺不對,正要開口,段文濤猛一用力,咬舌自盡!
李士群喝到:「撬開他的嘴!!」
站在段文濤身後的李學惠左手扼住他的脖子,右手拚命想掰開段文濤的嘴!無奈晚了一步,鮮血從段文濤的嘴裡流了出來……平川新野喊道:「我去叫救護車!」
李學惠用手試了試段文濤的頸動脈,說道:「沒用了,來不及了……」
李士群頹然坐回椅子上,就這麼死了?這個他找了將近兩年,幾乎懷疑過身邊所有的人,噩夢連連的對手,就這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