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最難消解是情仇(下)
面對春山君的邀請,荊小魚沉默了許久,一語不發。
「我們都準備好了為當年的錯付出代價,做錯了事,自然也應該承擔後果。但是小魚,我們都是被**或者恐懼蒙蔽了眼睛,從殺戮中活下來的人。所以我們才知曉……這最後需要背負的是怎樣的罪孽和一生的陰影。」
「你和我們都不同,你本性是一個善良的人,我們只是不希望你和我們一樣……」春山君的語氣之中終於也有了幾分懇切,那種難掩的本性的流露,著實令人動容。
「夠了!」荊小魚大吼一聲,一道劍氣橫盪四野,下方潛龍湖陡然炸開巨浪。
冰冷的劍鋒貼在春山君的咽喉,只要微微一顫,劍鋒將會貫穿春山君的咽喉。
荊小魚血紅著眼睛看著春山君,怒吼道:「如果放棄了,那你告訴我,我該去做什麼?」
「我求過司馬星野,我說劍氣之爭會有太多的人喪命,我們要儘力去阻止。這個我視為兄長的男人卻告訴我殺戮已經開始,只有斬盡殺絕。」
「我求大哥幫幫劍宗,大哥卻說,他只在乎我的生死,其他人,他不關心。」
「我也求過你,我們劍宗認輸了,我們劍宗躲進深山之中,再也不出現,是你說的要麼不做,要做,就只能做絕。」
「即便如此,當你們告訴我,與我商量如何彌平這段仇恨的時候,我卻還傻乎乎地毫無防備地去赴約。直到我被包圍了,我才意識到我所尊敬的兩位師兄竟然是真的要兌現他們的話。」
「是你們一步步把我逼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你突然告訴我要我放棄?我憑什麼放棄!我早就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荊小魚了!現在的荊小魚,都是你們一手造成的,你們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荊小魚的淚水伴隨著一陣陣歇斯底里的咆哮決堤而出,這一刻,荊小魚絲毫沒有縱橫睥睨的姿態,有的只是所受的無盡的委屈和所承受的煎熬和痛苦。
春山君聽聞荊小魚這一陣咆哮,顏色也變得黯然了起來。
荊小魚沒有說錯,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地步,不是荊小魚的錯。
這一整個事件,最無辜的人便是荊小魚。
劍宗驚變之後,荊小魚一直在努力試圖消解這段仇恨,儘管她的親人都被氣宗所殺,荊小魚卻沒有怨恨這些她曾經所信賴的人,還一如既往地信賴著他們,希望能夠和他們聯手彌平這些傷創。
但是那個時候,被荊小魚如兄長一般信賴的他們,因為恐懼著劍宗的存留將會帶給氣宗更多的災難,於是將荊小魚的夢想踩踏在了地上,冷酷而無情。
高傲的顏天君對劍宗的漠視讓兩位保護著荊小魚的劍宗長老慘死在荊小魚的面前,也讓這對結義的兄妹就此反目成仇。
春山君還記得那一天荊小魚的神情,那就彷彿是永遠置身於黑暗,見不到一線光明時的絕望。
他能想象到,那個天真爛漫的荊小魚絕望到了怎樣的地步。捫心自問,春山君不認為自己也能承受那樣的絕望和痛苦。
就是那個時候,春山君和星野君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負罪感。
他們都是罪人,手中沾染的不是什麼功績,只是淋漓的鮮血,作為他們膽怯與罪惡的明證,那是他們一生都無法洗去的東西。
可是,這也是為什麼春山君要阻止荊小魚的理由。
她已經承受過一次痛苦,而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對於那依然善良的靈魂來說,將會是更慘痛的煎熬。
她未來還有很漫長的道路,不能再和他們一般永遠活在黑暗之中了。
春山君沒有躲閃,沒有動彈,只是那麼看著荊小魚,那雙眼中充滿了歉疚和憐惜。
他知道,自己所有人,欠荊小魚的都太多了。
「小魚,你以後的時間還長。」劉十二的身影從遠方踏來,緩緩地伸手,按住了鏡花,「如果要做,就讓我來做吧。」
荊小魚看到劉十二,再也忍不住,「哇」一聲哭了出來。
劉十二溫和地笑了笑,輕輕地撫摸著荊小魚的頭,柔聲道:「我還在,小魚兒也還在,你不是一個人。」
春山君看著劉十二,心下更是愧疚。
劉十二當年只是一個小醫者,修為算不得多精深,但是在封穴截脈之上卻頗有成就。
他是一個與劍宗素無瓜葛的人,不像他和星野君一般自小與荊小魚如兄妹一般,也不似顏天君與荊小魚惺惺相惜義結金蘭,他是一個直到傲劍洞天內亂之後才出現在他們眼中的年輕人。
一個沒有根基的年輕人,卻數次憑藉自己的機智應對,將荊小魚等人從必死的絕境之中帶出,而後又深藏身與名地遠離而去,直到荊小魚等人需要幫助的時候才又神出鬼沒地突然出現。
沒有人知道他消失的這段時間在哪裡,又是怎麼掌握了一些機密的情報,反正這個小修士把傲劍洞天的計劃一次次打亂,讓高層頗為惱火。
春山君曾經奉命找過劉規的麻煩,劉規不是提前得到消息逃跑了,就是最終又設法逼得自己不得不放他離去。
就是因為這個人的屢次擾亂,讓荊小魚在外逃生的時間長達四年之久。
直到四年後,星野君設計騙荊小魚進入埋伏圈。
那之後,他們再沒見過劉規,但是卻知曉劉規成為了第十二代的人間執法者,世界從此無劉規,只剩下了一個劉十二。
成為執法者,就意味著必須放棄仇恨,放棄恩怨,對世間諸事,冷眼旁觀,再無自由。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劉規會選擇成為執法者。
但是他此刻終於明白了。
當年顏天君拚死將荊小魚救出,只怕也是劉規找到的顏天君。
荊小魚當時的傷勢多重春山君也知曉,那是必死的傷勢,但是她卻活了下來。
由此看來,劉規當年是為了換取醫治荊小魚的傷勢的力量,才選擇了成為執法者,將自己三百年的自由,盡數犧牲。
面對著這兩個人,春山君心中的愧疚之意如驚濤駭浪。
多少人的一生被當年之事所毀?
春山君知道,這是一筆無法計算清楚的賬。
荊小魚撲在劉十二的懷裡嚎啕大哭,而劉十二隻是輕輕撫摸著荊小魚的青絲,拍打著荊小魚的脊背,用一種溫柔的目光愛憐地看著她,就像是一個父親疼惜自己的女兒,一個祖父愛護自己的孫女。
春山君看著那二人,神色之中不由得露出了幾分欣慰,然而剎那之後,一陣令人萬分不適的氣息卻在空氣之中蔓延。
春山君的身軀不由得微微一顫:「這……究竟是什麼氣息……」
劉十二皺了皺眉,沒有答話。
荊小魚也一愣,抹了抹眼角的淚痕,看神色卻似乎是劉魚,她頓了頓,才道:「小風他……」
「完了,出大事了。」劉十二搖了搖頭,苦笑起來,「我還以為悄悄偷走一塊冰髓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春山君恍然大悟,難怪荊小魚能夠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活下來,如同當年一般還是個少女,原來劉十二從巫族這裡偷到了一塊能夠凍結時空的冰髓。
「我去幫小風。」劉魚說道,便一頭扎入了潛龍湖中。
「為什麼不攔住她?」春山君看向劉十二,滿是困惑地道。
劉十二微微瞑目了片刻,才道:「那是她所在乎的人和事,她不想再失去了更多了。」
給讀者的話:
撕逼大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