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地獄(上)
靈紅蘿躺在地上,沒有急著爬起來,因為她確實有些疲憊了。
她看著身前那個有些瘦削的人影,輕笑著又重複了一遍:「真傻。」
傻的人,是她,也是楚風。
幾年前也有人這樣傻過,所以她死了。
在那個夜裡,靈紅蘿失去了母親。
現在,又有人這樣傻,靈紅蘿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麼傻,但是他們都這樣傻了,自己也只好這樣傻下去。
如果還能傻下去的話。
兩拳相對,一邊是一隻光瑩如玉,符文繚繞的白骨,而另外一邊只是一條尋常無奇的手臂。
樓羅知道對方的肉身很強硬,但是他並不認為自己的這條法器骨臂會輸。
因為這條骨臂不是他的,他為了續接上這條骨臂,當年毅然斷臂,導致修為盡毀,一切從頭再來。
但是樓羅認為他付出的代價很值得,因為這條手臂,是大帝的殘軀。
那一年,一具完整的大帝遺體在一座上古遺迹中被發現,依然被冰封著。
樓羅冒著極大的危險,在人群中血戰之後搶得了這條手臂,而後毅然煉化,接在了自己身上。
經過這麼多年的血肉飼養,這條早已失去生機的手臂逐漸煥發出了生機,大帝曾經的威能也在逐漸蘇醒。
樓羅期待著自己徹底掌握這條手臂,那一天,自己將會得到極大的升華。
樓羅突然被那不斷刺入他肌體的森冷的殺意刺得有些骨寒,而眼前的風先生,也不能死在他的拳下,他只能咬緊了牙關,將真氣的運轉降到了六階巔峰的水平。
楚風的面色很沉靜,沉靜如水。
他似乎並沒有覺得直接以自己的**對撼那條神秘而強大的手臂有什麼不妥,他的拳頭雖然慢,但是沒有絲毫的遲疑。
沒有遲疑的拳頭,最快,也最有力量。
兩拳相接,天地之間倏然一片靜謐,一股莊嚴而肅穆的氣息陡然籠罩四野,但是僅僅是片刻,以兩個拳頭相對接點為中心,一道道猛烈強勁的衝擊波不斷地擴散開去。
大風陡然而起,連一眨眼功夫都不到,大風瞬間便成為了龍捲,一道道,一股股,呼嘯著,怒吼著,向四面八方擴散而去,將荒蕪的大地上盡有的植被盡數絞碎,捲起了遍地流淌的熔岩,捲起了無數的砂石,將天與地之間的空白染成末日一般的顏色。
楚風與樓羅看著彼此,眼眸之中,都有幾分驚訝的神色。
片刻之後,骨臂的主人後退了兩步,嘴角沁出了血跡。
而手臂的主人,則輕飄飄地飛了出去,轟然摔落在大地之上,在石子地面上一直滾出了七八丈遠,掃出了一片血跡斑駁的痕迹,才堪堪停下。
他有些踉蹌地站了起來,一大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吐出。
「紅蘿,你該準備走了。」楚風沖靈紅蘿歉意地笑了笑,是自己錯誤的決定把靈紅蘿捲入了進來,也是他有些錯誤地估計了對手的實力。
他知道是該背水一戰,生死一搏的時候了——但是靈紅蘿在這裡,會讓他的背水一戰,生死一搏終究有些掛牽。
所以他希望靈紅蘿能夠離開,他也有自信能夠幫靈紅蘿牽扯出讓她離開的空間,他才有了這樣的吩咐。
「師傅,你認輸了嗎?」靈紅蘿坐起了身,靠著崖壁,笑著對楚風道。
楚風搖了搖頭,才很認真地道:「我其實是一個很喜歡認輸的人,不過有些東西,的確輸不起。」
「我不是一個喜歡認輸的人,實際上,我可以忍讓,但我絕對不會認輸。」靈紅蘿的眼睛完成了月牙。
楚風皺了皺眉,看著靈紅蘿,無奈地笑了笑,才道:「其實你要是走了我就可以跑了。」
靈紅蘿沒好氣地瞪了楚風一眼,才道:「也不知道是因為誰我才卷進來,還好意思說。」
靈紅蘿會這麼說,自然就沒這個意思。
真正的怨毒都是藏在腹里的,沒有人會說出來。所以楚風大笑了起來,對於他來說這很難得。
「我要拚命了。」楚風道,「幫我拖延一下時間,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他是說給靈紅蘿聽的,也是說給已經破陣而出的伽羅說的,是說給對面震驚地看著他骨臂說不出話來的樓羅聽得,也是說給拖曳著那腥臭無比仿若屍體一般的身體,獰笑著緩步而來的提絲麗聽的。
靈紅蘿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笑容道:「師傅。」
「嗯?」
「你真不厚道,早點拚命我就不會受傷了。」靈紅蘿抱怨起來,「而且現在讓我拖延時間,以一敵三,哪怕他們的修為都被壓制了,那也的確有些難度。」
楚風笑了笑,卻沒有多說話,而是警惕地看著三面合圍而來的三位長老。
「我真的很不願意發動這個陣法,因為這是殺陣。我不喜歡用殺陣。」
楚風說著,左手摸出一把劍,一把很樸素,看起來宛若流水的劍。
水月劍。
這把甚至可以在大帝毫無準備時破碎大帝**的神器,楚風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過了。
他摸出水月劍,然後把水月劍插入土中,動作雖然很慢,但是無論是誰,都發現自己無力阻止。
因為在楚風開始說話的時候,大陣就開始啟動了,一股股莫名的力量從四面八方湧來,把他們體內的力量向外汲取著,抽離著,就像是剝繭抽絲,來得雖然很輕緩,但是一旦開了一個頭,就很難再停下來。
當水月緩緩落地的時候,天空頓時籠罩了一重黑雲,徑直從九天之上壓了下來,壓得伽羅修羅法相瞬間崩潰,不得不露出真身來。
倏然而來,倏然而至,倏然而停,黑雲在距離地面只有九尺高的地方,翻滾著,就像是雲海。
而在雲海之中,一道道紫色的電光閃耀著,怒吼著,彷彿隨時都會君臨大地一般。
而在地上,環繞著這個山谷的一個圓環形綠色光壁也在陡然之間從大地之下崛起,瞬間直入黑雲,還沾染著流淌熔岩的光壁立時便布滿了蛇形閃電,滋滋作響起來。
伽羅皺了皺眉,在陣內他修為最高,他所感受到的壓力也是最強的。
彷彿是無數根細如牛毛的鋼針順著毛孔刺入了皮膚一般,雖然不致命,但是很難受,難受得令人想發瘋。
傳說中,一些強大的修士當他觸及到天地禁忌的時候,上天就會降下雷劫來毀滅他。
現在伽羅的感受便是如此,他覺得他自己就是那不幸的修士,而籠罩在他頭上的烏雲,則隨時都可能降下滅世的天劫,讓自己當場化為劫灰。
樓羅皺著眉。
他的壓力沒有伽羅那麼大,但是他也感覺到了那終於不再掩藏的殺機,從幕後走到了台前。
那就像是一把冷冰冰的刀子,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要再進一寸,自己的咽喉便會被割斷,鮮血被放干。
這氣息很恐怖,簡直就像是一個大魔王降臨世間所帶來的威懾之感。
這不應該是一個毫無修為的人所能布置的陣法,正像是一個毫無修為的人,不應該可能與自己一拳相對之後還能若無其事。
樓羅甚至有種感覺,如果不是對方毫無修為的話,剛才那一次強硬的對接,輸的人應該是自己。
這種隱隱的挫敗感讓樓羅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提絲麗也想皺眉,但是她的眉毛已經溶解在了鮮血之中,她那張由鮮血組成的臉卻猙獰著,用一種怪異的形象表達著自己內心的恐懼與憤怒。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也許是這個陣法的發動似乎還需要一些時間,所以他們必須在陣法發動之前結束這場戰鬥——如果有必要的話,那也只有殺了風先生。
畢竟他們還沒有高尚到犧牲自己來為伽部換取利益的地步。
三個人站在了三個方向,只留給了楚風一個方向。但是那個方向上是石壁,是倚靠著石壁坐著的靈紅蘿。
楚風已經是瓮中之鱉,無處可逃。
「風先生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伽羅道。
他真的不願意試試風先生拚命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那樣的風險實在太大了,伽部的長老經不起這樣的消耗了。
楚風咧嘴笑了笑,許久才道:「你們現在反悔也還來得及。」
三人一怔,他們不知道風先生布下的這座陣到底是什麼陣,但是他們畢竟是稱雄的強者,他們有足夠的資本認為即便風先生髮動陣勢,自己也能夠活下來。所以他們不懂風先生為什麼這麼自信。
也許,這已經算是自負了。
靈紅蘿眨了眨眼,笑道:「師傅,你想在死前看看我到底長什麼模樣嗎?」
楚風也愣住了,扭頭看了看靈紅蘿那雙彎成了月牙的眼睛,才道:「你願意的話。」
「一點**也沒有,那就不給你看了。」靈紅蘿癟了癟嘴抱怨起來,而後沖著提絲麗,道,「你剛才說,要讓我看看地獄?」
提絲麗陰森地冷哼一聲,目光陰鷙而怨毒。
她很想撲上去殺了這個炎族的丫頭,但是她現在的確有些畏懼,因為剛才的火焰灼燒所帶來的痛苦,實在太刻骨銘心。
「可是你看過地獄嗎?」靈紅蘿扶著石壁站了起來,但是身子依然還是很虛弱,仍然靠著石壁,「我真的見過。所以,就讓我來為你展示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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