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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豪賭

  這一刀來得突然,來得毫無防備。


  在場的四個人中,兩個少女都對這一刀始料未及——她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柳即會有這一刀。


  宋葉明默默地嘆了口氣。


  柳即撿到這截柳條之前,當然不可能什麼都不用,但是他用的也不是劍。


  用柳即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劍這個東西不幹脆不果斷,走的路子他不喜歡。


  所以柳即用的其實是刀。


  柳即的刀脫胎於鳳鳴山莊的劍法,在他所修的劍法之外,又融合了自己多年的體悟與心得,所以非但沒有與他所修的內功相衝突,甚至還使得他能夠揮出更為強大的力量。


  柳即的刀,從來走的都是大開大合,剛猛霸烈的路子,這與柳即的形象很不一樣。


  在柳即成為長老之後,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下過山,也沒有動過手了。


  所以很多人都忘了,忘了柳即的刀。


  但是宋葉明記得,因為在百餘年前的那樁往事中,是柳即的刀為祝允同砍開了一條沖向天工府的血路,讓祝允同能夠以最為飽滿的姿態迎戰宮一心。


  那一戰之中祝允同實在是鋒芒太盛,才讓人忽視了柳即的刀。


  而珊瑚,和鳳飲醴也終於正視到,哪怕她們都是同代之中不可多得的天才,但是他們在面對老一輩人物的時候,也沒有幾個人有足以驕傲的資本。


  哪怕他們的前路已經展現出了比前輩更為璀璨的光芒,但是前輩終究是前輩,能在險惡的環境下活下來,並且走到現在的,沒有幾個人愚蠢,更沒有幾個人弱小。


  他們也許的確不如這些後生天才們有資質,在青少年時修為就達到了令人矚目的高度,但是他們在漫長的時間中卻積累了更多的經驗,有著更為成熟的心智。


  他們懂得什麼時候要做什麼,他們更能隱忍,所以他們也更能在需要的時候爆。


  正如這一刀,照亮了天地,照亮兩雙眼睛。


  珊瑚沒有時間再去驚訝了,她迅地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那張隨著斷臂飄散在夜空中的越界符上。


  珊瑚神念成刀,向那張越界符斬落而去,即便損失了雙臂,只要自己能夠逃離,也不是什麼承受不了的代價!


  但是沒有任何意外地,柳即空間越步瞬間閃現,一把抓過了那張越界符,捏在了自己手裡,左手刀光翻轉,那條墜落而下的斷臂也被烈火灼燒成為了灰燼,飄散在了夜空之中。


  「現在,珊瑚公主,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柳即收刀,收起柳條,看著珊瑚,目光中沒有威壓,也沒有所謂的誠意,而是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複雜得讓珊瑚也看不出,柳即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珊瑚運氣止血,她沒有在第一時間再生自己的雙臂,因為接下來很可能還會有一場戰鬥——而再生手臂會消耗大量的真氣,她需要留足真氣,在更好的機會,爆出更強的戰力。


  珊瑚不是一個相信奇迹的人,但是她也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棄希望的人,所以她表現得很平靜,一雙看著柳即的眼眸里空無一物,讓柳即都不禁得有些害怕。


  「二長老,想要談什麼?」珊瑚輕聲問道。


  「你的生,或者死。」柳即答道,全然不對珊瑚的平靜感到意外。


  因為他已經知道,珊瑚也許在戰鬥經驗上不如自己,但是在領會的智慧上上,未必就會差得到哪裡去——所以他覺得自己不需要把話說得那麼明白直接,珊瑚應該會懂。


  珊瑚笑了笑,看著柳即,呼吸平穩而輕緩,她似乎是在躊躇在猶豫。


  她自然明白柳即的意思,退出可以生,堅守就必須死。


  所以珊瑚才覺得有些詫異,緩緩問道:「二長老就不擔心我食言嗎?」


  「我相信珊瑚公主言出必行。」柳即答道。


  宋葉明微微皺眉,相信珊瑚會言出必行?

  這又要從何去相信?


  在宋葉明看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有兩種,一種是自感情的相互信任,一種則是因為利益相互關聯而信任。


  如果是第一種,珊瑚與鳳鳴山莊任何人都談不上深厚的感情,她個人也沒有展現出所謂的言出必行這樣的風範,所以他們之間自然不可能互相信任;而對於第二種,珊瑚與鳳鳴山莊雖然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但是卻因為小丫而有了矛盾,根本沒有共同的利益可言,又從何而來的信任?

  哪怕現在珊瑚答允退出,只要她日後反悔,那誰也拿她沒有辦法——哪怕是指天為誓,也需要有老天爺的存在才行。


  這樣的條件交換,唯一的好處在於,可能會化解日後可能產生的鳳鳴山莊與鮫人族之間的矛盾。


  但是這樣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宋葉明也說不清楚。


  珊瑚笑了笑,才搖頭道:「二長老請見諒,我的確不太懂你這句話的意思。你到底憑什麼來相信我呢?」


  柳即微微瞑目,才隨之道:「我願意相信你,所以決定相信你。」


  珊瑚臉上的笑容愈燦爛,使得天上的月亮也漸漸失去了光芒。


  「或者說,你其實不敢殺我。」珊瑚看著柳即,神色愈冷靜沉著,出言鏗鏘而有力,就彷彿是金屬在相互敲擊一般清脆而利落,在夜空之中回蕩不休。


  柳即沒有回答珊瑚的話,或者說他用沉默回答了珊瑚的話。


  他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身體也沒有任何反應,就連宋葉明也摸不準,柳即到底是默認了珊瑚這句話,還是只是不屑於回應珊瑚這狂妄而不靠譜的話語。


  死一般的沉寂,無人動作,也無人言語。


  終於,珊瑚輕啟她有些失去了血色的雙唇,繼續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二長老你之所以不敢殺我,不是因為我背後的鮫人族,而是別的什麼原因。這個因素使得你不敢殺我,因為殺了我會付出巨大的代價,而你認為,這個因素也會使得我在承諾之後,絕對不會再違背這個承諾。」


  宋葉明微微皺眉,他是真的不知道珊瑚到底是根據什麼推斷出來的這樣的訊息,但是他看珊瑚那自信的神色,甚至也不由得有幾分相信了。


  但是柳即為什麼不敢殺她呢?


  柳即與鮫人族,只怕其實根本沒有任何關聯吧?


  珊瑚也不是完全相信自己的推論,但是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的解釋,因為目前的局面已經是無論怎樣,都是殺了自己對局勢才更為有利的情形,就這樣因為一個可笑的相信的原因,就願意交換條件,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以她對柳即的理解,這個人沉著冷靜,也心狠手辣,他沒有理由會在這個時候非要放過自己。


  既然他做出了他本不應當做的不可思議的事情,那麼他必然有不得不這樣做的原因。


  所以,珊瑚準備豪賭一把。


  「所以,我要說不,我拒絕你的提議。」珊瑚沉聲道,神色凜然,全身肌肉都緊繃著,準備著隨時逃遁。


  但是柳即沒有動手。


  柳即只是看著珊瑚,然後他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用複雜的神色看著珊瑚,嘆息道:「和你這樣聰明的人博弈,實在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我不敢真的殺你,但是不意味著我不能對你做其他的事情。」


  珊瑚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卻也不敢真的放鬆下來,依然戒備著柳即的一舉一動。她賭對了一步,但是她依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在威懾柳即……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然後她抬起頭看著柳即,雙眼之中精光矍鑠。


  被這雙眼睛一看,柳即也明白了珊瑚想到了什麼,但是他沒有解釋的必要。所以他只是緩緩摸出了柳條,然後道:「珊瑚公主,你最好讓開一條路,我去找那個小丫頭,這樣我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生過。」


  珊瑚微微搖頭道:「既然你不敢殺我,那我為什麼不能用我的命為質?」


  珊瑚此話說得極其露骨,你既然不敢殺我,那我就是要用我的命成為你無法跨越的阻礙。


  柳即微微搖頭道:「你自己找死,並不會給我帶來麻煩。所以珊瑚公主,你最好三思……不然只怕得不償失。」


  珊瑚秀眉微微一蹙,有些驚疑不定柳即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珊瑚還是很快便鎮靜了下來,看著柳即,平和地道:「可是我還是想賭一賭——二長老,你敢和我賭這一局嗎?」


  「賭贏了一局,以為好運一直在自己這邊而反覆賭下去的賭鬼,最後都輸得精光,這是人世間一直在生的事情。所以公主,你最好不要做這樣一點都不理智的事情,這樣的事情不適合你做。」柳即回應道。


  「誰又規定了,一個理智的人,不能做感性的事情呢?」珊瑚笑了起來,笑容明媚,宛如陽光——誰又敢說,她此刻的豪賭,不是理智呢?


  柳即還沒有說話,鳳飲醴突然邁出了一步,看著柳即,神色嚴肅而有些哀婉地道:「我若擋在了你的路上,你要連我一起斬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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