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第512章 無臂菩薩5

  說到這裡田山泉忽然哭了，他頹然坐在了地上，好像忽然之間就把自己摺疊了起來，這使他看起來縮小了成了一點點大。 

  他哭著說，「你以後不要再去打獾了，我每月的撫恤金，你去買糧買肉，也夠咱倆吃了，只要我活著一天就有你的吃的一天，你以後就不要去打獾子了。」 

  田永生的舌頭幾乎被凍結在了嘴裡，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似乎從此刻開始他們才真正成為親人了，從那隻殘疾的腳里流出的血液哺育著他也哺育著他。 

  至此兩個男人便在雲涇村過起了富裕的生活。 

  田永生隔三差五到鎮上的買點白酒、油膩膩的豬頭肉，還有用胭脂煮過的鹵牛肉。 

  看上去血紅血紅的，倒像是剛從牛身上割下來的一塊帶血的肉。 

  這個黃昏，兩個男人坐在棗樹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一邊吃著喝著一邊肆無忌憚地打嗝，排出鹵牛肉的氣味瀰漫在整個雲涇村。 

  田永生又悶了一口白酒，酒精刺啦在嗓子里燒了一把，又燒到肚子里去了。 

  兩個人嘴裡呼著凜冽的酒精味，似乎只要划根火柴兩個人就都著了。 

  他一隻手搓著腿上的泥條，輪著已經大了一圈的舌頭說，「叔啊，我……就不想進京城，你說……村裡的人都擠著進城了有什麼……好？地也沒有了，自家的房子也沒有了，一大把年齡了還……還得租房子住。我就不想去什麼城裡，你看咱們在村裡這不比神仙還……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雲涇村就最好。」 

  「老子用殘疾換來的撫恤金好活了你，你可得孝敬我。」 

  「叔啊，我沒爹沒媽了不孝敬你孝敬誰？」 

  「你以為我不知道，我要是沒有餉銀，你早就把我趕走了。」 

  田永生覺得田山泉身上佩戴著一塊照妖鏡，隨時要對準他明晃晃地照出他的原形。 

  此後田永生對田山泉更是服服帖帖，鞍前馬後地跟著。 

  每到下午太陽快落山，黃土裡的燠熱不再燙腳的時候，田永生就陪著田山泉在村裡巡邏。 

  村裡除田永生之外的六個男人和三個老女人已經都悉知了田山泉的來歷。 

  他們的耳朵里已經被田永生至少捶打了兩百次，這可是打過仗的英雄。 

  沒人敢走過去和他說話，都只遠遠地看著他。 

  他們的疏遠和躲避讓田山泉分外暴躁。 

  他沒事便瘸著一隻腳在村裡一圈一圈地晃悠。 

  這天走到張五妹的窯洞門前時，張五妹正坐在窯洞前的板凳上。 

  看到他們過來了，便顫巍巍地用右手搭起涼棚看著他們。 

  張五妹是三個女人里最老的，已經七十歲了，四十多歲便死了丈夫，不到六十歲的時候，獨生兒子又死在京城。此後就剩下她一個人年復一年地生活在雲涇村。前幾年生了一場大病，半個月起不了床，村裡人都以為她這次肯定活不了了，沒想到，半個月之後，她又拄著拐杖出現在了村口，過了兩天，拐杖也扔了，倒比生病前還精神了幾分。 

  等到兩個男人走近了，老婆子終於看清他們的臉了。 

  忽然便撤下涼棚，對他們無聲地討好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