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地牢(一)
淚水不受控制的就涌了出來,她雖從小是個孤兒,沒爹沒娘的,但長這麼大也從未收到過如此的屈辱,被人打了,她打回來也就是了,可現在…攖…
龍傲寒!
蘇沁然不斷地在心裡念著他的名字,似乎每念一遍,那恨意就能更深一分,那痛意便能減少一分。
五板過後……
蘇沁然已經連叫也叫不出來了,身上的骨頭都跟碎了一樣。
原本通紅的臉蛋現在卻是一片蒼白,嘴角的一抹鮮血更加耀眼償。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放下了手裡的板子,抬眼向王爺看去。
親衛都是見過世面闖過沙場的人,不存在什麼婦人之仁,可饒是如此,讓他們兩個大男人,這樣對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更別說,這女子之前還救過林大人的命。
王爺也是,怎麼下得去手?
「我讓你們停了?」龍傲寒的聲音多了一份冷然,眼神更是愈發陰沉,只是一眼,硬生生的把兩個鐵血男兒看的有些心虛膽怯。
玉面殺神,名不虛傳。
親衛再不敢懈怠,紛紛用力舉起了手裡的板子。
龍傲寒的話,凳子上的蘇沁然自然也聽見了。她沒有暈過去,只是太累太累,甚至於不想理會那些在她身體里肆虐的痛楚,痛便痛吧,大不了再死一次。
可聽了龍傲寒的話,蘇沁然也不知怎的,就突然間覺得委屈了,她到底是為了誰才使用的萬能葯?
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滑落,和汗水混為一體消失在烏黑雲鬢之間。
高高昂起的板子再度狠狠落下。
蘇沁然也知道,也不再抵抗,連手都微微垂下,十指間儘是血跡,原本圓潤粉嫩的指甲,如今毀的也不成形了。
十指連心,蘇沁然那顆脆弱不堪的心臟再度被戳出幾個血洞……
連藏,都無法隱藏……
蘇沁然似乎都聽到了板子落下帶出的鶴鶴風聲。
「停!」龍傲寒卻在這時冒出一個停。
拿著板子的人使了全身的力氣,終於堪堪在快要落下的一瞬間停住了……
預料中的痛楚沒有襲來,蘇沁然虛弱地睜了睜眼,又聽見龍傲寒夾著冰雪的聲音:「你只要告訴本王,葯是從哪來的,便可不用再受這皮肉之苦。」
蘇沁然諷刺一笑,結果扯到了嘴上的傷口,又是痛的皺起眉頭,但她還是出聲說了:「哈……哈……我方才便是……說了,王爺……也不信。」
蘇沁然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說話的聲音都虛的不行。「既然……不信,為何要問,乾脆讓人把我……打死算了……」
越到後面,蘇沁然聲音越小,最後幾個字像是飄在了空氣里,輕的宛若一聲嘆息。
站在蘇沁然身邊的親衛也只是堪堪能聽見,更別說坐在高位上武功盡失的龍傲寒了。
龍傲寒當即皺眉問道:「她說什麼?」
其中一個親衛扶著手裡的板子,單膝跪了下去,道:「稟王爺,王妃說她方才說了,王爺不信。還說王爺既然不信為何還要問,乾脆……乾脆直接把她打死算了。」
低著頭的親衛聲音卻是不小,最後一句像是有些猶豫,可彷彿又帶了些憤怒與不解。
是想為她出頭?
龍傲寒心裡無端又升起一抹煩躁,看著跪在地上的親衛愈發覺得礙眼。語氣也愈發重了起來:「她不說,就給本王繼續打!」
兩個親衛都是渾身一震,可他們身為軍人,執行命令是必須的。
高高昂起的板子再度落在蘇沁然身上,只一下,蘇沁然便直接暈了過去,雙手無力的垂了下去。腰背以下一片血色,即便是黑色的外衣也遮擋不住血霧的瀰漫。
空氣中到處是刺鼻的血腥氣息。
「稟王爺,暈了。」親衛也不敢放下手裡的板子,只能舉著稟報。
龍傲寒皺眉看向趴在椅子上毫無生氣的人,不說繼續,也沒說放人,只是默默的看著。倒是讓兩個舉著板子的親衛難受,放下也不是,繼續打也不是,只能半空中舉著,那滋味別提多心累。
「王爺!」沉穩中的帶了點慌亂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殿內的人都朝門外看去。
來人一身青色的勁裝常服,從袖口處還能看見白色的繃帶痕迹,濃眉星目,小麥色的肌膚略微有些泛紅。
來人正是林澤,一聽說王爺在打王妃的板子,他也不知道怎麼了,心慌的厲害立刻就從床上爬起來了。
「你怎麼來了?」龍傲寒轉了轉手上的扳指,淡淡問道。
林澤朝那兩個舉著板子的人使了個眼色,那兩人立即眼睛一亮,立即就放下了手裡的板子,感激的看了一眼林澤后就退了出去。
龍傲寒依舊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
「王爺,王妃定不是那樣的人。王爺大可查清楚了再行刑啊!」林澤跪在龍傲寒面前說道。
龍傲寒挑眉看了他一眼,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來:「你是說本王不分青紅皂白了?」
林澤秀氣的眉頭輕輕皺起,語氣也變得沉重起來,更加伏低了腰背,道:「屬下不敢。」
時間彷彿靜止在這一瞬間了,整個大殿連個呼吸聲都沒有,安靜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好像是過了許久,龍傲寒才冷冷道:「你傷還沒好,坐著吧。」他對待自己人,一向很好。
林澤幾不可聞的鬆了口氣,儘管他跟在龍傲寒身邊這麼多年,可依舊看不清這個人。
「王爺,王妃曾經救過屬下的命,也說過可以治好王爺的病,既是如此,王爺又為何非要懷疑王妃呢?」
林澤不解的問道,蘇沁然那樣一個認真溫柔的女子,打死他也不相信會是那些心機叵測之人手下的棋子。
「正是因為她口出狂言,說可以治王爺的病,才值得懷疑!」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大殿門口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老者,正是楚親王府里的謀臣之一溫言。
「坐。」龍傲寒垂眸隨手指了一個位置。
溫言聽話的坐下了,也來不及順口氣。
他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蘇沁然,轉頭對林澤道:「王爺身上的毒乃世間奇毒,就連你我查了這麼多年,也只是找到了炎龍草。整個京城尚且不敢有大夫說能治好王爺的病,王妃又是哪裡來的葯竟然能緩解王爺身上的毒,若非知道這毒的來歷,怎麼可能解得了毒?」
林澤聞言站了起來,忍著怒意道:「可王妃先後救了府里這麼多條命,要真是那些人派來的,又為何要給王爺解毒?平白的暴露了自己?」
溫言老大個人了,被人如此頂撞也有些氣不過,也站起來說道:「林大人怎麼知道她不是為了贏得王爺的信任才故意這麼乾的?」
「再說了,這蘇家的蘇沁然,以前傳聞此人天性痴傻,而且愛慕當今聖上,為此還鬧出了多少事情。而如今這個蘇沁然,哪裡有半點當初的影子?若說是裝的,那麼一個裝瘋扮傻十幾年的女人,其心機該有多深沉?若是假的,那又有誰能費盡心機把這麼個人送進咱楚親王府來?」
說罷,溫言朝著龍傲寒跪了下去,道:「屬下懇請王爺,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啊!」
「這一切都是為了王爺啊,這女子無端性情大變,還會一手醫術,問她葯哪來的也說不出來,實在太過可疑,如現在不除,以後必成大患!不如將人關進那地牢里去,讓她害不到王爺才好!」
林澤張了張嘴,心急,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自己也跪了下去,道:「屬下的命是王妃救回來的,林澤願以性命擔保王妃絕不會做出有損王府利益的事來,求王爺三思!」
龍傲寒依舊垂著眸,聽著這兩人說了這麼久,他連目光都沒有動一動,身子依舊斜斜的靠在坐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到王爺沒有反應,下面的林澤愈發急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是打心底里不希望那個女子受傷。
於是林澤又道:「王爺,不管怎麼樣,現在王妃可以治療王爺的毒,這是事實,要是她死了王爺的病可怎麼辦?」
聽到這話,龍傲寒終於停止了手裡轉動扳指的動作,眸光隨之一閃。
「那宇文皇子手裡不是已經有龍炎草了嗎,只要拿到龍炎草,王爺的毒被解開只是時間問題,哪裡還需要那個不知底細的王妃!」溫言立時拿龍炎草出來說事。
龍傲寒又開始轉動扳指了,林澤也不敢多說什麼了。實在是溫言句句都是無法反駁的事實,他再多說可能會適得其反,害了王妃。
「把人帶下去,關起來。」龍傲寒終於抬眸,說了這麼一句,隨後便起身走了。
林澤的心猛的痛了一下,看了一眼長凳上奄奄一息的蘇沁然,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他恨恨然瞪了一眼溫言的背影,自己卻又什麼也做不了。
……
無邊的黑暗充斥著眼前的路,蘇沁然站在一片虛無里,迷茫的看向四周。
她想動一動,卻發現自己像是被釘在原地了,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哪裡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腳下驟然陷入一片虛無,蘇沁然整個身子失去支撐猛然下墜!
「啊!」蘇沁然輕呼一聲醒了過來,周身的痛楚幾乎是瞬間便讓她清醒了過來。
眼前還是一片黑暗,零星有幾抹火光,也是蒙蒙然看不清楚。
腰部臀部的位置像是整個都碎了,動一動都是鑽心的痛楚。
五指也是血肉模糊,嘴唇也是乾涸的可怕,上下都黏在一起,動一動就是撕裂般的痛楚。
她整個人躺在一個石桌上,身下只有零星的稻草,目光所及之處還有一張髒的看不清原來顏色的薄被。
隨著淡淡的呼吸,蘇沁然甚至能夠感覺到有嗆人的灰塵一直往自己鼻子里沖。
這是哪?
蘇沁然用手撐著身子,剛一用力,渾身上下就是劇烈的痛,讓她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慄起來。
屁股上有傷,不能坐著,蘇沁然只能趴著慢慢從石床上下來,一瘸一拐的走到有光的地方。
好在這空間是真的小,除了石床就幾乎沒有其他地方,沒走兩步就看見了門。
柵欄一般的門,一邊還掛著手臂粗的鐵鎖。
蘇沁然心裡升起一抹絕望,這是地牢……
蘇沁然半邊身子倚在門上,緩緩回頭,瞄了一眼這想來不過六七平方米的地方。
連個火把都沒有,除了她站的位置有一點外面透進來的火光,其餘的,都是一片漆黑。
真是,毫不留情啊……
她救了他,給他解毒,給他取暖,甚至為了他鑽狗洞。
到最後,竟然就只有這麼個結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