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口若懸河(下)
劉澤之繼續說道:「並不是我對軍統的忠心不夠,也不是戴老闆、毛先生對我不夠賞識。而是因為郭烜、葉君遠、葛佳鵬、相原信義是難得的技術人才,而你我這樣的人,一旦身份暴露,就沒有價值了。」
范大可不由得嘆了口氣,劉澤之的話說中他的心事:和劉澤之一樣,他也是一個一旦身份暴露,就一文不值的卧底。雖然早就心知肚明,可被戳中要害,誰又能毫無動容?
「這雖是情報戰的慣例;可總有例外,比如我:上海分局諸同仁就沒有放棄。這一次,你遇到了我,我也想放了你。」
這番說辭范大可根本不信,再次垂下了頭。
「我知道你不信,其實我並不是為了你。唉,此次執行購葯任務五名上海分局行動特工被76號抓捕,自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不想放棄他們。」
原來如此!范大可信了幾分。
「可是人質交換的前提是雙方都有這個意向,說句失禮的話:你的分量不夠。」
范大可心中不悅,正想反駁,卻突然想明白了:生死都操與他人之手,還爭論這些幹什麼?
劉澤之似乎並不需要范大可表態,自顧自的說下去:「所以我建議你供出你的助手和電台,你都暴露了,他們還能有什麼作為?也不需要過不了出賣戰友這一關,因為你並不是讓他們去送死。說實話:既然是你的助手,做的再隱蔽,也有蛛絲馬跡可尋,你不說,我也未必找不出這個人。」
范大可微微嘆了口氣:他相信劉澤之有這個能力,否則此人怎麼可能在76號潛伏四年之久?還能官居總務處長?
「不過我擔心時不我待,這麼大一批藥品,在76號眼皮子底下被我們搶走,盛怒之下,為了泄憤,小野平一郎很有可能立即把五名軍統行動人員送上刑場,這也是他向上峰交代的一個辦法。唉,那五名行動人員所知不多,在小野平一郎眼中,和你一樣,沒有價值。」
范大可暗暗點頭:以他對小野平一郎的了解,這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我需要你協助,供出這個人來。其實就算加上他,分量也不夠。」
范大可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劉澤之說的是對的,他——已經沒有讓小野平一郎妥協的價值了。
「為了讓小野平一郎答應交換人質,我要替你設一個局,你的助手得到了一個情報:軍統即將起兵光復根據地的時間和兵力配置,當然他只知道一個大概的時間,而你知道軍統發起進攻的準確時間。我想以小野平一郎的精明,也許會主動提出交換。」
范大可腦海里天人交戰:為了活命,就這麼背叛大日本帝國嗎?
劉澤之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道:「這個計劃需要你的配合,如果你執迷不悟,軍統上海分局託庇與韓長官麾下,我縱然想庇護,也做不了主,這就是我剛才說的我的難處。許松全奉命和我一起處置你,我只能把你交給他全權處置,畢竟你是第三戰區的人。你好好想想吧。」
邱醫生的分寸拿捏的很好,半個小時過去了,被抽掉一半劑量的止疼針的效果過去了,鑽心的劇痛一陣陣襲來,想到還要面對許松全那個敢當面頂撞劉澤之的活閻王,一定會受到更殘酷的刑法,范大可動搖了,他囁喏著問道:「你確定小野將軍會中計嗎?」
短短的一句話,門外偷聽的許松全陡然一驚:搞定了!他興奮的搓了搓手,來回溜達幾步,想和王庚聊幾句感想,王庚卻示意他噤聲。
劉澤之依然風輕雲淡:「你只需要告訴我這個人是誰即可,你失去了音訊,此人此時一定像熱鍋上的螞蟻,而後我想這麼辦……」
聽完劉澤之的計劃,范大可長嘆一聲:「罷,罷,遇到了你,這都是命!沒想到你為我想的這麼周到,居然考慮到了我會不會被小野平一郎懷疑,我願意招供,我的助手就是軍醫院門口那家紙煙店的老闆老顧,顧泰寧,電台也在那裡,如果沒有轉移的話……」說著說著,范大可突然哭了起來,越哭越傷心,先是無聲飲泣,漸漸變為嚎啕大哭。
劉澤之沒有制止,耐心的等他發泄的差不多了,才有說道:「你回上海后,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再幫日本人做事了,實在躲不過,敷衍一下也就是了。等到國土光復之日,如果那一天你我還活著,還能有機會見面,我會為你作證:你曾為軍統效過力。也許可以洗清你漢奸的罪名。」
范大可嘆了口氣,答道:「謝謝你,你的話我記住了。」
「來人——」孫棟盛帶著兩名警衛走進房間,劉澤之命令道:「把范大可帶下去關起來,給他療傷。」
孫棟盛答應著押著范大可走了,許松全探頭探腦的蹩進來,搭訕道:「劉副局長,您辛苦了,那什麼,我帶人把這裡收拾一下。我覺得應該……我是說您做主。」
劉澤之看了他一眼,笑道:「前言不搭后語,讓其他人收拾吧,你跟我來。」
在軍醫院借給軍統上海分局的一間辦公室內,孫棟盛也趕來了。
許松全首先說道:「劉副局長,我向您道歉,是我態度不好,頂撞長官,請您處置,只要您讓我參與抓捕行動。」
劉澤之笑道:「你誤會了,沒有你對范大可用刑,我磨破嘴皮子他也不會招供。李士群說過一句話:最好的偽裝就是不偽裝。為了把戲演足,事先無法言明,還請你見諒。」
「您要這麼說,我無地自容了。劉副局長,對您,我是心服口服了。不過我還有一句話:應該立即抓捕紙煙店的老顧,然後和小野平一郎提出交換人質,免得我們的人多受罪。和范大可這樣的姦細,您總不至於還講信用吧?」
「對任何人都要講信用,想當初我求倪新……不說這個了,更重要的原因是立即抓捕,范大可和老顧,兩個人的分量不足以讓小野平一郎就範。老孫,應該怎麼做,不用我多說了吧?我明日複查,也許會做胃部切除手術。」
孫棟盛答道:「你放心養病,其他的事都有我那。」
「歸屬軍統的那批藥品都安頓好了嗎?」
「您放心,我分了四批藏起來了。」
劉澤之又道:「老許,你去找一趟院長,給我拿一盒二巰基丙醇,別記賬了。」
許松全很奇怪:劉澤之要一盒解毒藥幹什麼?卻還是答道:「我這就去辦,上次邱醫生贈給了軍醫院十來盒西藥,說是您給的,走一下帳就行了。」
這兩天顧泰寧坐立不安:范大可好幾天沒有露面了,設法向軍醫院警衛隊的人打聽,說是范隊長被派遣執行秘密任務。什麼樣的任務,臨行前連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軍醫院突然來了大批的藥品,紛紛傳言說是軍統搞來的,具體內幕卻有很多種說法。他決定再等一兩天,范大可再不露面,就棄店逃亡。
可是未奉命令,逃回上海,怎麼交代?
外面傳來敲擊門板的聲音:「老顧,開門,給我拿兩盒煙。」
顧泰寧的紙煙店說是每天晚上七點關門,因為他為人和藹,做生意巴結,經常有人在關門后敲門購貨。他聽出來來人是范大可的副手,軍醫院警衛隊副隊長老黃的聲音,平靜了一下,答道:「來了。」
打開門板,黃隊長遞過幾張法幣說道:「兩盒煙,再給我拿瓶老白乾,賒的賬也一併結了吧。」
顧泰寧付貨收錢后,拿出一個卷邊的白本子,劃了一筆,說道:「急什麼?我還怕你不給錢嗎?對了,范隊長還欠五盒煙錢,我怎麼好幾天沒看見他了?」
「我替他結了吧,還差多少?」
「這可不敢,也就一個星期,時間又不長,好像信不過范隊長似的,范隊長回來了,我沒法交代。」
「我們要換防了,老范再回來,不定是那天的事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錢夠了,還多了點,給你兩包火柴吧。換防?大家都混熟了,你們又要走了。」
黃隊長接過火柴,點了一根煙,答道:「上命差遣身不由己,說什麼在軍醫院的時間長了,會內外勾結,販賣藥品。哼,也不知道是誰進的讒言?販賣藥品?軍醫院窮的耗子都搬家了,就那麼點藥品,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怎麼販賣?警衛隊還有誰賒你的帳,你趕緊去要,幾天後我們就走了。誰要是敢賴賬,你來找我。」
「多謝黃隊長。以前軍醫院是窮,可現在不一樣,這兩天聽好幾個人說購進了好多藥品。」
「連你也聽說了?就是因為這事,軍統幫了大忙,所以韓長官也要幫軍統一個忙,我們開拔后就上戰場了。范隊長就是為這事去補充兵員了。」
顧泰寧陪笑道:「補充兵員?這麼說您和范隊長要陞官了?」
黃隊長發著牢騷:「唉,補充兩個連,加上原來的人,整編出一個營,芝麻綠豆官,上了戰場子彈可不長眼睛,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得,我走了。」
「黃隊長慢走。」
關上門板,顧泰寧盤算著:擴編成一個營,這麼說范大可沒有出事?是因為走得急,才沒有和自己聯繫,看來沒必要急著逃走;也要幫軍統一個忙?什麼忙?警衛隊一百多號人參與的行動,要打聽應該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