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北平諜戰(二)
劉澤之大吃一驚,脫口而出:「不可能!他是咱們76號的人……」
「你先別急著下判斷,張弛潛逃的前因後果,你也都知情,告訴我?你覺得有沒有內線配合?」
劉澤之故作沉吟,邊想邊答:「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不瞞你說,在上海我和趙敬東談起過這件事,我們都懷疑是趙長青有問題……老倪,你說是孟霄傑,有證據嗎?」
「當然有,押解張弛去醫院的時候,第一輛車被炸翻,張弛乘坐第二輛車是孟霄傑造成的。」
「這有可能是巧合,老倪,你是不是有點疑人偷斧了?」
倪新胸有成竹:「澤之,如果你和你的同夥一起執行任務,發生槍戰,你們之間並不相識,也沒有機會接頭對暗號,如何鑒別敵我,避免誤傷?」
劉澤之答道:「你考我?這是常識,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服裝,軍裝就是這麼來的。」
倪新笑道:「聰明,你能想到的事,軍統也想到了,孟霄傑在重慶軍統局本部待過一段時間,和上海站的一些人相識,但是他和北平軍統相識的機會微乎其微。我調查過:發生槍戰的雙方,只有孟霄傑一個人的服裝獨一無二,是一件很醒目的黃色風衣。」
事先並不知道這個情況的劉澤之暗道倪新的觀察力實在是超乎常人,只有周成斌可以匹敵,每次和他過招,自己只有苦苦招架的份,可惜這個人是敵人。他只得點頭道:「是嗎?那倒是很可疑,還有其他疑點嗎?」
「有,孟霄傑是個醫生,張弛的身體狀況他說了算,所以他很容易做到讓趙長青決定送張弛去醫院急救,我做過現場勘查:從南郊的南苑機場趕往北平城,大紅門那條道是必經之路。」
事已至此,劉澤之索性說道:「有道理,聽你這麼一說,還有一個疑點:我下午去探視趙長青,警衛說昨天他一直在昏迷,而今天情況就有所好轉,不僅沒有再昏迷,還可以喝粥了,而今天孟霄傑不在協和醫院了。」
倪新點頭道:「對,孟霄傑很可能給趙長青下了葯,只要趙長青還在昏迷,無法接受訊問,這件案子就很難有突破,拖延幾天,張弛就有可能平安離開北平。還有一件事:槍戰現場對手有備而來,且訓練有素,毫不吝惜子彈,不僅成功營救目標,我方一死三傷,敵人似乎只有一個人受了點輕傷。偏偏腳崴傷的如此厲害的孟霄傑安然逃離。」
「是啊,趙長青也是被槍柄擊傷的,費那麼大的勁幹嘛?一槍斃了他多省心,難道軍統是為了掩護孟霄傑?趙長青如果死了,內奸的疑點就集中在孟霄傑一個人身上了。老倪,你可能還不知道,孟霄傑和趙敬東等人在長沙會戰的時候,薛岳的部下居然突襲軍醫院救人,趙敬東一直懷疑有內奸配合,不過戰地醫院的人太雜,哪的人都有,傷員也來自各個部隊,根本無法細查。」
倪新答道:「這件事我早就知道。」
劉澤之問道:「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抓捕孟霄傑嗎?」
「當然不行!別忘了我們此行的任務是緝捕潛逃的要犯張弛。我已經和淺野君交代好了,現在唯一的擔心是孟霄傑和北平的軍統地下組織有沒有建立聯繫通道。」
「需要我做點什麼?」
倪新交代了幾句,劉澤之點頭道:「好,按你的計劃辦,只要孟霄傑可以和劫持張弛的軍統匪類聯繫,就有機會一網打盡!」
食堂送來了夜宵,倪新和劉澤之等人吃完,已經快十一點了,北平站撒出去的十來個行動組抓了十來個人回來。倪新說道:「今天還得加班,澤之,你我還有老權,分頭審訊,越快拿到口供越好,時間拖得越久,張弛逃出平津的可能性越大。」
劉澤之點頭答應,權菅祜問道:「淺野君哪?怎麼還沒回來?他審訊人犯是把好手。」
倪新答道:「他去追蹤一條希望比較大的線索,老孟,你的腳有傷,留在這裡等淺野君吧。」
劉澤之等三人來到北平站的刑訊室,分頭開始審訊,劉澤之分到了三個人,草草問了一遍,確定和軍統毫無關係,不過是底下的行動組為了交差抓來的倒霉蛋。他微微有點失望,隨即又暗笑自己的異想天開:真的有北平的軍統地下特工,又能如何?且不說潛伏紀律絕對不允許他暴露身份,主動聯繫,就算違反紀律,也根本就不知道北平軍統地下組織成員之間的聯絡方式,如何取信於人?
辦公室里孟霄傑暗自盤算著:以張弛目前的身體狀況,經不住跋涉的辛苦,應該還在北平某處養傷。離開上海之前,陳勁松給了他一家北平軍統聯絡站的地址、電話和接頭暗號,自己腳上有傷,行動不便。也不知道倪新等人審訊會不會有所收穫?但願他們一無所獲,這樣就不必冒險報信了。
二十八日凌晨一點,淺野一鍵匆匆趕了回來,表情凝重,問道:「老孟,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倪處長在哪裡?」
「倪處長在審訊室連夜審訊北平站抓回來的嫌疑人,怎麼了,淺野君,有收穫?那我派人請倪處長過來。」
淺野一鍵答道:「別提了,一無所獲,我過去找他……」
恰在此時,倪新回來了,見到淺野一鍵,他招呼道:「你回來了?辛苦了,稍等一會,老孟,馬上命令北平站值班的電訊人員給上海76號總部發電:查一下軍統有個叫李穎之的,我記得機要室里有他的資料,請儘快給我發給來。」
孟霄傑答應了一聲,淺野一鍵急道:「有收穫了?」
倪新邊走邊答道:「談不上收穫,很可能會有突破,我審的一個人招了,不過他的級別太低,並不知道……」
權菅祜一臉興奮的跑進來說道:「倪處長,剛才您審的那個人招供后,我讓他和我審的那個對質,那個瘦子也招了,劉秘書正在給他錄口供,他說張弛在藏在一家民宅里,這個人還在天人交戰,不過以我的經驗,他就快扛不住了。」倪新推斷孟霄傑並不知道張弛的藏身之地,兵行險招。
倪新很有點興奮,答道:「我不是告誡過你嗎?似乎是陷入了困境,實則是劈竹子,劈開頭一刀,馬上迎刃而解。你別說了,我過去看看。」
淺野一鍵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倪新搖頭道:「不用,你這就和杜站長聯繫,請他趕回單位,組織人手,等我的準確消息,隨時準備出發。」一邊說著一邊和權菅祜匆匆向審訊室趕去。
淺野一鍵馬上給杜遜打了電話,杜遜一口答應馬上趕過來,並說道:「請轉告倪處長,我這就給行動隊長王雄打電話,命令他和幾名沒有執行任務的組長都趕回去,聽候倪處長差遣。唉,如能借倪處長的光,抓捕張弛和那些該死的軍統劫匪歸案,北平站也算找回了幾分面子。」
不到一個小時,杜遜和王雄前後腳趕到,北平站的行動人員也都被緊急召回,辦公樓里燈火通明,停車場四輛吉普車待命出發,隨處可見匆忙出入的工作人員。
凌晨兩點鐘,倪新回到辦公室,權菅祜和劉澤之緊隨其後,倪新命令道:「淺野君、劉秘書、權組長,咱們四個人分頭帶隊包抄圍捕,不能讓一人漏網,特別是張弛,如果再讓他跑了,我們只能切腹謝罪了!杜站長,北平站的行動人員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
「出發吧,王隊長,你跟我行動。老孟,你還是留在這裡負責聯絡。」
淺野一鍵和權菅祜答應著去了,不知道為什麼,劉澤之的情緒似乎不高,跟著倪新也走了出去。
很快,辦公樓內安靜了下來,杜遜說道:「孟先生,倪處長兩個晚上沒合眼了吧?精力實在是充沛,到底年輕啊,您在這裡值班,我就不陪了,上樓回辦公室歇會,有事你給我打電話,號碼就在辦公桌的玻璃板底下。」
孟霄傑坐著輪椅到了辦公桌邊,玻璃板底下確實壓著一張通訊錄,人名、職務、電話號碼列的很清楚,有的是內線號碼,有的是外線號碼。孟霄傑拿起桌上的電話,這是一部可以不經過總機,直撥任何北平市電話號碼的外線電話,在值班期間,他曾數次使用過。
孟霄傑側耳傾聽,走廊里靜悄悄的,他心一橫,撥通了一個號碼!
響鈴三聲后,那頭有人拿起了電話,孟霄傑用手指關節輕輕地敲擊話筒,用摩斯碼通知:鷹翼急告,藏身地暴露,立即轉移!
北平站後門一所不起眼的民房內,倪新露出了一絲笑意:終於上鉤了!他命令道:「王隊長,馬上查清這個號碼的地址,而後立即通知還在北平站外五百米外待命的各個行動組實施抓捕!」
「是。」王雄立正答應了一聲,自去執行任務。
杜遜感慨道:「倪處長,兄弟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倪新笑笑,說道:「我再想這其中還有沒有漏洞……鷹翼,這應該是孟霄傑的代號把?」
杜遜答道:「你太仔細了,不可能有漏洞的,那部電話早就做了手腳,半個小時前可以正常使用,現在不管使用者撥通什麼號碼,只能通向這裡的這一部電話。姓孟的急於通知同夥轉移,暴露了電話號碼,而電話局那裡早就接到了通知,嚴陣以待。」
倪新嘆道:「沒想到孟霄傑真的是……唉,杜站長你也許不信,這並不是我想看到的結局……」
「是他自己不識時務,居然敢和大日本帝國為敵,死不足惜!倪處長,何時抓捕孟霄傑?」杜遜心道:這個倪新,孟霄傑上當,事情有了突破,他怎麼反而優柔寡斷起來?
倪新搖頭道:「先不說破,讓他以為我們撲了個空,把他帶回上海,交給李主任發落。杜站長,張弛未必一定在軍統的這家聯絡站里,我們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