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一劍問生,一劍問死
「嗒嗒……」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一個單薄瘦削的身影在那漫天殘花落葉之中走來。
庭中年長的褐衣老人聞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
茅屋下那稍顯年輕一些的青衣老人皺了皺眉,低聲道:「為什麼……殺意這麼濃烈……我們傲劍洞天,似乎從未做過招人怨恨到如此地步的事情吧?」
「你忘了,還有一個女人有這樣的理由怨恨我們。」褐衣老人嘴角浮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三百多年了,我以為……她真的死了……」
青衣老人微怔,終於知道褐衣老人說的是什麼事情,笑了笑道:「師兄,那些餘孽有什麼好怕的!」
褐衣男人沒有答話,只有親身經過那慘烈一戰的他才知道那些人是有多麼可怕,是有多麼瘋狂,哪怕小看了他們一丁點,會付出的都是生命的代價。
褐衣男人自己是七階中的修為,他沒有任何的信心。
他知道那個女人現在的修為並不算太高,但是他依然沒有任何的信心。
因為那個平和的氣息一旦用出全力,便是碾壓,甚至只用一個眼神……便足以殺他。
「莫文,殺我劍宗弟子十三人,殺。」
一個淡漠的聲音從那人影的口中吐出,那聲音很冷,冷得就像是整句話都被扔進了極北苦寒之地冰凍了千萬年之後才取出來的一般,即便沒有夾雜任何真氣,但是依然使得兩人猛地一個戰慄。
褐衣男人莫文深吸一口氣,才冷笑道:「荊小魚,你蟄伏了三百多年,怎麼還是這樣的修為!你那傲人的天賦呢,讓我看看吧,哈哈哈……」
話音方落,莫文只覺一股森寒之氣籠罩四野,緊接著一股沉重的威壓便如泰山一般直接壓在了肩上,壓得張博安頓時一個踉蹌,才有些難以置信得看向那個逐漸露出真容的人影。
這是個女孩,一個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的女孩。
這少女身材高挑挺拔,一襲素白衣裙勾勒出纖纖細腰和曼妙的曲線,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整齊地披在腦後。
嫩紅的鵝蛋臉上點綴著兩顆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淡紅色的櫻唇在嘴角微微上揚,但是那卻不是笑容——而是一股令人無法直視的殺意。
莫文見到那緩步走來的女子,頓時露出一副驚恐至極的表情,怔立片刻,才倉皇後退數步,以一副難以置信的口吻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還是這般年紀……」
青衣老人不知道這位莫文師兄到底在驚慌什麼,但是見到那女子殺意凜然地緩步踏來,又哪裡肯束手待斃!
青衣老人背後長劍陡然出鞘,劍光轉動,便是一道長虹,向著荊小魚斬落了下去!
荊小魚看著那斬落下來的一劍,神色微冷,道:「氣宗就剩你們這些廢物了么!」
荊小魚身後長發陡然如同受到了來自下方的狂風一般陡然揚起,一道銅色明亮而起。
比起那一道銅色來,青衣老人斬出的那一劍長虹耀眼得非常。
銅色的明亮就像是米粒之珠,青衣老人斬出的那一劍則是日月之輝。
青衣老人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屑,身形借著劍勢,陡然向前。
莫文看著自己的師弟出手,也立時從驚慌之中醒悟過來,他畢竟也列於當世高手之列,怎麼可能因為驚慌就束手待斃!
莫文握劍,一股殺意也油然而生,大有一種一往無前有死無生的氣勢!
「是師兄的生死劍!」青衣老者方一感受到那股磅礴的氣勢,立時也大喜,料想以二人合力,難道還抵不過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嗎?
「問死劍意?看來那個叛徒教了你們不少啊……」荊小魚冷笑兩聲。
問死劍意,那可不是氣宗所傳的功法,而是當年劍宗的功法。
問死劍意,劍出,則只問死,不問生。
敵不死,則我死。
這種沛然的劍意,一往無前,一定要到必有一方徹底力竭才肯罷休。
這種功法像極了諸多邪魔外道的功法,暴戾至極,也是當年氣宗所羅列劍宗的罪名之一——法師外道,功效邪魔。
而莫文這招生死劍則據傳是莫文自己悟道所創,雖然也是勇猛無畏的一招,但無論何時,都處處留了後手,看似必死的一劍,卻能陡然一轉化死為生,因而名為生死劍。
這生死劍,難道真如這少女所說,卻是源自於問死劍意?
「問死劍意豈能和我改良之後的生死劍相提並論!」
莫文怒吼一聲,渾身真氣如風暴一般外放,繼而整個人也如閃電一般賓士而出,一道凜冽劍光縱橫四野,宛如璀璨星海,驚濤駭浪,陡然捲起,將那緩步踏出的女子也完全吞沒在這驚濤駭浪之中!
那股令人驚心動魄的威壓陡然消逝,莫文急促地呼吸著,感受著那威壓的漸漸消逝,心中一喜,她竟然這麼不堪一擊么?
難道當年的重傷,徹底毀了她?
莫文方如此一想,臉色突變,全力縱身向後滑去,彷彿逃命一般倉皇,不敢有絲毫的停留!
青衣老人正兀自欣喜方才二人的合力一擊,見到莫文忽然急退,雖然不明所以,但是也陡然收住了向前的那一劍,急速後退。
二人方躍出十餘丈,方才那璀璨的劍芒之中一股黯淡的銅色劍光,緩慢地滑落了過來。
那劍意雖然慢,但是聲音卻宛若驚濤拍岸,亂石穿雲一般,震得莫文與青衣老者雙耳轟鳴不止,就連氣血也為之有些不暢。
莫文不會忘記這道劍意。
問死劍意,只要有必死的決心,無論天賦,無論修為都可以將其發揮到淋漓盡致。
那一日的劍宗盛宴之上,劍宗弟子被毒殺的就過半,剩下中毒的劍宗弟子被毒性所侵蝕,但是即便如此,卻在那必死之局中一個個亮起了問死劍意。
那一道道問死劍意換來的是以為穩操勝券而掉以輕心的氣宗弟子的慘勝——那一戰,雖然最終依然全殲了劍宗弟子,但是氣宗弟子也死傷過半。
尤其是荊命的那一道問死劍意,直接斬開了給荊小魚逃生的道路,氣宗的宗主被那一劍重創,三年之後傷重而崩。
問死劍意,是經歷了那一戰的所有氣宗弟子都不會忘記的記憶。
那是恥辱,也是痛苦。
莫文改造問死劍意,也是為了證明,問死劍意不過爾爾。
但是當莫文看到這一道劍意的時候,他還是感到了莫名的恐懼。
這樣的恐懼他無法剋制,因為他沒有能夠與問死劍意敵對的決心。
他曾經問過師兄,如果面對問死劍意,要如何與之對抗。
師兄的回答是,如果對方的實力比你高,那麼你等死就好了。
如果對方的實力比你差,你隨便動手就好了。
如果對方的實力與你相當,那你可以試試避讓,如果避讓不過,那你也便要存一顆必死之心去對抗。
莫文不想死,所以莫文選擇了避讓。
儘管師兄說完那句話的時候,瞑目一嘆,道:「避讓是最愚蠢的,與其避讓……不如轉身逃跑。」
但是莫文沒法轉身逃跑。
因為身後的草廬,那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人物。
他們在此蟄伏不動,便是因為帶著這個人很難不被人發現地離開南疆,因此他們只能在此等待幾位頂尖高手的到來,在南疆便處理完所有的事情。
如果保不住這個人就逃離的話,他所要承擔的責任就太重了,重得他根本就不願意去承擔。
莫文畏懼,但是那青衣老者卻不畏懼。
他不曾經歷過那一戰,所以他沒有先入為主的情緒,面對著那如驚濤駭浪一般席捲而來的怒潮的時候,他有的只是更強烈的與之一戰的**。
青衣老者握緊了手中長劍,眼眸中閃過了一絲光芒,手中劍動,一道劍光流轉,便見一道白虹,迎著那斬來的一道黯淡銅光落了下去!
「不可!」莫文臉色驟變,他自然知曉自家師弟的實力,他都有些畏怯不敢與之正面對抗的這一道問死劍怎麼能如此應對!
荊小魚神色微冷,道:「至少比你師兄有些膽氣。」
銅色光芒依然黯淡,卻彷彿是吞噬一切的深淵,與那一道斬落的白虹碰撞,眨眼之間便使得那白虹也隨之變為一片黯淡,一點點光輝迅速地消散。
「咻——!」
一聲破空尖嘯,金石裂浪,那銅色光芒陡然順著貫穿夜空的長虹而來,勢不可擋!
青衣老者一驚,想要再變,但是手中長劍卻陡然震裂為漫天的碎片。
一片片飛起的霜亮的碎片四散而開,映照出明月清輝,也映照出青衣老者那一雙滿是惶恐的眼眸。
青衣老者想要再動手,但是他握緊的右臂卻從指頭開始,一節節斷裂,一寸寸爆碎,剎那之間他的整條右臂都被襲來的這一道銅色光輝斬為一片飛濺的血肉。
青衣老者倒吸一口涼氣,再想要後退,卻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那一道劍意順著他的手臂,蔓延進入了他的身軀,在他的體內縱橫肆虐,剎那之間便將他的臟腑震得一片粉碎。
「噗——」青衣老者噴出漫天血霧,根本無法想象只是一劍的交鋒自己便落敗到了如此的程度。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這一劍的天平兩端,他的對手壓上的是性命。
而他壓的,卻只是認真。
荊小魚目光微轉,落在了遠方的莫文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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