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7章 親手犯下的罪孽
步凌關慢慢地站起了身來,他看著裙子那小小的屍體,目光中流露出了幾分悲痛,但是卻也流露出了讓人會畏懼的幾分堅定。
裙子的氣息消失了,裙子死了。
步凌關揮了揮衣袖,那九道釘穿了裙子的光束便隨之消散。
步凌關的目光落在了距離他的距離第二近的衣炊煙的身上。
衣炊煙迎著步凌關的目光,然後她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畏懼,她只覺得渾身的骨骼開始戰慄,肌膚無法抑制地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衣炊煙很討厭這樣的感覺,她不是一個喜歡認輸的人,她也不是一個喜歡這種被人所震懾的人。
步凌關慢慢地走向了衣炊煙。
衣炊煙的喉頭蠕動著,她知道自己也許逃不掉了。
在被封住了真氣運轉的情況下,死,就是死了,不會有別的可能性了。
可是衣炊煙不想死,但是步凌關卻不會放過她。
「酷虐仇敵,殺戮無辜,罪當死。」步凌關站在了衣炊煙的身邊,慢慢地說道。
衣炊煙忍不住戰慄起來,她看著步凌關的神色中有幾分哀求,她想要開口求饒,但是她的自矜,她的驕傲,她的尊嚴否決了這一切。
曾經她為了生存,付出了太多的東西,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東西,又怎麼能夠再輕易地放棄呢?
再回到以前那般的歲月里,回到那個用自己的肉體換取生機,用自己的尊嚴交換口糧的歲月,是比死還要恐怖的事情。
她無法忘記自己多少次在深夜裡驚醒,總以為自己的身上還壓著那些臟污的軀體,總以為那些醜陋的人還想要在她的肌體上留下各種各樣的痕迹。
那樣的噩夢,有一次就足夠了,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衣炊煙咬緊了銀牙,淡紅色的嘴唇緊緊地抿著,她看著步凌關的神色,就好像回到了以前,看著那些人糟蹋她的身軀,她卻無能為力一般。
不過至少這一次不一樣,她不用再笑臉相迎。
「我先去找晨夕了,你們……最好不要來啊。」衣炊煙彎起眼睛一笑,看著古里,也看著眾人慢慢地說道。
步凌關扼住了衣炊煙的咽喉。
衣炊煙的身軀輕微地顫抖著,鮮血從她那被咬破的嘴唇里滲了出來,明珠般的淚水也從她的眼角流淌了下來。
她最信任的人,她最好的朋友,終於可以再相會了,這似乎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情。
有什麼可以畏懼的呢?
於是衣炊煙沒有再顫抖,而是靜靜地迎接著屬於自己的結局。
「嘴巴賤的……」沈瑕思囁嚅著,看著衣炊煙,眼眸早已模糊,哪怕她和衣炊煙的性格很不對付,但是這麼久的相處,卻也使得她們早已是很要好的朋友,生死與共的朋友,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衣炊煙死在自己的眼前。
「老醉,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沈瑕思憤怒地咆哮起來,掙扎著,完全不在意自己身軀之上的傷口被撕裂得越來越開,「老醉,老娘真相弄死你!」
坐在沈瑕思身邊的醉不歸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夠了!」珊瑚大聲喊道,哪怕她與裙子、與衣炊煙並沒有任何的關係,甚至都不清楚她們到底是誰,但是至少這些是她的盟友,此刻卻也在她的眼前,因為她的錯誤死去,這讓她倍感痛苦,她一直以為自己的算計應該是最少的犧牲換取最好的成果,但是現實卻粉碎了她的理念。
「你這樣做也根本不會改變什麼,大明尊不會降臨就是不會降臨,你這樣做什麼都無法改變,只是在給自己增添更多的罪孽而已!」珊瑚聲嘶力竭地嘶喊道。
步凌關抬起頭,看著珊瑚,神色卻依然沉靜,沒有絲毫的變化。
「我知道。」步凌關慢慢地說道,「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是你們毀了這一切,是你們毀了六界的秩序,你們應該為自己的罪行,接受制裁。」步凌關說道,態度認真,不容辯駁。
「你瘋了嗎……」一直沒有說話的木秋雨惶恐地看著步凌關,那一雙溫柔的眼眸里寫滿了不可思議。
「他本來就是一個瘋子。」衣炊煙艱苦地笑著,哪怕那扼住她咽喉的手越收越緊,使得她的大腦里越來越空白。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起了很多開心的事情,所以她露出了一絲笑容。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像是自己了,不過她並不是很在意,高興就好嘛。
她脾氣不大好,她喜歡跟人吵,她受不了與人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
唯有一個例外。
因為那個人說話總是不超過兩個字,所以……她們根本便吵不起來。
哪怕是她無聊的無理取鬧,那個人也總是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等她鬧得夠了,鬧得自己都累了,便會給她遞上一杯水,再伴隨一句「渴吧」。
她真的覺得那個人有些可笑,但是除了那個人似乎真的沒有幾個人能待見性格這麼不好的她。
她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把那個人當做朋友,她往日在言行之上總是對那個人帶著幾分鄙夷,但是她自己心裡卻無比地清楚……她早已被那個人所吸引,那個她分明就沒說過幾句話的人,是唯一能夠安安靜靜地聽她說心裡話,然後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將她哄入夢鄉的人。
那個人,就像是母親一樣,儘管那個人不比她大多少。
但是那個人死在了她的懷裡。
那一刻,她就覺得天崩地坼,活著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她活著,只是為了幫那個人完成遺願而已,除此之外,再無他求。
而現在,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在變得越來越暗的世界里,她彷彿看到了陸晨夕,低垂著眉眼在一片黑暗裡假裝自己的不存在,她不禁笑了起來,問道:「幹嘛?」
「等你。」
「那就走吧。」
衣炊煙說著,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並沒有什麼痛苦,也沒有什麼留戀。
九道天囚消散,步凌關的眼眸落向了衣炊煙身邊的安璐雲。
安璐雲看著步凌關,一語不發。
步凌關看著安璐雲,慢慢地說道:「你是誰,你有什麼罪?」
安璐雲看向步凌關的神色里多出了幾分詫異,微微一怔,而後略微帶著幾分諷刺地道:「我能有什麼罪?」
步凌關想了想,才很認真地說道:「每個人都有他的罪孽,無論是誰,都有。你覺得你無罪,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反省過己身。」
安璐雲乾笑了兩聲,細長的眉毛一揚,才笑道:「殺生是不是罪?罪當如何?」
「殺生是為罪,罪當死。」步凌關說道。
「你吃肉嗎?」安璐雲頗是促狹譏諷地笑道。
步凌關沉默了片刻,才搖了搖頭。
「那你吃菜嗎?」安璐雲的神情之間愈見嘲諷的神色,那模樣赤裸裸的全是鄙夷,絲毫沒有要留情面的意思,「動物是性命,植物便不是性命了嗎?」
步凌關沉默了片刻,才道:「這是我的罪孽。」
「哈哈哈,那你先去死一死好不好?」沈瑕思大聲狂笑著,響應著安璐雲。
「我已經說過,我的罪孽……在大明尊降臨之後,自然會受到審判。」步凌關繼續說道。
安璐雲冷哼一聲,眼眸中的譏諷嘲笑溢於言表,在她看來這個步凌關不僅僅是一個瘋子,還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傻子。
不正視世間的一切就妄圖去將其改變成自己理想中的樣子,根本就連發言的資格都沒有,又哪來的資格說什麼他追求的是正義?
「你的罪孽,我還不清楚,不過……就讓我擔負上殺戮無辜的罪孽吧。」步凌關說著,再一次蹲下了身,將手伸向了安璐雲的咽喉。
「為什麼要選擇扼殺呢?」安璐雲的嘲諷不依不饒,「是因為害怕嗎?害怕自己殺不了人,所以用手上的觸感來逼迫自己嗎?呵……」
步凌關看著安璐雲,嘴角微微上揚著,有些苦澀,卻也有些自豪,他的手扼住了安璐雲的咽喉,一邊加大了自己的力量,一邊說道:「我之所以會用扼殺,是因為我要記住我自己的罪孽是我親自用雙手犯下的,我比你們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罪孽,所以我才覺得世人是多麼的可悲。」
「分明犯下了罪孽卻為自己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與借口開脫,認為有緣由的罪孽便應當被寬恕,將罪孽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卻從來不曾想過凈化自己的靈魂,這是怎樣的可恥和可悲啊。」步凌關慢慢地說道,看著安璐雲的神色中充滿了憐憫,彷彿安璐雲就是他所說的那種一般。
安璐雲嘿然一笑,眼眸中充滿了輕蔑之意,對於步凌關的說法絲毫不以為意,彷彿真的就是一個不知反省一般的人一樣。
步凌關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安璐雲閉上了眼睛,只是嘴角的笑容卻依然刺得步凌關有些難受。
「先殺我吧,我的罪孽最大……要殺,最應該從我開始,不是嗎?」
楚風睜開了眼睛,看著步凌關的眼神充滿了痛苦,卻也充滿了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