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秋風蕭瑟且溫酒
落鳳山的山勢依然和當年一般險峻,沒有絲毫的變化,凡人想要在落鳳山行走實在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而這些年來,鳳鳴山莊除了每年招收的弟子外,卻也的的確確不再容許凡人進入。?<?< (
在前山山腰的一座涼亭之內,雨簾從檐牙之上倒垂而下,擊打在石質的涼亭台階之上,滴答交錯,若一支小曲。
而一個清秀的白衣少年則坐在亭子中煮著酒,看著眼前的雨簾,神色有些落寞。
他時而抬起頭看著漫山遍野的梧桐樹,看向陰霾灰暗的天空,時而低下頭,自飲自酌。
他看到了從前方石階彎路轉過處突然出現了一頂油紙傘,油紙傘下有個姑娘,海藍色的長如波浪一般散開,很美,比他所見過的所有女人加起來都還要漂亮。
他的心砰然一動,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酒杯。
他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自己有些紛亂的思緒,目光從那少女的肩頭越過,落在了那少女身後的青年男人身上。
少年頓時彷彿想起了什麼,他握緊酒杯的手,緩緩鬆開了,把酒杯放在面前的石桌上。
然後,他從芥子囊中取出了兩個酒杯,一個放在了自己的對面,一個放在了自己的左手邊。
少年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因為其實他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等待的時候,他承受著無法言喻的煎熬,他甚至覺得這一日的到來會是末日。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就像是渾身上下所有的重擔都卸去了一般,連壓抑的呼吸都變得順暢起來,連陰沉的天空,都變得明媚起來。
終於都要結束了。
在今天,在這個地點。
女子在涼亭邊收了傘,將傘略微抖了抖,斜倚著亭柱放立,而後微微蹲身行禮道:「打擾了。」
女子身後的青年沒有說話,只是將斗笠和蓑衣取下,在雨傘邊放下,然後看著地上洇散開的水跡,微微一揖。
少年還禮,示意二人入座,才端起煮著的酒,斟滿了兩杯。
女子含笑致歉,示意自己並不喝酒。
青年卻默默地端起酒,雙手端著,向少年敬了一杯,才沙啞著聲音道:「干。」
兩人相對飲完一杯,少年才道:「奚武哥,我知道你會來的。」
楚風苦澀地一笑,辛南歸知道他會來,他卻從來不知道,辛南歸會在這裡等他。
「得到了消息之後,鳳鳴山莊修為較低的弟子,已經疏散地差不多了,留在這座山上的,都是一些不願意走的,還有一些是莊裡的前輩,要與山莊共存亡的。」辛南歸說地也很苦澀,他也沒有想到,楚風會如此瘋狂,做出這樣瘋狂的事情,簡直是要把鳳鳴山莊逼入絕路一般。
現在執法者不知何故還不曾介入,但是修士的世界,已經一片嘩然。
鳳鳴山莊自從百年前與天工府爭鬥失敗之後雖然一直積弱,但是畢竟家大業大,從未有人懷疑過鳳鳴山莊會有重新崛起的時機。
但是並沒有多少人想給鳳鳴山莊這個重新崛起的機會,世間的利益只有那麼多,有人得到的多了,有的人自然便會得到的少了,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所以無論對於哪個門派,只要它有受到打擊的可能,就會有很多人望風而動,明裡暗裡,使上渾身解數。
鳳鳴山莊殘忍殺戮紫瓊郡一干凡人數以百計,強行擄走東海妖族鮫人族的族人,此事有原鳳鳴山莊弟子楚奚武,鮫人族公主珊瑚作為證人,滄海閣現任監閣安璐雪與代閣主安璐晴都願意作保。
滄海閣多年以來不涉足中原事務,與鳳鳴山莊更是從未有過利益上的交集,鳳鳴山莊所失去的利益滄海閣也無法得到萬一。
所以滄海閣的擔保很有份量,而東海鮫人族雖然是一個突然出現的妖族,但是正因為其突然性,也證明了這個與世無爭的妖族與中原與鳳鳴山莊都無仇無怨,她的指證可靠性也很高。
至於那個叫做楚奚武的鳳鳴山莊弟子,雖然並不算響亮,但是畢竟也還是當年參與過圍剿6琪的行動的人,因此也有一些弟子聽聞過。
而很快地從一直在獵殺三大派的穆少恩嘴裡有消息流出,楚奚武的確是鳳鳴山莊的弟子,再加上滄海閣的作保,楚風又刻意去過巫國請方瓊將自己易形為原本楚奚武的容貌,使得自己的身份更是無可辯駁。
在如此三重的緊逼之下,鳳鳴山莊幾無可辯駁之地,即便有可以辯駁的餘地,那些蠢蠢欲動的門派,也不見得就能給他們辯駁的時機。
其實這件事,大家從頭到尾都很清楚,只是沒有互相拆穿而已,只不過有人跳出來當出頭鳥之後,大家便願意把自己所掌握的證據全部遞交出來,把指向鳳鳴山莊的矛頭磨得越來越鋒利。
在各大派所掌握的證據下,鳳鳴山莊只有保持了沉默,因為這些證據幾乎都是鐵證。
他們手裡也不是沒有當初那件事其他門派也參與了的證據,但是毫無疑問現下鳳鳴山莊才是他們的目標。
趁著一個積弱多年的門派還沒崛起的時候用大義的借口聯合將其碾壓傾覆,肯定比與現在就是一個強盛門派或者與根本沒有崛起可能的門派撕破臉皮相互攻伐好。
所以無論鳳鳴山莊怎麼出示那些證據,門派之間都會互相掩蓋,互相包庇,將這些證據斥責為鳳鳴山莊的無恥栽贓,無恥陷害。
這表現了鳳鳴山莊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之風,徹頭徹尾地暴露了鳳鳴山莊困獸猶鬥,外強中乾的內心實質,聯盟各派秉承人間大義,揭穿了這種無恥把戲,粉碎了鳳鳴山莊這跳樑小丑一般的挑撥之心,堅持了做人應該有的道義和原則。
這樣無恥的出演,讓楚風噁心地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他不得不承認,在無恥的程度上,這些門派從來都誰也不會比誰差。
如果換一個方向,他們也依然會振振有詞。
這些人大抵都是如此,不管自己做什麼,總是能夠找到道義的借口,總是能夠做得理直氣壯,彷彿他們真的就代表天命一般。
就連楚風都有些動搖,自己這麼做是否真的就正確。
自己甚至已經不知道小丫到底是生是死,鱗綺鱗漪又是死是活,但是衝突一旦爆,就註定了還會流更多的血,死更多的人,其中難免會有無辜的生靈被捲入其中。
但是珊瑚卻很堅定。
楚風在珊瑚說那一句話的時候,覺得珊瑚確實有著乎同齡人的理智,或者說冷酷,儘管他知道珊瑚從來不是一個冷酷的人,但是能那樣堅定地說出那一句話,就已經說明了珊瑚在這件事上比楚風穩重太多。
生命本來是一樣的,但是因為我們之間的感情關係,而使得每條性命有了不一樣的價值。
每時每刻都在死亡的陌生人從來不會讓我感到傷心,但是漪漪和小綺,我卻不願意讓她們受到半點委屈。
至少,我要確認她們到底是死還是活,活著,我要救她們出來,死了,我也要把她們帶回東海。
至於其他人,那不是我所能掌握的,我也不會有什麼愧疚,因為這是他們咎由自取。
鳳鳴山莊走到了今日的確是咎由自取,如果他們做事不是那般決絕,那般殘忍的話,也許還會留下一線轉圜的餘地。
但是他們的確已經讓楚風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不管明地還是暗地,他和珊瑚都勢單力薄,無法與鳳鳴山莊抗衡。
不管小丫是生還是死,楚風都不可能在一切都還沒結束之前就放棄。
為了紫瓊郡的那些生命,為了小丫,更為了自己,自己也必須要堅持到底,哪怕要跟昔日的朋友兵戎相向,自己也不想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對不起自己的情感,給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楚風看著辛南歸,皺著眉頭,忍著喉頭劇烈的灼燒感,才道:「寶兒是你們殺的嗎?」
辛南歸點了點頭,看向了遠方:「是,我親手殺了他們。」
楚風嘆了口氣,也側頭看向山崖之外,騰滿煙雲的山澗溝壑,輕聲道:「我真的沒有想到,會是你在這裡等我。」
辛南歸的嘴角微微挑了挑,沒有回答楚風的話,而是滿是追憶地道:「奚武哥,差不多快六年了,我還記得那些日子。」
珊瑚卻默默地退出了亭子,撐起她新買的油紙傘,在山間的薄霧中漫步去了,不再打擾二人之間的對話。
而楚風,則始終看著在山間蒸騰不休的霧氣,心中漸漸地生出悲涼之意來。
自己這麼做,真的又是正確的么?
為了達到目的,不惜與野獸為伍,卻又找一些借口來為自己遮羞,自己和自己所鄙夷的人,大概沒有什麼兩樣。
可是如果不這麼做,自己又該怎麼做,才會讓不安與煎熬的內心安靜下來呢?
楚風緩緩呵出一口氣,才現自己依然是很多年以前那個不知道究竟要怎麼做才是好的迷茫少年。
給讀者的話:
明天要是ings奪冠,我加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