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5章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啊——」
煙塵之後,倏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那個聲音屬於之前被那根青銅戰矛刺穿了軀體,被巨大的慣性直接甩了出去的大帝。
那一聲慘叫並不遠,甚至可以說近在咫尺。
大帝都有著大帝的尊嚴,哪怕再慌亂,再恐懼,再如何的痛苦,都很難容許自己像那些螻蟻一般發出就像是殺豬般的慘嚎。
這是大帝們都無法接受的事情。
然而此時此刻,那個大帝的凄厲的慘嚎在夜空中回蕩,無比清晰,無比慘烈,甚至比殺豬還要慘。
這讓所有的大帝都感受到一陣毛骨悚然,森冷的寒意籠罩了每位大帝。
他們彼此面面相覷,儘管都在竭力地剋制自己,然而雙眸中那無法壓抑的恐慌之色,卻將他們完全出賣。
夜色之下,一片寂靜。
「哈哈哈——」
穆天子放肆地大笑了起來,笑聲有些嘶啞,但是卻充滿了力量。
「嘰——」
那一隻只讓人感到噁心的眼睛眨動著,冷冷地看著所有的大帝,無悲無喜。
「轟隆隆——」
崩塌的大地之下傳出了一陣陣沉悶的轟隆之聲,那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存在,已經降臨。
此刻,它就在他們的腳下,好不遮掩地散發著它的敵意。
一片片五光十色的璀璨光華如潮水一般從深淵之中溢出。
那些五光十色流淌著的光華之中,散發著一股神秘而悠遠的氣息。
他們從未感受過如此神秘的氣息,那氣息就好像是來自於世界的誕生之初一般,無論如何古老的存在,面對著它……那都不過是才誕生的孩子。
這力量太神秘,讓所有的大帝都看不懂,但是毋庸置疑,這力量很強大——就算是大帝,面對著這份力量,也脆弱得彷彿是一張紙。
大帝們沒有面對那力量的能力,更沒有直面那力量的勇氣。
他們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近前的通道之上。
那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在死亡來臨之前衝出去,要不然,迎接他們的便只有死亡。
那五光十色的光華緩慢地向上升起,逼迫著大帝們開始採取行動。
而穆天子的笑聲則愈發瘋狂而放肆。
他需要守衛此地的時間已經變得很短了,只要再有短暫的片刻,他和這裡的所有人,都將被沉埋在黑暗之中。
「咳咳——」穆天子笑得咳出了血來,大口大口的淤血吐出,墜落向深淵,溶解在了那五光十色的光華之中。
「瘋子,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吧!」大帝們也發出了憤怒的咆哮,他們怎麼可能就此束手待斃?
「我來撐第一輪吧,反正……我也不大會打架。」偃師笑著,退後了一步,青銅戰甲陡然張開,將所有的攻勢都自己承受了下來。
以現在他們的狀態,想要從三百多大帝的手中討到任何的好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儘力死撐而已。
雖然自己對保護人間沒什麼興趣,也不見得多欣賞穆天子,但是誰叫這是那個女人的願望呢?
「還真是羨慕你啊,姬滿。」偃師自言自語道。
「砰砰——」
青銅戰甲之下傳來一陣陣沉悶的聲響,偃師的眼眸中光芒在逐漸得變得黯淡。
那青銅戰甲已經抽幹了他渾身所有的氣力,他此刻只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了而已。
偃師的身形陡然前傾。
「轟轟——」
正面的轟擊接連不斷,這是所有大帝用盡了所有力氣,沒有任何保留的合力的攻擊。
即便青銅戰甲有著神秘的過往,即便它自身的材質無比強硬,也根本無法承受三百多大帝的瘋狂攻擊。
青銅戰甲所撐開的盾面上終於漸漸地裂開了一片細微的裂紋,一點點迅速地蔓延著,擴散著。
青銅戰甲的破裂便預兆著希望。
下方,那五光十色的光華升高得越來越快,距離他們,不過只有四五百丈。
「轟——」
一聲轟然巨響,青銅戰甲陡然破裂,崩碎為無盡的青銅碎片,向著四面八方灑落而去。
偃師的身軀隨之暴露而出,只是都還沒有來得及在眾人的眼中變得清晰,那模糊的身影便被正面瘋狂的攻勢所產生的光芒所吞噬。
大帝們徹底狂暴了起來,他們根本不在意自己此刻到底在做什麼,只管將自己的攻勢向著前方瘋狂地落下去。
他們所珍藏的異寶,他們所愛惜的古董,甚至是那些兩敗俱傷的術法,他們此刻再也無法去想著要保留什麼,要提防著誰,快些沖這裡殺出去,從這裡殺出去便是他們唯一的渴望!
為了這份渴望,他們可以犧牲一切,哪怕是之前看做是自己的生命的一切!
「陛下,臣下先行一步了。」造父邁前一步,同樣是一臉的蒼白。
他一直在鼓著戰魂鼓,將自己所有心血都傾注在了保護穆天子之上。
戰魂鼓那般的帝器也已經壓榨乾了他體內的每一分力量,此刻所留下的他,不過是一具乾枯腐朽的屍骸。
他所能做的,也便只有再為穆天子擋上那麼一擋。
「當——」
清脆的金屬交擊之音在空間之中迴響。
穆天子輕輕彈了彈手裡的昆吾劍,一臉的平靜,用沙啞的嗓子,慢慢地唱道:「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造父笑了笑,身影也被那迎面而來的洶湧澎湃的光芒所吞噬。
「你們先行,孤王馬上就來。」
穆天子沒有來得及唱完他想唱的那首歌,神情卻不變,手中昆吾猛地向身後一扔,呼嘯著消失在了通道之中,就把這口劍留給那個小子吧……他應該也能得到這口劍的承認吧。
「血肉化山河。」
穆天子輕聲自語。
他此刻也已經到了極限,怎麼可能還有招架的能力,唯一能夠做的,便也只有用自己的一縷神念成為鎮岳五劍的支撐,讓鎮岳五劍能夠多堅持一會,哪怕是片刻也好。
五光十色的光華上漲著,穆天子的肉身浮現出日月山河。
血肉剎那之間瓦解,隨風飄散。
「嘰——」
一隻隻眼睛,同時轉動了方向,看向了穆天子,隱隱之中流露出了幾分好奇,幾分悲憫。
然而也僅僅只是幾分而已。
穆天子的虛影浮現在了鎮岳五劍的劍陣之下,與盛姬的虛影交相重疊著。
穆天子握緊了盛姬的手,看著盛姬,面帶著笑容與坦然。
盛姬的身體微微傾斜,依靠住了穆天子。
這一次,他們再也不會放開彼此的手了,再也不會了。
「轟——!」
猛烈的攻勢落在了鎮岳五劍劍陣之上。
洶湧如同海潮一般的攻勢震動著鎮岳五劍劍陣,撼動著劍陣的基礎。
鎮岳五劍受到猛烈的衝擊也瘋狂地回應著,它們不斷地旋轉,那一點點璀璨的光芒隨著它們的旋轉而化為了一股股風暴,在所有交纏在一起的攻勢之中硬生生地破開了幾個窟窿。
然而鎮岳劍所破開的窟窿卻並沒有什麼用,攻勢依然猛烈,猛烈地衝擊著五劍,使得五劍的光芒一點一點地變得黯淡,穆天子和盛姬的虛影也變得黯淡了起來。
而此時,那五光十色的光華,才不過上漲了十餘丈,還有相當漫長的距離,它們需要走過。
鎮岳五劍的劍陣劇烈地顫抖著,一口口劍都開始偏離了自己原來的軌跡,彼此之間的聯繫也在快速地削弱。
「守不住了嗎……」
穆天子的虛影露出了幾分痛苦的神色。
他多災多難的人間,難道又要承受如此的災難嗎?
他那些樸素無辜的人民,難道又要化為無處哭訴的冤魂嗎?
穆天子不甘,他萬分地不甘。
但是他已經竭盡了全力了,他再也沒有更多的力氣了。
「呵,還好來得及。」一聲聲響,灰衣的青年男子陡然穿過了通道,出現在了通道口。
他的身軀已經極度地扭曲變形,胸口還有一個巨大的窟窿,正在滴淌著鮮血。
「姬滿,你的確讓本宮刮目相看了。」一個女聲響起,西王母也邁入了通道之中,渾身的鮮血,左臂被齊肩斬斷,原本絕世的面容此刻僕僕風塵,唯有一雙眼睛,依然明亮而清澈,「可惜祖龍君和東王公是看不到了。」
「就由孟章君來代替鎬池君看看吧。」一名青衣老者邁入了其中,同樣的一身鮮血,連腦袋都被人削去了半截,「雖然比預計的遲了很多,但是……終究還是趕上了。」
「哈哈,聽說有人逞英雄,豈能又少得了我監兵君。」一個白衣的魁梧男人大踏步走入,看似魁梧的身軀走起路來卻搖搖晃晃的,彷彿隨時都會倒下。
一個個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倒下的身影從通道之中走出,帶著一身的血,一身的塵,帶著無法遮掩的虛弱和疲憊,毅然決然地走來。
看著那一張張他熟悉或者不熟悉,認識或者不認識的面容,穆天子的神色之中,只有無盡的震驚。
他們都來了,以後的事情怎麼辦?
「以後的事情便交給那些孩子們去做吧,他們成長得比我們所想象的要出色太多了。在接下來的這幾天,我們都已經派不上用場了。這把老骨頭就在這裡,為了我們過去所犧牲的那些無辜……做出一些彌補吧。」
……
穆天子笑了笑,繼續默默地唱著那首沒有唱完的歌。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