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杳如黃鶴(上)
軍統諸人所做的一切,很快都被彙報給了在監控站里的李士群,他心道上海站果然不容小覷,諸人配合默契,有條不紊,好在事先偵知了他們的陰謀,否則上當的可能性極大。他對侍立在旁的田中勝榮說道:「田中君,棉布店裡沒有人了,監控站暫時不要撤,留下幾個人以備萬一,你陪我去一趟武運號。」
啟航在即的武運號各色人等奔進奔出,李士群以防疫站防疫員的身份登船,喬裝成隨船押運憲兵的趙敬東迎了上來:「李主任,您來了。軍統混上船的藥品在底倉六號庫。」
「帶我去看看。敬東,以你的觀察,武運號上有幾個軍統的人?」
趙敬東一邊領路,一邊答道:「最起碼有兩個,除了楊本華,還有一個叫馮根生的司機。您放心,船上一共有二十名押運的憲兵,其中八個人是我們76號的,我名義上又是押運的組長,可以指揮其他憲兵,對付他們兩個人綽綽有餘。」
這兩個人的身份通過跟蹤已經確定,李士群點了點頭,心道趙敬東眼力不錯。三人來到六號倉庫,守門的也是76號的特工喬裝的憲兵,趙敬東命令道:「別讓任何人進來。李主任,您請進。」
走進倉房,趙敬東指著一批貨物說道:「這就是軍統運上來的那批貨,好像只有他們搶走的總數的七成,其他的不知在什麼地方。為怕引起楊本華的懷疑,沒敢動。」
李士群打量著,這六個箱子和庫房裡其他的箱子從外觀上看沒有任何區別。他命令道:「撬開一箱。」
趙敬東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撬開箱子,裡面裝的是軍用壓縮餅乾,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綻。趙敬東搓掉表層,露出了藥品的包裝,李士群接過來,打開包裝,拿出一瓶止疼片,晃了晃,冷笑道:「遇到高手了,如果我預料不差,是葉君遠乾的。把這封破壞了的『餅乾』換裝到其他正常的箱子里,當心楊本華開箱檢查,看出破綻。」剩下的藥品在哪裡?難道是周成斌為了以防萬一,留在了上海?這倒沒什麼,只要抓住了周成斌,自然可以找到。
趙敬東依言收拾好,李士群又道:「淺野君帶領76號的大部分行動人員已經趕到了九江,和當地駐軍聯繫好了,此次行動不容有失,一路上就全靠你了。」
趙敬東信心滿滿:「您放心吧,這是貨輪,姓楊的又不會水遁,還能把貨物半道上搬走啊?被軍統強劫的藥品大部分都在這裡了,您又給他們設下了天羅地網,周成斌和上海站此次難逃一劫。」
汽笛響起,船馬上要離港,趙敬東說道:「主任,船要開了,您早點下船吧,省的最後沒人再走,引人注目,這裡就交給我吧。」
李士群下了船,上車離開旭日碼頭,車上,他交代田中勝榮:「你叮囑跟蹤軍統那幾個人的行動人員,特別是跟蹤陳勁松的那一組,寧丟勿醒,丟了其中的一個人,還有其他人,就是全跟丟了,還有趙敬東。如果讓軍統的人察覺出破綻,通知了周成斌,壞了大事,軍法從事!」
田中勝榮答道:「是,請您放心,我馬上交代下去。此次行動的第一步:追回被劫藥品,已經完成,第二步緝捕周成斌及其同夥,也勝利在望。」
李士群笑道:「這都是田中君辦事得力。」
田中勝榮笑笑默認,李士群頗為不悅,心道最初查出線索的事倪新,後來參與行動的都是76號的人,你田中勝榮居功自傲,從何談起?他不露聲色的說道:「聽小野將軍說田中君下轄的特工隊開始籌建了?」
「是的。小野將軍還說想請李主任大力支持,推薦一些可用的人才。」
李士群又道:「那就好,以後可以和田中君精誠合作,共建大東亞共榮圈。唉,和周成斌幾番過招,互有勝負,我總還是有點不放心,這樣吧,既然田中君分身乏術,我親自去一趟九江,指揮行動。76號的事……藥品已經找回,平川新野沒必要再設崗盤查了,暫交由平川君負責幾天。」
田中勝榮這才察覺出李士群的用心:本想打著小野平一郎的大旗,從他那裡挖牆角,挖走自己看上的幾個人。他這一走,留下頂班的又只是一個秘書,什麼事都做不了主。不僅抓住周成斌之後,由於李士群親赴現場指揮,大部分功勞自然是他的,等他回來,又可以用特工隊籌建的差不多了,並不缺乏人手為名,拒不配合調用人手。但是李士群的話說的冠冕堂皇,自己的職務、資歷都不如他,能怎麼辦?
田中勝榮暗罵了一句「老狐狸」,表面上卻笑道:「李主任身先士卒,田中佩服。」
二十四清晨五點,武運號和長久號起錨離開上海。
與此同時,常熟郊外,通往長江的一處支流碼頭,周成斌對葛佳鵬說道:「我先走,兩個小時之後,你也出發,這兩船藥品一定要如期運到瀏陽,交給薛長官派來接應的部隊。雖然每艘船上的六個人都是自己人,路上能不動手,就別動手。」
除了路上需要的經費之外,周成斌把剩下的人手和所有的資金都交給了杜一帆,命令他們兵分兩路。一路潛入上海。此次行動上海站押上了全副身家,租界撤廢在即,重建上海站的聯絡站、行動組,迫在眉睫;另外一路趕入池州接應唐吉田等人脫身。
葛佳鵬答道:「您放心吧,藥品我都偽裝成做煙火用的各種成筒的金屬添加劑,,如鎂粉、鋁粉、鐵粉等等,裝入甲板的夾層里了,即使路上被查出來了,也是最普通的走私案子,花點小錢就能了事。按照順序的清單,一共兩份,重慶派來增援的四個人,兩人一組,各執一份,昨天就已經出發趕往長沙了。」
周成斌點頭道:「做的不錯,這點很重要,很多藥品除掉了包裝之後,前線醫院沒有辦法鑒別出來。對了,令師葉君遠受傷后一直未能痊癒,經局本部批准,他留在上海治病,陳勁松會安排一切的。治癒后就留在上海站了,你執行完此次任務,轉道回重慶,負責軍統的那個偽造物品工作室。」
「我知道了,站長,路上小心。」
武運號駛出上海,趕往武漢,一路上,不明真相的楊本華每天都要找機會來底倉六號庫房,探查藥品。趙敬東看在眼裡,更是放心。
十一月二十八日上午八點,武運號抵達貴池港,進港加油,休息半天,這裡距離中外馳名的佛教聖地九華山不遠,后,楊本華以為過世的亡母還願為名,和船長說好要在這裡上岸半天。亂世之中和他有一樣想法的人不少,自從離開大連,大家也都辛苦了快一個月了,船長安排好值班人員,能答應的都答應了。
上午十點,楊本華和馮根生上了九華山,轉了一圈,也進大殿燒了香,沒有什麼異常,馮根生說道:「快十一點了,下午一點必須回船,咱們還是回去吧。楊先生,要我說就不該來,最起碼不該兩個人一起來,萬一……」他向四周望了望,住口不言。
楊本華也很奇怪,唐吉田親口告知讓他來九華山,不可能沒有目的。他答道:「前面有個茶館,我們去喝壺茶,然後就回去。」
二人走進茶館,找了桌子坐下,要了壺茶和兩樣茶食,一名身穿半舊青布棉袍兜售拜佛高香的男子走了進來,把手中的香籃放在桌子上,說道:「請把高香吧。」
楊本華正想拒絕,一眼看見香藍里放著一張算命先生寫的籤條:有人跟蹤,我去引開他,唐吉田在後院等你們。同時用目光示意穿過掛著劉海戲金蟾門帘的甬道,就是後院。
楊本華微微吃了一驚,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說道:「不要,我們已經燒過香了,你賣給別人吧。」
那人並不糾纏,提起香藍,門口處坐著兩名穿著風衣的男子成為他的下一個目標:「先生,你二位請把高香吧。」沒等這兩個人拒絕,他拿出幾種香遊說道:「這是檀香,這是芸香,還有這種便宜的線香……」
那兩個人被他擋住瞭望向茶館裡面的視線,不耐煩的說道:「不要不要,一邊去!」
「先生,我賣的便宜點,您二位再看看……」
「說了不要就不要!趕緊走。」
那人只好收起貨物,失望地走了。
這兩個人這是跟蹤監視楊本華二人的趙敬東的下屬,二人抬頭一看,楊本華和馮根生坐的桌子空了,二人對視,其中一人叫來跑堂的問道:「那張桌子坐的兩個人去了哪裡?」
跑堂的答道:「不知道啊,您幾位認識?」
「看著有點像熟人,所以問問,他們結賬了嗎?」
跑堂的很不耐煩,這兩個人佔了一張桌子,什麼都沒有要,管的還挺寬,答道:「不知道,我們這裡樓上樓下有三個跑堂的,您問問別人吧。」邊說邊拎著鐵皮大茶壺去給其他客人續水。
那兩個人起身走到櫃檯前,壓低了聲音問道:「大堂里除了這個門,還有其他通道嗎?我提醒你:我們是在執行公務。」
亂世之中,千奇百怪的事情見多了,賬房當下也不追問,指著劉海戲金蟾的門帘答道:「有,從那個門出去,是後院,那裡是大戶人家的女眷們歇腳的,需要提前預定。」
擔心楊本華等只是暫時有事離開,這兩名特工不願意搞出太大的動靜打草驚蛇,二人來到後院,轉了一圈,沒找到人,其中一人說道:「是不是碰巧走了,我們沒看見?」
「有可能,回船上看看吧。」
二人回到武運號向趙敬東做了彙報,趙敬東奇道:「沒看見這兩個人回來啊?沒用的東西,看個人都看不住。」他心道藥品還在船上,這兩個人能去哪?命令道:「跟我去六號倉庫看看。」
倉庫里一切如舊,趙敬東稍稍放下了一點心。
很快,時間到了下午一點,武運號離開了碼頭,楊本華二人還是杳如黃鶴,趙敬東的心懸了起來,徑直來找船長。
船長也正在發急:楊本華應該下午上崗,人卻不見了!他派人四處找了一圈,都說上岸去了九華山,就沒見回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船長只能命令夜班的大副臨時替班,指揮開船。自己來找負責押運的趙組長。
二人在甲板上撞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