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連環計(二)
權菅祜回到76號,向李士群彙報了他在酒吧內監聽到的一切,他當然不知道他漏聽了最後唐吉田說的那句話。
李士群問道:「姓唐的說的是『站長』還是『周站長』?」
權菅祜不太敢肯定,答道:「怕引起他們的懷疑,我沒敢靠的太近,站長還是周站長?屬下不敢肯定。」
李士群答道:「這也不能怪你,九江動手?這一點可以肯定嗎?」
「可以肯定。」
李士群心道但願回上海指揮裝船的是周成斌,那麼就可以收網了,陳勁松漏網,也就罷了,以後再找機會和這個曾詐降76號的混賬東西算賬!不過這種可能性應該只有三成,以他對周成斌和上海站的了解估計:身手不凡,行動人員出身的周成斌會一如既往的親自帶隊前往九江,軍統上海站必須先於武運號抵達九江,安排伏擊。為了途中的安全,處於地下狀態的軍統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提前上路。而安排卧底出身,跟蹤反跟蹤技術一流的陳勁松回上海負責裝船。如果這樣,就需要和小野平一郎商量了。周成斌是此次行動的兩個目標之一,放過周成斌,他一個人做不了主。
李士群半響沒有說話,權菅祜也沒敢催促,侍立待命。許久,李士群說道:「我知道了,你回監控站把這個情報報告給田中君,告訴他繼續監控、監聽。對了,明天是倪新結婚的日子,你和他的關係非同一般,和田中君說一聲,就說是我同意的,上午到利順德飯店觀禮吧。」
權菅祜心中一喜,這是長官看得起,更是對自己的信任,當然不能不識抬舉,他陪笑道:「謝謝李主任,屬下明天一定準時趕到。」
十一月二十日上午,倪新和小野鶴子的婚禮在利順德飯店大廳舉行,一身喜字團花長袍、壽字馬褂的倪新看不出一點軍人的粗糙,翩翩濁世佳公子,偕同身穿正紅手綉雲龍紋旗袍的小野鶴子,在門口迎賓,一對璧人,光彩照人。小野平一郎出身華族,位高權重,上海各界頭面人物都要給他幾分面子,濟濟一堂,反而是76號,只有寥寥數位來賓。
婚禮的儀式中西合璧,倪新攜鶴子給小野平一郎行跪拜大禮敬茶,滿面含笑的小野平一郎接茶在手,笑道:「倪新,從今天起,我就把鶴子交給你了,瓜瓞綿綿,白頭到老。」
鶴子雙頰羞紅,倪新笑著答道:「您放心吧,爸爸,我一定會疼愛、保護、包涵她。」
鶴子低聲應道:「誰需要你包涵……」
倪新帶著鶴子來到李士群面前,新郎沒有長輩在堂,首先給李士群敬酒也在情理之中,沒想到倪新依然端著兩杯茶,再行跪拜大禮,說道:「您請喝茶。」
倪新這是把自己當做了長輩恭敬,李士群心中一暖,接茶在手,一飲而盡。鶴子只得隨同行禮,心道倪新這是怎麼了?難道對貴賓都要行跪拜之禮?想問一問,又沒好意思開口。
好在之後,倪新帶著鶴子一桌一桌敬酒,對貴賓長輩,也就是一鞠躬為禮。幾桌后,倪新見到獨自錢來的徐建雪,問道:「徐小姐,招呼不周。我和內子敬你一杯。我這幾天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去醫院,澤之怎麼樣了?」
徐建雪笑著喝了一口酒,答道:「澤之昨天出的重症監護室,您別掛心。大喜的日子,不提這件事。恭喜二位,白頭到老,百子千孫。」
倪新故作驚詫狀:「百子千孫?噢,好重的任務,鶴子,看樣子我們要從今天開始努力了。」
鶴子輕輕啐了一聲,徐建雪的臉也紅了。倪新笑道:「徐小姐,澤之來不了,你替他多吃一點。晚上我們要去蘇杭度蜜月,回來后再去拜訪。」
徐建雪笑道:「不敢當。」心道76號的人怎麼來的這麼少?其他人倒也罷了,聽劉澤之說前些日子倪新邀請他和趙敬東做伴郎,劉澤之受傷住院,自然來不了,趙敬東怎麼也不見露面?劉澤之進重症監護室的第一天,自己探視,劉澤之命令通知周成斌76號近日有行動,周成斌已經不在上海,她只能通過電報轉達。
權菅祜過來敬酒:「倪處長、大小姐,我敬二位一杯。」
倪新想問問監控行動進行的如何,轉念一想,大喜的日子,何必提這些事情讓新婚的妻子不快?只道:「謝謝。」
倪新杯到酒干,一圈轉下來,不見絲毫醉意,眼神越來越明亮。婚禮結束后,攜鶴子去了杭州。
二十一日上午十點,余浩辰來到街角雜貨店用公用電話撥通了修車廠的電話,聊了十幾分鐘,又買了些日用品,才有走回茂盛豐棉布店。
負責監聽的鄭敏向田中勝榮彙報道:「姓余的催問修車廠進度,要求儘快取車,又商量了一些問題,修車廠答應從現在起連夜趕工,二十三號中午交車,姓余的也同意再交一筆加急費,還說下午要過去看看。」
田中勝榮心道這麼說軍統要使用這輛車,他攤開地圖畫了兩個圈,命令道:「你去找丁處長來見我。還有,你們幾個做好準備,一會姓余的出去,我帶人親自跟蹤。」
很快,負責巷口監控點的丁林傑來了,田中勝榮說道:「姓余的給修車廠打電話催促進度,雙方商定二十三號中午交車,目前這裡只有兩輛車,我怕不夠,你向李主任彙報這個情況,再調兩輛汽車,換成民用牌照,在這兩個地方待命。」
下午一點,余浩辰再次走出茂盛豐棉布店,步行走到公交車站,換了兩趟車,到了郊區,下車后再次步行。田中勝榮疑惑道:不對啊,那家修車廠不在這個方向。
余浩辰來到一大片江北人居住的雜亂無章的棚戶區,七彎八拐,到了一處碎磚圍就的低洼的小院子里,院內有三間東倒西歪的房子,這樣的院子在這片棚戶區隨處可見,社會底層的苦力、流浪兒、小偷、車夫、初到上海謀生、仆佣等各色人等在此棲身。
這裡就是軍統上海站目前唯一的聯絡站,裡面住著六名待命的第三縱隊的戰士。余浩辰走進右手第一間房。
怕余浩辰察覺壞了大事,田中勝榮不敢靠的太近,他對隨同來的老錢命令道:「等姓余的出來,你們兩個和後面跟蹤的第二梯隊的兩個人繼續跟蹤,我在這裡調查一下。」
「田中君,這裡不留個人監視嗎?」
「現在人手不夠,我們的主要目標是姓余的,等我調查后,再派人來。」
十幾分鐘后,余浩辰走出小院。
田中勝榮來到不遠處一家簡陋的小酒館內,要了三兩廉價白乾,兩盤小菜,此時已是下午三點,正是酒館一天內生意最冷清的時候,田中勝榮坐下來和老闆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老闆,我來找我老鄉,他姓曹,高高的個子,半禿頂,蘇北口音,以前住在西邊那個大雜院里,今天怎麼也找不到他了,你看見過他嗎?」
「姓曹?那個院子倒是住著五六個人,清一色的大老爺們,都是我的主顧,都是蘇北口音,姓什麼,我可是記不住了。沒見到有人搬家啊,也不好說,這一片的人來來往往的,誰都記不清。」
田中勝榮又道:「老闆,再給我來個兔頭,我那個老鄉是半個多月前來的上海,來了就住在那裡,托我給找份糊口的營生,好不容易託人給他在碼頭補上了名字,又找不到他了,是不是找好活計,出去了?」
老闆端上兔頭,信口答道:「那幾個人好像沒什麼正經營生,時不時打些短工,倒是來了不到一個月的樣子。」
田中勝榮兩口喝乾了粗瓷碗剩下的酒,結了賬笑道:「謝謝你啊老闆,這裡的房子好多都沒有門牌號,也許是我記錯了,我再去轉轉。」他心道不虛此行,小院內的五六個人應該是上海站從蘇北調來的第三縱隊的士兵,準備參與轉運藥品的行動。
跟蹤余浩辰的老錢直到晚上十點多才回到監控站,彙報道:「田中君,那個姓余的從棚戶區出來就去了修車廠,沒想到他還是個大行家,為了趕進度,自己也動手了,幹了好幾個小時,天黑了才離開。」
聞聽此言,田中勝榮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軍統要用這輛車,向船上運輸藥品。
二十三日凌晨一點,李士群到了監控站,召來田中勝榮、丁林傑,詢問了這兩日的情況,心下沉吟:不錯,一切順利,可是是不是太順利了?對唐、餘二人,李士群不僅從未相識,也沒有聽說過這兩個人,想來在自己離開軍統,投靠日本人之前,這兩個人資歷、軍銜都不高,並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是這兩年才漸露頭角的。不過能被周成斌留在身邊,想必也不是酒囊飯袋,數日來毫無察覺,這種可能性有多大?生性多疑的李士群患得患失,游移不決。
在窗邊監控的老錢突然說道:「好像有人來了。」
田中勝榮走到窗邊,晚了一步,只見到茂盛豐棉布店的大門又關上了。問道:「來的是什麼人?」
老錢答道:「一名中年男人,穿著一件灰色夾袍,頭戴禮帽,壓得很低,帶著眼鏡,中等身材……沒有什麼明顯特徵。」
田中勝榮看了看手錶,心道已經是二十三號了,難道是周成斌回來了?他對李士群說到:「李主任,屬下懷疑來人有可能是周成斌,我想去監聽組那裡看看。」
李士群答道:「田中君,你對周成斌和陳勁松的了解都很有限,我親自過去監聽,你在這裡留守。丁處長,你陪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