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章 色厲內荏 (下)
隨後的一個小時,趙長青覺得既漫長,又從未有過的快速逝去,直到打著哈欠的劉澤之出現在牢門口,趙長青居然忍不住有些驚喜。
劉澤之漫不經心的問道:「找我什麼事?是不是想留下什麼話?」
人來了,趙長青又覺得礙口:貪生乞降,怎麼說的出口?他看了一眼劉澤之,移開目光,沉默著。
劉澤之似是很沒有耐心,抬腳就走。
眼見劉澤之的背影從監視孔的視線內消失,趙長青提高聲音喊道:「劉先生,我能找到吳斌——」
過了一會,劉澤之才將信將疑的走了回來,問道:「真的?」
事到如今,趙長青只得忍著恥辱,答道:「是的,請你……我是說,請劉先生您……」
搞定了!劉澤之克制住心中的狂喜,答道:「你是說請我替你向毛先生求情,饒你不死?」
最難開口的話,劉澤之說了出來,趙長青只得點頭答道:「是的……」
「好,不過現在時間太早,怎能打擾長官——這樣吧,我做主推遲執行,你先告訴我怎麼樣才能找到吳斌,等八點毛先生上班后,我再去彙報。」
「……」
「說啊,還等什麼?」劉澤之不耐煩的催促著。
「看破張據的真實身份后,我命吳斌帶著攜帶型電台,還有用不著的剩餘的經費,通知于思文:張據是軍統的雙面間諜,我只得撤退,請他電告小野將軍:逮捕張據的族兄張占。走之前我決定做幾件事……唉,早知道,不衝動就好了……」
劉澤之暗暗后怕:如果小野平一郎接到了電報,張占暴露,劫奪貴金屬的計劃豈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野平一郎等人毫不知情,張占還能安全撤離?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點著一根煙,等待著。
趙長青又道:「于思文雖說名義上歸我指揮,可我不能和他直接聯繫,只能通過朝天碼頭的公告欄和他聯繫,內容隨意,留下電話號碼,落款是:績溪歐陽氏震雯啟。于思文就會通過電話取得聯繫。」
劉澤之問道:「十幾天過去了,吳斌應該早就和于思文取得聯繫了,我怎麼才能找到他?」
「針對大使館的爆炸,于思文不可能不通過報紙得知,我和顧泰寧離開重慶前,和他們聯繫,情理之中……」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用這種方式釣出於思文、吳斌?」
「……是的……」
劉澤之做出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你覺得希望大嗎?」
「可我就知道這麼多,吳斌事先已經和于思文取得了聯繫,于思文不會懷疑的。也許是已經沒有了電台的我需要和小野將軍聯繫,也許是我走之前把留在手裡的的經費花完了……」
「好吧,我姑且一試。你耐心等待吧,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毛先生也許會給我這個面子,緝捕于思文到案后,會用你和他,和日本人交換汪豐明副站長。」
劉澤之不疾不緩的走了。
趙長青愣在當地,過了一會,失神的走回牆角,頹然坐倒,把頭埋在雙膝里,無聲飲泣:這是怎麼了?他居然會主動招供?這個貪生怕死、出賣戰友的人,真的是自己嗎?自己的驕傲哪?為什麼會向下賤的支(和諧)那人屈服?但願于思文不會上鉤,讓該死的劉澤之白忙乎一場!……也許于思文會上當,而自己也因此有了一線生機,可自己又拿什麼臉去見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禎昭?還有什麼臉活下去……他心亂如麻,患得患失,終於失聲嚎啕!
早等在拐彎處聽著這一切的徐逸軒、崔峰也都很興奮,三人回到徐逸軒的辦公室,劉澤之命令道:「崔峰,你都聽到了吧?立即帶人去朝天碼頭了解情況,再決定何時在公告欄貼出啟示。」
崔峰走後,劉澤之又叫來臨時劃歸他指揮的一名稽查員,命令道:「你帶上所有參與追捕日本人諜報網行動的人,再叫上范大可,到朝天碼頭布控,隨時準備行動。」
徐逸軒如釋重負,說道:「澤之,喝杯茶,唉,我還以為沒希望了,誰知還是拿下了。這個趙長青,看起來桀驁不馴,頑固到底,誰知如此膿包。」
劉澤之嗤之以鼻:「溫和不意味著不堅定,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一副目空一切的閻王面孔,對別人,頗多挑剔,實則一旦面臨生死考驗,比誰都惜命。反而是周成斌那樣的,律己嚴,責人寬,才真正是威武不能屈。」
徐逸軒很是不悅,心道雙方並無過節,臨時奉命合作,劉澤之似有取瑟而歌之意?面上卻絲毫不露。
站在窗口眺望遠方的劉澤之說道:「徐處長、毛先生的專車來了,我們去彙報吧。」
「走吧。」
聽完劉澤之二人的彙報,毛人鳳點頭答道:「幹得不錯。澤之,戴老闆上午回來,你去覲見,明天上午動身回上海。沒有結束的工作交由徐處長負責。」
「是。毛先生,屬下多問一句:老汪真的出事了?」
「沒有,香港站確實遭到了很大的損失,汪豐明還是安全的。韓秘書奉命告訴你們這個假消息,為的是誤導趙長青:他有通過交換戰俘,重獲自由的可能。人手不夠吧?來人——」韓秘書應聲而入:「調行動處羅光理組歸徐處長指揮。」
二人走出毛人鳳的辦公室,徐逸軒說道:「澤之,你等著戴老闆召見,也先和羅組長先談談,我帶著田成去一趟朝天碼頭。」
「也好。」
回到徐逸軒的辦公室,劉澤之翻閱著六月二十二日,趙長青奉命重建諜報網后,重慶發生的一些懷疑是日偽特工實施的破壞活動。九點半,韓秘書來了:「澤之,戴老闆召見,毛先生命我陪你去。戴老闆心情不好,你可要小心回話。」
劉澤之立即起身:「走吧,是不是因為張弛?」
「不僅僅是因為這件事,毛先生推測還有張占的撤離,上海分局事先為什麼不請示?」
劉澤之解釋道:「怎麼來的及?從張占送出準確情報,到六個行動組出發,分頭混上開往日本的客輪,不到十個小時。周成斌衡量再三:張占不撤離,暴露的可能性在七成以上。所以就決定命他緊急撤離。」
「你和我說這些沒用啊,就是毛先生也做不了主。失去了內線,對今後的策反工作的影響有多大?這你能不明白?」
劉澤之不滿的的反駁道:「那也不能任由張占自生自滅吧?」
韓秘書警告道:「澤之,別怪我沒提醒你:就你這態度,等著進息烽集中營吧——進去吧。」
走進辦公室,秘書起身說道:「劉副局長,戴老闆在等你。老韓,你不能進去。」
劉澤之走到裡間辦公室門口,深吸兩口氣,提高聲音說道:「屬下劉澤之奉命覲見。」
「進來。」
劉澤之走進辦公室,正在簽署文件的戴笠掃了他一眼,問道:「我曾向上海分局下達鋤奸令,期限是十五天,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劉澤之一愣,只得答道:「鋤奸令是九月二十號下達的,今天是十月十七號。」見戴笠埋頭繼續簽署文件,硬著頭皮辯解:「屬下等接到軍令前,就已布置鋤奸,馬茂德與九月二十一日殞命,馮根生是詐降,謝威,謝威……」
戴笠放下筆,冷笑道:「是我的話在軍統不算數,還是你和周成斌已不是軍統的部屬?」
「屬下等人怎敢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戴老闆……屬下等有下情回稟,不,都是屬下的錯,請長官責罰,以正軍法。除此之外,張占撤離,事先並沒有請示長官,亦屬罪不可赦;還有張弛、蔡坤等九名戰友之死,更是九死不足蔽其辜……」
戴笠顏色稍霽:「張弛等人之死,不能怪你們。罷了,我再給你們一段的時間,今年之內一定要除掉謝威,為背叛組織,為虎作倀者戒!如果那個時候,還見不到謝威的人頭,你們可別怪我不教而誅!」
「是,謝謝長官體恤,屬下等人一定不辱使命。」
「還有,重啟『啄木鳥計劃』,除掉倪新,此人一死,必將重創日偽淞滬地區的情報系統。」
「長官高見。」
「齊五都交代你了嗎?」
「毛先生吩咐屬下和日偽中的騎牆派們建立聯繫,為光復后的接收做準備。」
戴笠點了點頭:「此事關係重大,很多事又不便行諸於文字,你們可以便宜行事。除了對情報系統、汪偽政府、警察部門的策反之外,我答應了韓德勤,協助他策反之前投敵的舊部。」
「謝謝長官的信任,屬下等一定竭盡全力。」
戴笠微微一笑,說道:「韓德勤對你,頗為賞識。」
「那是他敬重您,又要藉助軍統,所以才高看卑職一眼。」
「此話說的不當,罷了,有人賞識我的部下,總是一件好事。你何時離開重慶?」
「趙長青已經成擒,毛先生命卑職協助追捕于思文等人,無論是否成功,都將在明日重返上海。」
「齊五向我彙報了審訊的經過,幹得不錯。」
「長官過獎,屬下愧不敢當。」
「坐下說吧。澤之,據東京工作組彙報:汪逆垂危,回不了中國了。你們對周佛海,怎麼看?」
劉澤之斜簽著正襟危坐,答道:「屬下愚見:周佛海此人的用途,應該在光復之後,接收之前,那一段真空期。這之前過度使用,且不說此人會不會就範,一旦讓日本人察覺到蛛絲馬跡,前功盡棄不說,到哪裡再找這麼一個人?」
「有道理,從今天起,暫時切斷和周佛海的聯繫。」
「是。」
戴笠看了一眼劉澤之,淡笑道:「澤之,聽說你和倪新私交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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