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禽獸不如
九點四十,影佐禎昭離開了76號,十點整,張占和尤漢波來辦公室覲見倪新。
二人彙報了這幾天發生的一切,倪新以手指扣桌,思忖道:必須找件事情絆住趙長青,不讓他參與和軍統的談判。
計較已定,倪新說道:「張占,我給你個電話,你命范大可、顧泰寧請一天假,來找趙長青。山下奉文將軍來上海前,我們抓捕的那些軍統的外圍人員怎麼樣了?」
張占接過電話號碼,答道:「那些人歸情報處負責,游組長也參與了其中的幾次審訊。」范大可、顧泰寧請假?這麼說他們待的那個地方還有一個負責人。
尤漢波答道:「何處長奉命審訊過兩遍了,命他們找保人,釋放了十多個,有四個罪行比較嚴重的移交給提籃橋監獄了。還有四五個人,何處長說介入的也比較深,請您過目《審訊記錄》后,再決定。」
「把這些人和《審訊記錄》都交給趙副主任,請他在三天內做出處置,要麼釋放,要麼移交給提籃橋監獄。你們去忙吧。」
十三號上午八點,一上班張佔先和趙長青聯繫,派人去送《審訊記錄》,而後就撥通了倪新給他的那個電話號碼,找到范大可,說道:「倪局長命你們請一天假,趙長青副主任想見你們。」
兩次放了劉澤之的范大可有些心虛:趙長青特意要見自己和顧泰寧,難道是起了疑心?他試探著答道:「一天的假,往返就差不多了,駐地現在也沒車,趙副主任找我們有急事嗎?能不能等我們十八號回去?」
張占心念一動,說道:「十八號?恐怕不行,趙副主任那個人難說話,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樣吧,你先去請假,別請今天的假,明天吧,我去接你們,你們也是六點下班?我那個時候准到,你通知顧泰寧一聲,在駐地等我,不要外出。」
張占的話語焉不詳,范大可心裡更沒底了,只得答道:「也好,辛苦張科長了。」
張占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問道:「告訴我怎麼走。」
范大可略微放心:倪新沒有告訴張占駐地的具體位置,可見不是抓捕,他也沒多想,說了路線。
放下電話,張占又給趙長青去了個電話,聽說他來了76號接受何其莘已交給他的四名嫌犯,又撥通了何其莘的電話。何其莘沒好氣的答道:「你找趙長青?他在審訊室,忙的不亦樂乎!張占,你知道倪局長去了哪裡嗎?」
「我不知道,您還是問倪局長的兩位秘書吧,你知道他們二位今天誰值班?」
「我問了劉威平,他也被姓趙的叫到審訊室里了,他說局長帶著川崎君出去了,去哪,他也不知道。局長的秘書,在趙先生眼裡,也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那我去審訊室找趙先生。」張占很奇怪:何其莘哪來的這麼大的火氣?
剛進地下審訊室的大門,就傳來了趙長青的聲音:「你到底說不說?」
張占走到右手第二間審訊室門口,門半開著,眼前的景象讓他愣在當場:一名二十餘歲的年輕女人被ba光衣服,用鐵鉤刺穿下巴吊在橫樑上,那個女人仰著頭,下巴被吊得比頭部都高,腳尖勉強著地。
那個女人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我真的……不知道。」
「好,有種!來人——」轉頭看見張占:「什麼事?」
張占愣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范大可、顧泰寧今天晚上回上海。」
「讓他們明天早晨來見我——你還有事?」
張占擠出一絲笑意,鼓足勇氣說道:「這些人不過是軍統的外圍人員,何處長審過兩次了,倪局長交代移交給您的時候,我也在場,局長的意思不過是再審一審,或者放了,或者移交給提籃橋,您這麼做,不妥吧?我是說您日理萬機,沒這個必要。」
被趙長青叫來擔任助手的劉威平也就勢勸道:「張科長說的是,我看……您這麼忙,沒必要繼續審了,即使要審,等倪局長回來也不遲啊。」
趙長青冷笑道:「倪局長?我和他都是影佐將軍任命的聯勤司令部的副主任!張占,要是沒有別的事,你先出去吧。來人,用電棍電擊她的xia體!」
張占心下怒不可遏,卻無計可施,只得離開。
下午五點半,張占特意提前半個小時來到范大可告訴他的地方,居然是一家廢棄的變電站舊址,大門虛掩著,門口並沒有衛兵。他有意放慢速度,佯裝拿不準是否就是目的地,繞著變電站轉了一圈,才把車停在大門口,下車向里張望。
一個穿著黑色襯衣的人突然出現在張占面前,張占吃了一驚,他也並不掩飾,說道:「你從哪出來的?嚇了我一跳!」
「你找誰?」
「我找范大可、顧泰寧,他們是在這裡吧?」
「你是誰?」
「我是他們的同事,也是76號的。你又是誰?」
「你等一會。」轉身進了大門。
十幾分鐘后,范大可、顧泰寧走出來,范大可寒暄道:「張科長,您受累了。」
「不客氣,天就要黑了,上車吧。」
途中,張占隨口問道:「我開車過來走了三個多小時,這裡有公交車嗎?我明天還有點別的事,如果你們明天還要回來,最好提前找好車。」
范大可答道:「肯定要回來,後天還有別的事。唉,趙副主任召見,又不能不去。」
張占聊著天:「是啊,趙副主任,得罪不起。對了,剛才我在門口,有一個黑衣人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嚇了我一跳!那人是誰?身手不錯啊,我怎麼沒見過?」
顧泰寧答道:「我也不認識,是松本中佐的屬下,特種兵。」
范大可提醒的咳嗽了一聲。張占笑道:「這也不是秘密,倪局長帶著淺野君和川崎君回來了,許多人都知道這一次軍統上海分局吃了大虧,是76號和其他部門協作的結果。」
范大可笑笑沒說話。顧泰寧答道:「什麼協作?主要是人家特種兵的功勞!區區四十人,比四十名特工的戰鬥力可強得多。」
張占笑道:「不可能吧?特種兵,不也是士兵嗎?」
「我騙你幹什麼?搞情報,他們不行;搞突襲,我們不行。否則倪局長為什麼留下我們這些人受訓?」
晚上九點半,幾人回到76號,張佔一眼看見劉威平在停車場抽煙,對范大可說道:「我走的時候,劉秘書是趙副主任審訊人犯的助手,也許趙副主任還沒走?」
「那我去問問,謝謝你,張科長。」
「別客氣,你們忙吧,我出去吃面。」
張占來到客留香麵館,飯店正要打烊,杜一帆笑道:「這位先生是老客人了,您稍等,火還沒有封,給您下碗排骨麵,可好?」
「怎麼都行,有什麼小菜?隨便上兩個。」
似是等菜無聊,張占信手拿起桌上的菜單,翻過來塗鴉。十幾分鐘后,杜一帆端來一份四喜烤麩、一份桂花糯米藕。張占低聲說道:「有個姓松本的中佐,下轄一個四十人的特種兵部隊,是他們發動的對浦江縣的突襲,76號協助。這是地址和我畫的駐地周圍的地形示意圖,我沒找到機會進去,裡面的情況不清楚,范大可、顧泰寧今後幾天很有可能也會在駐地里。我就知道這麼多。」
杜一帆答道:「找到他們的駐地就夠了,我今天晚上就發報。」
回到76號已經十點多了,張占向宿舍走去,劉威平喊住了他:「張科長,你回來的正好,和我一起去勸勸吧,范大可和趙長青打起來了!你奉命帶隊歸趙長青指揮,范大可也是你叫回來的。」
「啊?!范大可的級別低著兩級那,怎麼回事?」
「邊走邊說,移交給趙長青的四個嫌犯有兩個女的,之前那個你看到了,快被折磨死了,也沒說出什麼有價值的,本來就是吧,一個外圍成員,能知道多少?」
張占邊走邊問:「你就說說怎麼打起來的吧。」
「一個小時前趙長青提審了另外一個女的,范大可二人偏在這個時候趕來了,也不知為什麼趙長青有意晾著他們,沒有停止審訊。還是先lun奸然後用電棍電擊xia體,那個女的也沒說出什麼有價值的。趙長青又命人從嘴裡灌水,然後踩踏她的肚子,連血帶水……一直在陪笑勸阻的范大可急了,話趕話的吵起來了,我怎麼勸都不行,然後就動手了……」
張占心道周成斌有意策反范大可,徵求自己的意見,自己認為時機不成熟,看來范大可此人良知未泯。
二人趕到審訊室,范大可已被捆綁起來,趙長青左眼青腫,怒道:「我說他通匪,他就是通匪!把他給我關進牢房去。」
眾人嘴裡答應著,卻誰也沒有動手。
劉威平一邊派人繼續去找何其莘,一邊陪笑道:「趙副主任息怒,范大可以下犯上,實不可恕,不過……他是76號的人,處置他總要上報行動隊錢隊長,由他向倪局長彙報。可否先把他關押到禁閉室去?」
趙長青臉色鐵青:「你們76號就是這麼處置勾結軍統的內奸的?難怪淞滬地區的情報戰一敗塗地!」
張占說道:「趙副主任慎言!范組長怎麼可能是內奸?您有證據嗎?」
「證據?他頂撞我,包庇軍統特工,這就是證據!」
張佔據理力爭:「頂撞您,是他的錯,可不能據此就說他是內奸;包庇軍統特工?這從何說起?范組長不是干擾你審訊,是對您的審訊方式有所不滿,說實話,我也覺得欠妥!」
「你也要包庇軍統的特工嗎?哦,我想起來了,你曾是軍統毛人鳳的親信!」
「那又如何?倪局長都沒有說過我心懷異志。」
「倪新?哼!他的眼光……」
這時,得到消息的何其莘匆匆趕來,喝道:「住嘴!張占,你太放肆了!趙副主任,您何必和下屬們一般見識?來人,把范大可押進禁閉室!時間也不早了,今天的審訊就到這裡吧,把人犯押回牢房。趙副主任,我命人準備了宵夜,請吧。」
趙長青不甘就這麼偃旗息鼓,眾人卻已動手,押走了范大可,解下人犯。又見何其莘話雖說的客氣,卻板著臉,只得悻悻然跟著何其莘離開了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