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敬意
小樓里的陳設並不複雜,也並非楚風所預想的那般是個小世界。
小樓,就是小樓,一座簡單古樸的小樓。
入門便是客堂,懸挂著一副中堂,陳設了桌案,與座椅。
在客堂的兩側,是通向內堂的門,楚風緩緩地走入內堂,卻現兩側的內堂卻只是簡單地擺放了一些有些年份的瓷器,盆栽一類,在兩側內堂的對稱位置,都有向上延伸的樓梯。
楚風走上了樓梯,古舊的木質樓梯出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就像是要被踩斷了一般,令人心頭一緊。
楚風也微微猶豫了一下,才又硬著頭皮,繼續向上。
樓梯在中間經過一個轉折,便上到了二樓,進入了二樓的走廊。
二樓的走廊兩端是樓梯,在中間又是一扇門,這扇門的門扉掩著,也不知道是否合上了。楚風走到了門口,再次請求拜見,依然無人回應。
他沉默了片刻,才試著推了推門,門「吱呀」一聲便被輕易地推開了。
楚風走入了房間之內,這個房間顯得有些開闊寬敞,一縷縷陽光也從透明的窗扉之中射入,在中央樓頂之上,還有一束光芒投射而下。
屋內的陳設對稱而簡單,無非是一些裝飾物罷了。
只有正對著門的中央,橫放著一張木榻,在榻的後方則懸挂著一張似乎是織錦畫軸,繪畫的是一個豹尾虎齒,蓬的婦人,率眾一眾面容嬌美,身材婀娜的女子,在一水池之旁與一風度卓絕,遺世獨立的男人所率領的一眾男女相會,酌酒言歡之事。
這莫非便是所謂的西王母宴酬穆天子之事?
楚風不由得微微一怔,但是目光也沒有在那織錦畫卷之上停留太久,而是落在了畫卷下方的那張巨大的木質卧榻之上。
卧榻之上鋪著一卷錦緞作為床單,一個中年婦人半側著身子,身上披覆著一卷錦緞在卧榻之上酣眠,神態很是安詳。
那個中年婦人很美,美得不可方物,儘管歲月已經在她的面龐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但是卻依然美麗得讓人窒息。
甚至就連那歲月的痕迹,也不能用滄桑這樣的辭彙來形容,用成熟來形容顯得有些蒼老,用嫵媚這樣的辭彙又顯得太過輕佻。
這種美麗,不僅僅是皮相上的美麗,還包括了一種由內而外散而出的美麗,令人沉醉,令人難以自拔。
就連楚風見過的最美麗的珊瑚,比起這個婦人來,也黯然遜色。
這個婦人,似乎就是完美的化身,甚至於是越了完美的存在。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唯一的仙人的話,那麼楚風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個婦人,當做是世上唯一的仙人,因為只有她才配得上這樣清新脫俗的稱謂。
這個婦人,就是那捲織錦之上那豹尾虎齒蓬的西王母嗎?
想不到,傳說中是那樣兇惡半人半獸的西王母,竟然會是如此美麗的一個女人,只怕她若是在世間去行走一遭,天底下絕大多數的男人,無論老幼,都會為之傾心,臣服在她的裙下。
也難怪那個風流的穆天子,會為她傾倒,留在了這個妖族的聖地,甚至是放棄了自己的天下。
楚風匆忙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深呼吸了一口氣,不敢再多看西王母一眼。
他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都會被這驚世駭俗的美麗所誘惑而沉浸其中,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緩緩地放下楚紫兒,安排著楚紫兒在一旁坐了下來,才對著西王母深施一禮,極其謙恭地道:「晚輩楚風見過西王母娘娘,有所叨擾之處,還請娘娘寬恕晚輩不敬之罪。」
楚風一邊說著,一邊也坐了下來,不敢去看西王母,而是把目光投向那副織錦,看著那織錦之中的西王母,言辭懇切地道:「晚輩此番前來叨擾前輩,是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懇求前輩允許我的朋友能在瑤池之中洗浴,濯去深深浸入她血肉骨髓之中的死氣,救我朋友一命。」
「晚輩雖然對瑤池沒有太多的了解,但是也知道瑤池必然乃是瑤池一脈的聖境,這個請求太過冒昧,有些強人所難。但是晚輩也已經別無他法,只有厚顏前來懇求前輩。晚輩身上雖然沒有什麼東西,但是晚輩願意付出晚輩所能付出的一切,來報答前輩的恩德。」
楚風頓了頓,卻已經將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再也不知道什麼好。
西王母的神態安詳而寧靜,如凝脂一般閃爍著淡淡光澤的肌膚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她彷彿沒有聽到楚風的話,彷彿還沉浸在自己那綺麗的夢境之中,不願意蘇醒過來。
楚風沉默著,過了許久,才悠悠地道:「前輩,晚輩不知道應該要如何做才能讓您蘇醒,傾聽晚輩的懇求,但是晚輩不會因此放棄的,晚輩願意在此等候,一直等候到您蘇醒為止。我知道那個時間不會太久,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二十年,但是我都會等下去。」
楚風握住了身邊楚紫兒的手,檢視著楚紫兒體內的情況,現自己之前為楚紫兒所渡的真氣都已經被她體內的死氣蠶食得一乾二淨,死氣又開始衝擊楚紫兒那極不穩固的最後一縷神識。
楚風有些慌忙地將自己的真氣源源不斷地輸入了楚紫兒的體內,在楚紫兒體內的死氣之中衝撞開一條路,趕到了楚紫兒的神識附近,為楚紫兒加固那一縷神識。
忙碌完這一切,楚風渾身已經被汗水所打濕。為楚紫兒加固神識,抵禦死氣變得越來越困難,再重複這樣的輪迴,也許不會太久,短則三五天,長則一二十日,楚風也會再無力抵抗那強大得早已將楚紫兒蛀空了的死氣。
那個時候,等待著楚紫兒的只有死亡。
這彷彿就是在嘲弄楚風一般,因為他剛剛才說了要一直等到西王母蘇醒,無論需要多麼漫長的歲月。
但是事實卻給了他狠狠的一記耳光,告訴他,他的時間並沒有那麼多了。
他等得起,但是楚紫兒卻等不起了。
楚風沉默了許久,才握緊了那冰涼的小手,道:「前輩,紫兒等不起了,她已經快要死了。我救不了他,我只能求你們的幫助。主事前輩不能幫我,我已經沒有什麼能讓他感興趣的東西了,所以我只能求您了,哪怕是用我的命來換,我也願意。」
回應楚風的依然只有沉默,如死一般的寂靜。
楚風的一隻手攥緊了自己的衣物,他顫抖著咬了咬牙,才繼續道:「前輩,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打動你,我能給你的我都可以給你,如果這都還不夠,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楚風微微撣了撣膝蓋,而後便跪了下去,沒有猶豫,沒有遲疑。
他一隻手握著楚紫兒的手,一隻手攥緊了自己的袍子,聲音有些沙啞地道:「我小時候想要修道,他們嫌棄我的資質不願意收我,我爹在大殿門前跪了三天三夜,直到人都暈厥了過去,他們才被我爹的誠意所感動。」
「如果跪拜真的是一種誠意的話,那麼我可以跪下去,在這裡一直跪下去,跪到天荒地老,跪到海枯石爛,跪到您相信我的誠意。我只求您,在紫兒失去最後一線生機之前,給她一個機會。」楚風的眼睛有些紅。
這個跪拜他不覺得屈辱,但是他卻覺得有些無奈。
誠意真的體現在跪拜之上嗎?
楚風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但是他真的不這樣認為。
如果真的尊敬一個人,那麼他看一個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會懷有敬意,如果他尊敬一個人,想到他的時候,也會心懷敬意。
哪怕是平視,甚至因為身高而俯視,但是那目光卻是在仰視,是在致以敬意。
但是若心裡不敬一個人,哪怕禮儀做得再全面,哪怕禮儀做得再認真,心裡卻不會有絲毫的敬意,目光中也只會有怨憤。
哪怕身子已經卑微到了塵埃之中去,也不意味著,他是仰視著眼前的人。
但是至少,現在,楚風在誠心誠意地跪拜著沉睡中的西王母。就像是凡間那些在觀宇之中跪拜神仙,祈求保佑的那些凡夫俗子一般,真心實意地祈求著上蒼的垂憐,無比恭敬地懇求著被賜以恩德。
楚風跪拜在地,而後緩緩地躬身,將自己的頭顱猛地磕倒在地,撞擊著那一張獸皮的地毯。
楚風頑固地重複著這個動作,沒有停頓,就像是一個天生就是為了執行這個命令而生的人一樣,虔誠而嚴肅。
楚紫兒渙散的目光看著楚風,黯淡無光的眼眸里終於有了一些色彩,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要出什麼聲音來,但是最後卻只是出了沒有任何意義的「嗬嗬」的聲響,就像是野獸在哀嚎一般。
唯一能夠看出楚紫兒思緒的,大概是那從她眼角中流淌而出的兩行清淚,猶如斷了線的珍珠鑽石一般,「噼噼啪啪」地垂落遍地,彷彿是在為楚風痛心難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