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仇讎
鳳棲梧一直不相信鳳飲醴會是楚風殺的,雖然楚風綁架走了鳳飲醴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但是鳳棲梧和楚風有過很多接觸,尤其是楚風在鳳鳴山莊的那段時間,鳳棲梧與楚風的接觸很多。
所以鳳棲梧才清楚楚風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所以他願意相信楚風,儘管他甚至沒有問過楚風——但是他願意相信楚風。
然而就算楚風沒有殺鳳飲醴,卻有很多人死在了楚風的手裡。
這也是一個無法爭論的事實,那些已經亡故的人中有很多都是他曾經熟悉的面孔。
他是鳳鳴山莊的少莊主,他生性詼諧不羈,毫不在乎所謂的身份地位,所以他和很多人都有著良好的交情。
但是他們都已經死在了楚風的手裡。
鳳棲梧至今都無法忘記他重回鳳鳴山莊時,見到的那股籠罩著整個山莊的一股沉沉的死氣。
十年前那樁舊事之後,鳳鳴山莊收徒也變得困難了,很多弟子也畏懼鳳鳴山莊會受到的磨難選擇離去,其中包括一些修為深厚的長者。
現在的鳳鳴山莊已經徹底腐敗了,不再是當年陰山之會之後那個強盛的鳳鳴山莊。
留在鳳鳴山莊的人,不是無處可歸,就是對鳳鳴山莊死心塌地,但是他們卻也已經失去了一股蓬勃的朝氣,鳳鳴山莊在慢慢地死亡。
鳳棲梧知道了鳳鳴山莊的所作所為,鳳長鳴無法欺瞞他。
他知道也許鳳鳴山莊的確做得過分,但是他也無法痛恨鳳鳴山莊,因為這裡是他生長的地方。
他在這裡出生,在這裡成長,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屬於鳳鳴山莊。
他的一切,都要因為他與生俱來的責任而奉獻給鳳鳴山莊。
鳳鳴山莊時鳳家的,鳳家也是鳳鳴山莊的。
所以鳳棲梧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應該以怎樣的態度面對楚風,是應該憎恨他的多管閑事,痛恨他對自己的故舊痛下殺手,還是要為那些無辜死難的女童默哀垂淚,再去譴責鳳鳴山莊的假仁假義。
這大概是鳳棲梧一生中面臨的最為痛苦的事情,他這個時候才明白,世間的事情,真的很難選擇。
如果可以,他寧願不選擇。
然而更令他痛苦的是,有一個意料之外的人也回到了鳳鳴山莊——這個人也是他最不想看到會出現在鳳鳴山莊的人。
路駑也終於衝破了神殿的枷鎖,修為也取得了巨大的突破。
但是路駑卻面對著一個更無法逃避的現實,那就是路紫煙的死。
路紫煙死在了穆少恩的手裡,在三妙宮時候,路駑曾與穆少恩並肩作戰,生死依託。
然而命運弄人,重回人世之後兩人卻已經成為了永遠無法化解的敵人。
穆少恩是鳳棲梧的好友,甚至說摯友,親密之甚猶如兄弟。
鳳棲梧也一直不願意麵對當初是穆少恩對鳳鳴山莊大開殺戒的事實,但是路駑的出現讓他不得不面對。
穆少恩斬傷鳳翔天,陣斬路紫煙,還有許許多多的鳳鳴山莊的弟子長老死在了穆少恩的手裡。
他的目的鳳棲梧清楚,但是殺人就是殺人,他也殺了自己的很多故人。
鳳棲梧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對穆少恩和楚風這對師兄弟,他理解他們的行為,但是卻又因為自身的立場,而不得不與二人站在了對立的位子上。
這讓鳳棲梧覺得這根本就是上蒼對他的戲弄和玩笑,就是想要看他如何在這種艱難的處境中掙扎的醜態。
但是路駑不需要掙扎,路紫煙是他的師傅,是他的養父。
對於路紫煙的情感,就像是父親一般。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更何況,還是那般殘忍的虐殺,連一點尊嚴都沒有給路紫煙留下。
這是路駑的所有想法,他不想去分誰對誰錯,他只知道自己的養父被人殺死了,這就已經足夠了。
鳳棲梧有些承受不了路駑那燃燒的怒火,所以他只能逃避,只能借口東海的風波到了這裡,在這裡看看,有什麼能讓自己不用再去糾結的東西。
然後鳳棲梧就看到了這場比試,默默地看著,沒有為楚風的勝利而期待,也沒有為楚風的失敗而祈禱。
他只是默默地看著,卻沒有想到路駑會在這裡。
鳳棲梧看著那沉靜的二人,雖然他隔得更遠,也不曾刻意地用神識靠近了探查,但是根據逸散出的些微真氣所引起的震蕩,他依然比陳念早剎那察覺到勝負已經分了出來。
他所不清楚的是,楚風到底是如何在這樣的劣勢之下取得勝利的。
此時此刻,除了趙蕊沒有人知道楚風是怎樣勝利的,而趙蕊也只能把自己的失敗歸為一時愚蠢的破境。
楚風的體內同時運轉著數以千計的功法,密密麻麻,充斥了楚風的每一條經脈,全身上下,無一處遺漏。
這就使得楚風雖然修為低,但是根基卻不比任何人薄弱,他的真氣數量,遠遠超過同樣修為的人。
因為同樣修為的人,只需要修一套經脈,但是楚風卻是修全身經脈。
連這點都不清楚,趙蕊就貿然地跟楚風拼真氣,拼根基,其實就已經先輸了三分先機。
但是也並不怪她,誰又能想到,楚風的功法會如此奇怪?
三妙宮沒落日久,歸元一脈更是早已日薄西山,能夠記得這門功法強大之處的人,寥寥無幾。
在這之後,趙蕊所犯的第二個錯誤就是在僵持的狀態下破境。
這個錯誤依然是因為趙蕊根本不清楚楚風自身的真氣含量,與楚風的功法特性所犯下的大錯。
值得慶幸的是,趙蕊直接破入了八階中段,若不是八階中段,在她破境那短暫的瞬間,楚風就可以給她致命的打擊,她就算勉強扛了過來,也沒有能力在之後與楚風對換傷勢。
這大概也是趙蕊敢在僵持中破境的一個依恃吧,不過這個依恃並沒有讓她佔到什麼便宜,反而因為過度自負而成為了她最大的敗筆。
不過趙蕊知道就算自己沒有犯錯,自己也贏不了吧。
楚風的體內,還鐫刻著無數重陣法。
如果他願意,隨時都可以激發,無論是用自己的真氣,還是對方的真氣,都可以激發。
尤其是現在,突然被自己的真氣所激發的陣法造成嚴重的外傷,那可真是比單純地敗下陣來還要丟臉很多的事情啊。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楚風似乎並沒有要用陣法的意思。
鳳棲梧微微眯眼,就見到遠方突然噴起兩道血花,緊接著伴隨著一陣如雷般的轟鳴,楚風和趙蕊都齊齊被巨大的力道震得翻飛而出。
鳳棲梧的臉色陡然一變,兩敗俱傷的局面?
怎麼可能?
難道是自己的判斷出錯了嗎?
鳳棲梧的神色有些陰沉不定,他不自負,但是他卻很自信自己的眼力和判斷。
在神殿那樣惡劣的環境中,他正是依靠著自己的眼力和判斷力,一次次死裡逃生。
這是一個他這樣修為的修士所應有的自信,所以他並沒有懷疑自己的判斷,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就是他對於楚風的目的的預估出現了錯誤。
但是,自己的判斷到底錯在了哪裡呢?
那一瞬間楚風壓倒趙蕊的感覺,是自己感知有誤嗎?
鳳棲梧愣愣地看著前方一語不發。
他身後響起了腳步聲,鳳棲梧微怔,旋即一伸手抓住了那個前進的身影。
「你要做什麼?」路駑的眼眸中帶著幾分難掩的狠戾——那一點也不像是鳳棲梧印象中的路駑。
「你要遷怒於他嗎?」鳳棲梧一字一頓地說道。
「遷怒?」路駑嘴角微微一咧,發出了一陣沙啞的笑聲,「什麼叫做遷怒?就算他沒有殺飲醴,他殺了那麼多人難道又是假的?」
鳳棲梧不說話,只是不鬆手。
「還是說,只要他殺的不是你鳳家的人,你就能全不在意?」路駑的聲音漸冷,冷得徹骨,讓鳳棲梧的神情變得有些猙獰。
「那你認為那樁舊事要如何辦呢?」
鳳棲梧悠悠地嘆了口氣,神色又恢復了平靜道:「如果十年前你在,你會幫著鳳鳴山莊殺人嗎,殺那些無辜的孩子,殺那些無辜的好心人?」
「為什麼不能殺?」路駑冷笑連連,「那些所謂的孩子說到底也只是那隻鳳凰的借屍還魂,那些所謂的好心人說到底也是愚不可及的村夫愚婦,這些人……除了像牲口一樣地繁殖還會什麼?殺了他們又能如何?還是你還拿著那一套可笑的正義和憐憫在自欺欺人,鳳棲梧……你不要忘了,在神殿里你所經歷的那一切!」
鳳棲梧的神色微變,他想起了神殿里的那些事情,所以他的臉色有些發白,但是他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你瘋了,你真的瘋了……將這樣的言語說得如此理直氣壯,路師叔……想必很失望。」
「他死了,死在了你的好朋友手裡,所以你沒有資格跟我提起。」路駑冷笑著,看著鳳棲梧,眼眸之中殺意漸起,「趁著我們還不是敵人之前滾開,還來得及。」
鳳棲梧沉默著,在片刻的思索之後才說道:「我們已經是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