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遂昌諜戰(下)
十六日凌晨一點半鐘,旅社房間里,八圈打完,馬團長意猶未盡,倪新卻擔心妻子不耐久坐,主動說道:「你老兄的牌打的是爐火純青,罷了,認輸了。」一邊說著一邊點算著籌碼付賬。
馬團長哈哈一笑:「承讓承讓——急什麼,以後一起算。」
倪新還是堅持付清了賬。
馬團長問道:「賢伉儷多留幾天吧?」
「不了,瑣事纏身,還是初五就回上海。馬團長,有機會來上海,一定要告知,容我儘儘地主之誼。」
「如果去了上海,自是要打擾,倪局長,明天——應該是今天了,準備去哪裡?我來安排。」
「多謝,不過不必了,我攜內子在郊區隨便轉轉。」倪新又拿出一沓鈔票:「我此次前來遂昌,蒙馬團長照應,還在旅社派了暗哨,實在是感激不盡。這是一點小意思,請替我帶給弟兄們,買杯茶喝。」
「見外了不是?您來了遂昌,我自然要保證您的安全,賢伉儷早點安置吧,初五我來為您送行。」
倪新還是把錢塞給了馬團長,馬團長半推半就的收下,穿上了外套,倪新拉開房門,送了幾步,轉身回了房間。
凌晨一點四十,范大可忍不住問道:「他們會不會打通宵麻將啊?我們在外面滯留這麼久,劉副局長肯定不放心……」話音未落,一輛汽車急駛而去,范大可陡然來了精神,說道:「周局長,姓馬的車,您看!」
周成斌盯著旅社房間窗戶透出的燈光,答道:「熄燈后一個小時動手。」
二點一刻,房間的燈熄滅了。
三點一刻,周成斌拿起安裝了消音器的微沖,命令道:「王庚,跟我來!大可,把車開到之前看好的地點。」
深夜,萬籟俱寂,安順旅社臨街而建,沒有前院,北邊有一個不大的後院。周成斌、王庚均身穿黑衣皮夾克,疾步抵達旅社,王庚警戒,周成斌助跑兩步,幾乎沒有任何聲響,縱身上了二樓窗戶,手中的玻璃刀輕輕一劃,一塊兩公分直徑的玻璃應聲脫落,周成斌伸手撥開插銷,掀開窗帘,跳進房內。
房間內住的人的鼾聲沒有任何變化。周成斌不願傷及同住的鶴子,一邊用槍指著床,一邊打開了房間的燈。
幾乎與此同時,床上的人有了反應,翻身坐起,從枕頭底下摸槍!
燈光亮起的剎那,周成斌一愣:床上的人居然是李學惠!
千鈞一髮之際,容不得周成斌改變計劃!李學惠的槍響后,定會驚動隔壁房間的倪新。他一個點射,幹掉李學惠!周成斌寄希望於倪新沒有察覺。
恰在此時,奉馬團長的命令,在馬路對面一輛軍用吉普車裡執勤的兩名便衣士兵發現了王庚,下車問道:「你是誰?幹什麼的?」
王庚沒想到這個時候,居然遭遇盤查,支吾道:「喝酒,喝晚了,回家。你們又是誰?」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希望周成斌能聽到,有所戒備,而不驚動熟睡中的倪新和保鏢李學惠。
「你別管我們是什麼人,良民證!」兩名士兵邊說便走近王庚。
一向淺眠的倪新已被驚醒,他一邊摸槍一邊推醒身邊的妻子,用不容分說的口氣低聲喝道:「好像出事了!到衛生間去,沒有我的話不準出來!」
懵懂的鶴子習慣性的順從丈夫,進了衛生間。
倪新持槍閃避在窗邊,拉開窗帘,露出一條縫,向外觀察。
王庚雖不知這兩個人的來歷,想著也不過是巡夜的警察,未必有配槍,倒是不足慮。可他身上有槍,當然不能接受盤查,心道:只能發難了!這麼久了,周局長得手了嗎?為什麼樓上還沒有動靜?
倪新也很奇怪:隔壁房間的李學惠為什麼還沒有動靜?他無暇多想,推開窗戶,對天就是一槍!
這時,兩名士兵已走到距離王庚五六米之外,王庚這才看到對方居然手持配槍!
槍聲響起,王庚顧不得思考是誰開的槍,他別無選擇,抬手一槍撂倒一名士兵!隨即閃避到一顆電線杆后。
另外一名士兵也聽到了倪新示警的槍聲,正想抬頭觀察,萬沒想到對手突然發難!他下意識的就地卧倒,來不及瞄準,連開兩槍還擊!
數聲槍聲在黎明前的靜謐中格外驚心動魄!周成斌聽出應該是三種不同型號的槍支發出的。難道倪新在旅社外布有暗哨?喬克的情報表明從上海來的只有一輛車三個人,那麼暗哨就應該是馬團長的人。安順旅社距離馬團長的兵營不遠,一旦救兵趕到,絕沒有倖免的機會,周成斌只得決定撤退!
周成斌翻出窗戶,一躍而下,眼見范大可駕駛的車輛已經駛來!
趴伏在地上的那名士兵,抬頭觀望,王庚又是一槍!嚇得他翻滾著向後退了四五米。
范大可減速、開門!
周成斌疾步跑向汽車。
一直透過窗縫冷靜觀察的倪新大吃一驚:居然是周成斌!本來只想脫身的他顧不得再考慮對手有幾個人,己方的援兵何時才能趕到等問題,推開窗戶,抬手連發兩槍!
雙方直線距離不過二十來米,自是彈不虛發!好在夜色中視線不佳,第一槍擊中周成斌的左腿!周成斌倒地,恰好避過了第二槍,轉身還了一槍,穿透窗帘,擦著倪新的臉頰打在分隔卧室、衛生間的薄牆上!牆壁簌簌抖動,嚇的鶴子尖叫起來!
倪新顧忌妻子的安危,一步跨過床,持槍守在門邊,以防有人從房門闖入,一邊安慰道:「鶴子,別怕,有我那。」
那名暗哨看著周成斌的位置,開了一槍!這一槍雖然命中目標,卻也暴露了他的位置,范大一槍送他見了閻王!
王庚跑過去,抱起周成斌,上車!
范大可不敢戀戰,開車沖了出去!
後座上王庚呼道:「周局長!局長!您怎麼樣了?您別嚇我!!」
周成斌傷的不輕,他咬牙斷斷續續的說道:「不……不能,回船上,遂昌太小……王庚,你下車通知,通知,劉副局長,先撤,別管我……除了那個守備團,周圍,還有一個,日軍的大隊,大可,開得越遠越好,趁著敵人還沒有全城……戒嚴……」
車上有應急的急救包,王庚極力剋制著雙手的顫抖,為周成斌止血包紮,范大可急道:「是要通知劉副局長撤退,可只剩下我一個人,怎麼……」
周成斌昏迷,王庚喊道:「局長!您醒醒!***!倪新!老子絕不會放過你!上海分局這麼多人,卻讓周局長親身犯險,周局長有個好歹,誰也沒臉活著……嗚嗚嗚……」
范大可一咬牙,決定抗命!他斬釘截鐵的說道:「別哭了,瞧你這點出息!聽我的:一起回船上,然後你們三個乘船走!我開車引走敵人!」
眼見對手乘車逃離,倪新拿起電話,撥通了馬團長駐地的電話,厲聲命令道:「您是哪位——葛團福?我是76號的倪新,你們馬局長的好友!你聽著:一輛黑色雪佛來,車號是浙-33a1,華東皇軍通緝榜上頭號通緝犯周成斌在車上,全城戒嚴,搜捕要犯!立即行動,我這就向柳川平助將軍和影佐將軍彙報!放跑了要犯,軍法從事!」
旅社的電話不能打長途,倪新又撥通了馬團長公館的電話。
馬團長聞訊大驚:雖然小野平一郎失勢,可影佐禎昭對倪新的賞識重用比之小野平一郎,有過之而無不及,倪新死在遂昌,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他當即說道:「沒問題,按您的命令辦!我馬上派人去旅社,對,給影佐將軍發報,請他上報柳川將軍,我這就辦!再派人通知二十里地外的皇軍大隊,在這之前,立即開始搜捕,決不能耽擱!遂昌警署那裡我也馬上派人通知,命他們一同行動!」
坐立不安的劉澤之終於等到周成斌等人回來,看到的卻是周成斌重傷!范大可簡單交代了幾句,劉澤之答道:「好,按你說的辦。大可,我只需要四十分鐘的時間,注意安全,儘可能設法脫身!」
范大可正色道:「我知道上海分局很多人對我將信將疑,只有您和周局長對我推心置腹,士為知己者死!劉副局長,我不會讓您丟臉的!」
范大可駕車離去,他要在遂昌縣城兜幾個圈子,造成周成斌還在遂昌的假象。
劉澤之命令王庚開船,他不敢回浦江,決定沿烏溪江去九十餘公里之外的衢州。
船艙里,劉澤之檢查著周成斌的傷勢,越看越心焦,一邊簡單處置,一邊再三催促王庚全速前進。
這是一艘改裝過的漁船,每小時航速最高可達十五六公里,清晨五點五十,劉澤之攤開軍用地圖,說道:「周局長腿上的傷還不要緊,打在右邊肋骨處的那顆子彈必須趕緊取出來,趕到衢州還需要四個多小時,我擔心來不及,何況就算到了衢州,槍傷……入院治療,被日偽盯上的可能性太大,我不敢冒這個險!」
王庚的心揪成一團茫然無助的問道:「那怎麼辦?」
「再走四五公里,上岸后一公里左右,有一所日本人的軍隊戰地急救培訓大隊,我去找一些手術必須的器材。」
王庚很意外:「您能做外科手術?」
「五年前我曾給周局長做過手術,他是我的第一個手術對象,唉,沒想到第二個還是他。好在這幾年我跟著邱醫生、老彭他們,又學了一些。」
王庚主動請纓:「還是我去吧,萬一您……我不懂護理,周局長就危險了,二位長官都……上海分局怎麼辦?」
「不必,手術需要些什麼,你不懂。給浦江軍管會發電,命他們通知衢州聯絡點,啟用一號備用聯絡方案,準備接應。而後把船再向前開兩公里,停下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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