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求去(下)
陳勁松沉下臉訓道:「劉林,不得放肆!」
張弛卻護著劉林,正色道:「劉澤之,我問你:你真的想和軍統做生意嗎?如果毛先生不同意你離職,你就不肯協助抓捕古華,是嗎?」
劉澤之愣了愣,嘆道:「這怎麼可能?我說了:是一個請求。」張弛臉色稍緩。
年少氣沖的劉林氣懵了,口不擇言:「什麼請求?就是要挾!我看不出有什麼區別!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哥哥劉無,死的太不值!」
劉澤之被重重的打擊,臉色猝然變得煞白。
陳勁松臉色一肅,拍案怒道:「胡說!劉無,是為了救我……混蛋!給你四哥道歉!聽到沒有?!」
劉林並不服氣,頂撞道:「我沒說錯!如果不是他,我哥哥怎麼會走上這條路?現在他害怕了,要去英國過好日子……」
張弛斷喝道:「閉嘴!出去!」
對身材威猛、不苟言笑、並不相熟的張弛,劉林有幾分懼怕,悻悻然住口,動作很大的拉開門,走出房間,又大力關上房門。
張弛和緩了語氣勸道:「澤之,你再好好想想,歐洲也在鏖戰,英國並不是避風港。」
「我知道,可是到底英倫三島本土沒有發生戰爭。」
張弛嘆道:「澤之,既然你堅持,我替你向毛先生進言。」
十分鐘后,張弛放下電話,嘆道:「出乎我的意料:毛先生並不意外,卻有些傷懷,不過,還是同意了。毛先生說:他不想強人所難,你畢竟跟過他一場,這些年又屢立戰功,你可以成為戰時離職僅有的特例。此次任務結束后,無論古華能否成擒,你都可以離開。毛先生還說他願向愛德華茲先生言明:當初從日本人集中營里營救愛德華茲先生,是你一手策劃實施的,請大使先生顧念舊情,關照你。」
劉澤之心中抱愧,卻不肯放棄這難得的機會,低頭默然。心存一線希望的張弛見他如此固執不上道,一時氣結,冷著臉不再說話。
陳勁松生怕他們起爭執,說道:「哎,七點一刻了,張弛,我們先去見見喬文榮等人,澤之,你自己吃飯,我命令食堂準備好了客飯,半個小時我們就回來,再商量抓捕古華的行動方案,說實話,我很好奇你怎麼這麼有把握。」
「你們去吧,我正好理理思路。」
七點四十,陳勁松和張弛陪著即將調往上海分局的喬文榮等四名軍統特工用餐完畢后,回到辦公室,只見茶几上放著只略動了幾筷子的飯菜,劉澤之眉頭深鎖,低頭抽煙,劉林側身坐著,耐著性子說著些什麼。見兩位長官聯袂而來,劉林起身道:「屬下告退。」
陳勁松說道:「沒必要,你也參與制定行動計劃吧。對不起,澤之,來晚了,先說說你認為古華在哪裡藏身?」
此言正中劉林下懷,他為陳勁松和張弛續滿茶水,侍立在陳勁松身邊。
劉澤之說道:「我和權菅祜、古華從上海搭乘去鄂西前線的軍列去宜昌,專列條件很好,白天不停地播放中西音樂,有一天午飯時分,廣播里播放鋼琴彈奏的一首很常見的基督教讚美音樂,餐車用餐的古華自言自語了一句:錯了兩個音節。那時我恰好走過他身邊。」
劉林聽的一頭霧水,陳勁松似有所悟,說道:「你是說此人對鋼琴很精通?可是重慶能接觸到鋼琴的地方太多了……而且精通鋼琴,就一定會從事和音樂有關的工作嗎?」
張弛接話道:「讚美音樂?是基督教的音樂?你是說……」
「會彈鋼琴的人很常見,基督教徒也很多,但是能聽出讚美音樂彈錯了兩個音節,不會很多吧?古華留學日本時上的是軍事學堂,後來的職業是職業特工,並不是專業的音樂人,他對基督教讚美音樂超乎常人的敏感和精通,一定有來由。」
陳勁松苦思冥想:「山崎次郎也是基督徒,曾數次向我傳播福音,我對這些興趣不大,辜負了恩師的好意,古華……他會不會出身信奉基督教的家族?」
劉澤之搖頭道:「不對,我在倫敦求學的兩年,雖然還沒有受洗,卻也算得上是個慕道友,幾乎每周都去教堂敬拜,你可能不知道,我中學讀的就是教會學校,也會一點鋼琴,卻絕對不能隨意聽出樂曲有誤。我斷定古華十有**身於牧師家庭,在教堂里長大,自小聽熟了讚美音樂,才如此敏感。」
陳勁松連連點頭:「不錯,這種可能性很大!教堂里各色人等往來很平常,牧師或者是義工接觸不同的人也很方便,教徒裡面有身份的不少,軍警機關很少關注,更不敢隨意騷擾。」
張弛插話道:「對,除了每周的主日和宗教節日,教堂的職員並不忙碌。重慶的教堂不多,追查古華抵達重慶后,哪家教堂有新的職員加盟,不是難事。」
劉澤之提醒道:「重慶有的教堂很簡陋,可以把追查的重點放到有鋼琴的教堂上。明天是主日,是抓捕的最好時機:也許能抓到日本諜報網的其他成員。如果沒有人和他接頭,我建議暫緩抓捕。」
張弛說道:「有這個必要嗎?只要能抓到古華,軍統就有辦法撬開他的嘴!」
劉澤之答道:「聽勁松說起過:古華是中國人,卻甘於為日本人效力,我懷疑他和倪新一樣,是有信仰的。這樣的人未必會屈服於酷刑之下,所以最少還需要一個活口。我提議從市警署的戶籍資料查起,教堂的人大多循規蹈矩,不會僱用沒有合法身份的人,我估計古華有一個假的身份。」
陳勁松說道:「聽你的,我這就去向毛先生彙報,先找出這個人來,而後監控,等有人和他接頭,再一網打盡!」
張弛很欣慰,笑道:「但願明天就能收網,在我離開重慶之前協助陳勁松破獲諜報網,哎,說起來潛伏在重慶的日本諜報網,卻前後兩次覆滅在上海分局的兩任正副局長手裡,也是一段佳話,澤之,你認真投入工作的樣子,很讓人欣賞。怎麼樣?等毛先生髮話了,一起干吧?」
劉澤之點頭答應:「毛先生已經答應我離職,我當然會履行我的諾言,這也是我為軍統,為國家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旁聽的劉林對自家兄長暗生欽佩,聽劉澤之這麼說,氣又不打一處來,礙於還有兩名長官在場,沒敢說話。見劉澤之去意已定,張弛暗自惋惜。
陳勁松放下電話,說道:「毛先生說由我全權做主,還派汪秘書先去了重慶市警署戶籍管理處等我們。劉林,傳我的話:臨時行動組成員攜帶武器,連夜從公交公司調一輛公交車,出發趕往市警署待命。老張、澤之,我們一起乘車去市警署。對了,我記得喬文榮也是基督徒,通知他也參加行動。」
午夜十一點,陳勁松等人趕到市警署,大門口,汪秘書迎了上來:「怎麼才來?我已經命人把三月二十日到五月二十日期間,抵達重慶的二十五周歲至四十五周歲的男子辦理證件的資料全部找出來了,滿滿四大柜子。從現在到凌晨六點,能翻查完畢嗎?下一步怎麼辦?」
幾人來到臨時騰出來的市警署最大的會議室里,陳勁松說道:「我命人翻拍了目標的照片,很快就會送到。行動組的二十名成員趕到后,命他們從四大櫃的文件中把重慶所有的在教堂供職的男子的資料翻出來,交給我們幾個再次甄別。」
一個小時后,行動組成員趕到,立即投入工作。
十三日凌晨四點,陳勁松拿著一份檔案,露出了笑意:「老張、澤之、老汪,你們跟我到隔壁的辦公室來。」四人走到隔壁,陳勁松很篤定的說道:「你們來看:應該就是他,這幾天我經常看古華的照片,再怎麼喬裝特逃不出我的眼睛。」
劉澤之接過檔案,仔細觀察后說道:「就是他!你們看:不能改變的地方,臉型、顴骨的高度、兩眼之間的距離,一模一樣。聖保羅教堂牧師助理,趙峰,這肯定是化名。」
陳勁松攤開重慶市區全圖,說道:「聖保羅教堂位於市中心,附近有很多駐華使館、盟國的公司,古華的膽子不小啊,也是,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老張,市警署有聖保羅大教堂的小比例尺結構地形圖嗎?」
「應該沒有吧?市政廳也許有?太麻煩了,主日禮拜一般幾點開始?」
劉澤之答道:「重慶的情況我不清楚,倫敦的教堂禮拜的時間不一樣,早的七點就開始了,晚的要到九點鐘。」
張弛提議道:「時間很緊,調用地圖,來得及嗎?陪都是我們的地盤,派重兵抓捕,他還能飛到天上去?」
劉澤之搖頭道:「不能立即抓捕,我建議先布控,把整個教堂控制起來,派人以敬拜的名義混進去,等有人和古華接觸后,跟蹤這些人,找到他的同夥后,再抓捕古華。」
陳勁松說道:「這才是正辦,不能直接跟蹤古華,即使我的腿沒被截肢,我的能力也在古華之下,只差一點點,天賦如此,再努力也追不上……你們別急著替我抱不平,我並不是自謙,這是恩師山崎次郎的結論。我希望經此一役,生擒古華,用事實證明恩師的話錯了。」
張弛感慨道:「這樣的人才,又是中國人,為什麼甘心認賊作父?我真想不明白!還有那個倪新,上海分局最危險的對手……」
「行了!現在哪有時間聽你的牢騷?天下之大,什麼人沒有?」和張弛關係莫逆的汪秘書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陳主任,如何行動,你做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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