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遇拐
好痛!
蔣悅覺得自己的頭痛得好像快要裂開一樣,想張聲呼喊,偏偏聲音咽在喉嚨間,怎麼也發不出來!口鼻間好似被水淹沒一樣,冰冷的水氣順著鼻腔湧進肺部,入侵至五臟六腑。
是下雨了嗎?下雨也不可能大到好像溺水一樣。
小暮呢?怎麼聽不到她聒噪的聲音?如果真的遇到大雨,第一個哇哇叫的肯定是她。怎麼就聽不見她的聲音了呢?
「老大,她死了嗎?」一把年輕的男聲在耳邊響起,聽起來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語氣中帶著怯意。
她?他說的是自己嗎?蔣悅皺著眉頭想,身子卻沉重得移動不了半分。
「這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殺……殺過人!」這個稍微老練一點的聲音應該就是那個被稱作「老大」的人吧。
「可是我聽說,帶著怨念死的人是最容易變成厲鬼的。你看,她到死還緊拽著老大你的衣角不放,會不會就是大家說的那種厲鬼啊?」沒想到,他王小狗第一次出來跟老大做買賣就遇上了這樣的事。萬一錢還沒收,福還沒享,就被厲鬼拉去填命了,豈不倒霉透頂,偷雞不成蝕把米?!
王大刀急忙甩開拽著自己衣服的那隻小手,連連退了好幾步,「呸!我大刀哥頭頂紅日,腳踩大地,可謂神鬼無懼,哪會怕這些姦邪小鬼?!再說,是她自己不肯放手才會被推到水裡去的。我哪知道她就這麼不熟水性,一下子就昏了過去。要是真死了,也怪不得咱倆。」
王小狗到底還是膽怯,嘴裡咕嚕著道:「但說到底她還是因為我們要拐走她弟弟才追過來的。」
王大刀往他腦袋上一拍,狠狠地教訓起來:「你還敢說?!我吩咐你把那小傢伙給騙過來,結果你居然給我露餡了!還把人家姐姐都招惹過來!你說,有你這樣當人販子的嗎?」
王小狗心裡百般委屈,卻也說不出口。誰叫自己第一次做這種拐帶賣人的勾當,騙這個小傢伙的時候,心裡慌得不得了,沒幾下功夫的時間,就被小傢伙的姐姐給捉個正著。
想到這,王小狗忍不住瞥了地上那濕漉漉的身子一眼,回想起剛才拐帶擄人的情景,小心臟還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別看這女人瘦弱嬌小,看起來估計也跟自己歲數差不多,可性子剛烈得像只小母老虎。先不說她精明得兩三句不到的功夫就把自己的意圖給瞧了出來,還當機立斷二話不說拉起弟弟就往外逃。要不是老大及時過來幫忙,二人合力先把弟弟敲昏了,還真怕會得不了手呢。
可沒想到,這女的還不死心,死拉硬拽地怎麼也不肯放手。王大刀一時情急,大手使勁一推,就把人推到旁邊的小河裡去了。今年春寒不散,河水不急卻有著透骨的冰寒。那女的一下水,沒掙扎幾下便抽搐起來,接著就沉水沒頂。
雖說王小狗和王大刀乾的是拐賣擄劫的勾當,可從未起過殺人奪命的念頭。眼看著那嬌小的身子在水裡往下沉,王大刀沒敢多想,鼓著勇氣跳下水去把人撈起來再說。
就這樣,他們二人好不容易把人拉扯上岸,卻發現這女的一動也不動,手往鼻間一探,竟沒了呼吸。這下子,他們就更慌了。
在這河邊的林子里折騰了這麼一段時間,夜幕早已經悄然降臨。樹影森森,林風徐徐,天空上明月高照,沒有往日潔白透亮的月華,圓月中透著反常的猩紅。
他們一個驚一個怕,看著昏倒的弟弟和生死不明的姐姐,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此時,幾簇火把從遠處不斷地靠近,人聲、腳步聲急促而愈漸明顯,想必是附近金溪村的村民們已經發現姐弟二人失蹤的事情,開始四處尋找吧。王小狗和王大刀慌忙抱起昏迷的弟弟就往林子里逃走,再也沒有心思去探究這個小姐姐究竟是死是活。
村長郭仁帶著幾個村民一邊尋找,一邊高喊,從金溪村一路沿著小河往林子的方向尋來。竇家二女兒和小兒子兩人年紀尚幼,但從小家裡的教養極好,從未試過像今天這樣在入夜後找不到人影的。
今夜戌時,竇家長子竇長君心焦如焚地跑到郭仁家中求助,說自己從酉時起就怎麼也找不到妹妹和弟弟的蹤影了。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沉,他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近日裡,傳聞觀津縣中出現了拐賣擄人的人販子,附近好幾個村子里好多個年幼的男孩被拐走,自此不知所蹤。竇長君一個人在家裡越想心越慌,天色一黑就連忙跑到村長家求助。
金溪村裡向來寧靜平和,鄰裡間友愛互助。村長郭仁聞說此事後,立馬領著幾個年輕力壯的村民和竇長君一路尋來。
「村長!村長!河邊有幾個可疑的人影!」
未等郭仁反應過來,竇長君舉著火把一馬當先往河邊的方向沖了過去。
「小妹!小妹!」竇長君托起那全身濕透的嬌小的身子,口中不住地在呼喊。
小妹?叫我嗎?蔣悅只覺得自己癱軟的身體被人託了起來,奈何全身虛弱無力,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喉嚨間更憋著一股腥臭之氣,想吐卻吐不出來。
郭仁趕到河邊,伸手往竇家小妹的鼻間一探,什麼氣息都沒感覺到。
「長君,小妹她……」
「不!」竇長君緊緊地捉著妹妹的肩膀,使勁地搖晃著,「我妹妹她是不會死的!」
看著這樣的竇長君,郭仁不覺一陣心酸:半月前,竇安失足落水,遇溺身亡,僅餘下這可憐的二子一女,無親無故,相依為命。竟不想禍不單行,命運並沒有輕易地放過這個不幸的家庭。一夜之間,弟弟被拐,妹妹身亡。
戰事初了,世道未定,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郭仁只能無奈地搖著頭,嘆息這世事無常。
竇長君悲慟欲絕,抱著妹妹癱軟的身體失聲痛哭。幾個追到林子去的村民無果而回,擄走小弟弟的人販子已經消失在林子深處,怎麼也找不回來了。
蔣悅感到有人緊緊地扣住自己的肩膀用力在搖晃,下意識想掙脫,胸口使勁猛力一衝,嘔出大口污水,嗆得鼻肺一陣抽搐,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竇長君驚喜交集,連聲呼喊著妹妹的小名。
「小妹,小妹!快醒醒,快醒醒!」
蔣悅艱難地睜開眼睛,恍惚間似乎看到有一群人正圍著自己,而抱著自己的那個少年相貌俊秀,臉上滿是關切之情。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奈何體力早已透支,腦袋瓜子往左一偏,人又暈了過去。
「快把竇小妹抱回家中再說!」救人要緊,郭仁不敢有所耽誤,連聲使喚其他村民去請大夫,並和竇長君一起將昏迷的妹妹接回竇家的草廬去。
簡陋的草廬內,葯香陣陣,小小的病榻邊上除了竇長君和郭仁之外,屋子內外還圍了十幾個人。今天夜裡竇家發生的事情驚動了一向平靜安寧的金溪村,不少人趕到竇家的草廬來一探究竟。
村裡的大夫診看了竇小妹一遍又一遍,連脈象都把了好幾次,卻寫不出方子。額上灰白色的眉頭打成了死結,一個勁地在搖頭,嘴裡念念有詞:「奇哉怪哉!奇哉怪哉!」
竇長君整顆心都懸在妹妹身上,大夫卻只診不語,看得他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大夫,小妹她究竟怎樣啦?」
大夫只顧搖頭,一張老臉皺成一團。
「哎呀,大夫,你倒是說話呀!」這次,連郭仁都耐不住性子了。
大夫搖著頭道:「竇姑娘脈象平穩,膚暖氣順,絲毫沒有半點溺水的徵象。請恕老夫學藝不精,就此脈象而言,竇姑娘一如常人,並無大礙啊!」他實在說不出口「她或許只是睡著了」這樣的話!
「可是,她怎麼就昏迷不醒了呢?」郭仁和大家一樣,滿肚子的不解和疑惑。
大夫就更為難了:「這個……老夫也診斷不出。她確實如常人一般,氣息平和,脈象溫順,連個小病小痛都沒有!」
知道妹妹身體無礙,竇長君也沒有心思探究下去,想著天已經這麼晚了,一幫人圍在狹小的草廬里實在不方便妹妹休養。於是,雙手合攏一揖,向眾人行了個禮,道:「謝謝大夫,既然小妹並無大礙,我也就放心了。村長大叔,各位哥哥嬸嬸,今夜家逢突變,幸得大家相助才保得妹妹平安,長君再此謝過各位!」說完,躬身作揖,感激涕零。
郭仁連忙把他扶起,「傻孩子,你這是哪裡的話!鄉里睦鄰之間本該互相幫助。你爹在世的時候,我們可沒少受他的恩惠。今天的事情,我們也不過幫忙找找人而已,算不上什麼。只可惜少君他……唉……」
竇家一向安貧樂道,書禮傳家,三個孩子都長得清秀玲瓏,舉止言語得體有禮,在這山野之中有著一派少見的君子之氣。自從妻子去世以後,竇安沒有再娶,獨自一人撫養三個孩子,以賣字及垂釣為生。
生性豁達的他不僅時時幫助附近的村民,還常常教村裡的小孩讀書識字,贏得了鄉里不少人的尊重。只可惜好人福薄,半月不到的光景,好好的一家子就只剩下竇長君和妹妹兩個人了。
這怎叫人不唏噓嘆息呢?
一提到被拐走的弟弟,竇長君忍不住淚流滿臉,郭仁和幾個相熟的村民又安慰了兩句,等大夫開了些安神定氣的草藥后才陸續散去。
血月當空,七星連珠,一抹流星從南划向遠北,竇長君守著昏睡不醒的妹妹,心中滿是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