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替死鬼(上)
帶著手銬的平川新野被押了上來,淺野一鍵問道:「平川君,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請多加體諒。」
平川新野苦笑道:「我明白,你問吧。」
「我看了看你和趙敬東寫的事情經過,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和劉澤之都在,張勝宇怎麼會插手為李主任準備夜宵?」
平川新野嘆道:「當時我和趙敬東、張勝宇加班撰寫《情況簡報》,沒顧上吃晚飯。完成後大約是八點半,李主任去影佐將軍家中赴宴,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只能等著。趙敬東讓食堂送來了夜宵。快吃完的時候李主任帶著劉澤之等人回來了,命我去食堂準備一份夜宵。我問了一句,劉澤之說他也沒有吃晚飯,就讓食堂多準備了一點,走廊里碰見張勝宇,他提出替我拿,我也沒多想,就答應了。」
「是他主動提出幫忙的?」
「是的。」
「這個時候夜宵應該還在你的視線之內,對不對?然後發生了什麼?」
「是的,李主任有一個不成文的習慣:用餐的時候,放在外間文件櫃里的餐具必須用開水燙過,我燙餐具的時候,張勝宇就在一邊,就順口請他把保溫桶里的梗米百合粥盛出來,趙隊長和劉秘書從裡間走出來,趙隊長幫著擺餐具,粥盛好后,劉澤之坐在外間的沙發上用餐,我就把夜宵端進去了。淺野君,聽你的話難道真的是張勝宇……」
淺野一鍵打斷了他的話:「這麼說夜宵曾離開過你的視線?」
「是的,可就幾秒鐘……」
淺野一鍵冷笑道:「幾秒鐘?一秒鐘就足夠投毒了!你也是個老特工,這個時候居然還能說出如此不著邊際的話來,你難逃瀆職之罪!」
平川新野似是很不服氣,正欲反唇相譏,又強自壓了下去,憤憤然低頭不語。心中卻暗道:影佐將軍評價淺野一鍵是個魯莽沒有心機的赳赳武夫,一點也不冤枉。事先並不知情的他輕易就被誘入了自己設計的情節之中。
淺野一鍵又問道:「張勝宇這兩天還有什麼異常嗎?」
平川新野故作一邊思索一邊答道:「沒有吧?前天公開處決軍統要犯,他的臉色很難看,我擔心他傷勢複發,還特意問過他,他只說是太累了。當時劉澤之的臉色也很不好,難免的嗎,剛出醫院。對了,為了刑場的警戒布置,張勝宇和趙敬東發生過爭執,後來是按照趙敬東的意見布置的。再有就是張勝宇曾當眾說淺野君你是傷在劉澤之手裡,當時就被我駁回了,哪有這樣的事?我親耳聽你說過劉澤之是為了搶救你才被冷槍打中的。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淺野一鍵是中佐,軍銜比平川新野高著一級,職務、資歷也比他高,卻不如平川新野受重用,平日難免有心結,就勢教訓道:「你搞清楚:剛出院的是劉澤之,不是張勝宇。其他的?這些還不能說明問題啊?平常做個老好人,也罷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唉,既然沒有什麼說的,你先下去吧。帶趙敬東!」
和平川新野不同的是趙敬東早就懷疑張勝宇,沒等平川新野發問,主動說道:「我認為張勝宇很可疑,他對李主任一向敬而遠之,主任對他也並不親近,為什麼處心積慮的接近夜宵?淺野君,圍捕陳勁松的時候,張勝宇的表現你覺得如何?我仔細想了想如果沒有他插手,也許陳勁松沒有機會逃跑,他和他手下的人似乎沒有打死一個軍統的人,反而礙手礙腳的……還有就是我命令他布置刑場,他把記者等觀刑的人的位置單獨設在盡東頭,而不是設在距離李主任不遠,戒備森嚴的西側,如果軍統派人喬裝混進觀刑的人群里,後果不堪設想!好在我看出了不妥,安排了另外一套方案。」
趙敬東重新安排,其實主要是為了讓張勝宇難堪,不過他這番誅心之論卻很難反駁,在疑人偷斧的淺野一鍵看來更是很有道理。他幾乎脫口說出從張勝宇的衣服兜里查出微量毒藥的事來,咳嗽了兩聲,及時住口。淺野一鍵喝了兩口水,又道:「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趙敬東想了想,答道:「沒有了。」
「趙隊長,還得委屈你回牢房。來人,帶張勝宇!」
凌晨睡夢中被抓捕的張勝宇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見到淺野一鍵馬上問道:「淺野君,你回來了?傷好了嗎?怎麼把我抓來了?到底是誰的命令?李士……李主任嗎?我是小野將軍的下屬,將軍知道嗎……」
淺野一鍵冷笑道:「沒有小野將軍的許可,你能在這裡嗎?張勝宇,你以前是軍統的人,我問你:究竟你從一開始就是詐降,還是後來又被收買反水了?」
張勝宇嚇了一跳,趕緊辯解:「什麼詐降?收買?從何談起?自從受到倪處長的感召,棄暗投明以來,我對大日本帝國是一片忠心,是不是李主任對我有什麼誤解?淺野君,自從我被小野將軍收入麾下,李主任面上不說,心裡卻頗為……」
「住口!」淺野一鍵拍案大怒,一旁記錄的權菅祜趕緊勸道:「淺野君,你身上有傷,切勿動怒。我來問他。」
這一拍牽動傷口,淺野一鍵疼的一頭冷汗,只得點了點頭。權菅祜問道:「張勝宇,你別再演戲了,我奉勸你實話實說,否則……哼!你向天借了膽子,居然敢毒殺李主任!」
「什麼?李士群?這怎麼可能?哦,是他陷害我!一定是!假作中毒……我要見小野將軍……」
淺野一鍵忍不住罵道:「陷害你?李士群用自己的一條性命陷害你?你以為你是誰?戴笠?還是毛人鳳?就算你是戴笠,也沒有這種可能!我懶得和你廢話!你招不招?」
李士群死了?張勝宇一下子懵了,他語無倫次的答道:「死了?死了也不說明是我乾的!真的死了?可能嗎?和我沒關係……」
淺野一鍵怒道:「和你沒關係?你口袋裡的阿米巴毒藥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要處心積慮的接觸李主任食用的夜宵?為什麼故留破綻,讓軍統有營救馬嘉焌的可能?」
張勝宇極力辯解:「什麼毒藥?阿米巴?沒聽說過。淺野君,李士群真的死了?夜宵里投毒?不是我乾的!我為什麼要殺他?能接觸夜宵的不是我一個!故留破綻?我沒有!」
「你給我裝傻,是不是?李主任公開處決軍統要犯,軍統有意報復,派你毒殺了李主任!之前圍捕陳勁松,你有意搗亂,連累的我和劉澤之受傷,數名弟兄死於非命,還逃掉了元兇巨惡陳勁松!」
張勝宇頓足喊冤:「淺野君,我冤枉啊!暗黑中誤傷……我也被受傷了,當然傷勢沒有您重,可是怎麼能說是我放走了陳勁松?我也沒有毒殺李士群!您一定要相信我!對,有人栽贓,一定是這樣……」
淺野一鍵追問道:「你為什麼挑撥我和劉澤之的關係?到處對人造謠說是他誤傷的我?是你親眼看見的還是聽人說的?是不是想渾水摸魚?」
「沒看到,也不是聽人說的,我是猜的,他打傷了我……不是,是他手下的人誤傷了我,所以我猜測……」
「他手下的人?他哪來的人手?他手下的人就是76號的人!」
張勝宇無力的辯解道:「是啊,我就是那麼一說……」
「最近這幾天你經常單獨外出,都幹了些什麼?有證人嗎?」
「沒有,我和76號的人不熟……也不是不熟,我習慣單獨外出。」
淺野一鍵冷笑道:「習慣?好吧,就算是你的習慣。你投毒后離開76號,到被高松原田抓獲,有沒有和人接觸過?」
「沒有,離開76號已經十點來鍾了,我直接回了宿舍睡覺……」張勝宇汗濕重衣,止口不言,他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聽淺野一鍵話里的意思是懷疑自己在76號,尋機向夜宵里投的毒,而後又從自己的口袋裡搜出了致李士群死命的毒藥。
可是自離開76號到被捕,確實沒有和任何人接觸過,這又是怎麼回事?誰有機會栽贓?是逮捕自己的高松原田嗎?對,只有他才有機會!可是無仇無怨的他為什麼要致自己與死地?那份夜宵……張勝宇打了個寒顫:如果沒有平川新野有意設計,自己根本沒有接觸的機會……平川新野和高松原田,誰有指使他們兩個人聯手陷害自己的權力?李士群已經死了,難道是……影佐禎昭?
可是為什麼?自己一個小人物,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讓影佐禎昭如此費盡心機,要自己的命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不對,影佐禎昭要的是李士群的命!而自己只是不幸被「選」做了兇手!
怎麼辦?張勝宇絕望了!
淺野一鍵等了一會,不耐煩的問道:「你想通了沒有?到底招不招?」
張勝宇突然放聲大笑,笑聲如同夜梟悲鳴,令人不寒而慄,他後退幾步,蹲在牆角,指著淺野一鍵說道:「哈哈哈哈,沒想到我居然會毒死李士群!影佐將軍說是我乾的,那就是我乾的!是我乾的,我毒死了李士群,我是軍統的人,可惜軍統不會再要我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頭已是百年身……」他的笑聲變成了哭聲,帶著手銬的雙手無助的砸在水泥地上,一下又一下……
淺野一鍵怒道:「裝瘋賣傻!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不說了嗎?來人,把他綁上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