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蒼狼
呂婠不可置信地看著劉友,「你都知道了些什麼?」
劉友鄙夷地哼道:「你的那些小聰明騙得了誰。這麼多的祭品里就獨獨少了你的一件,天底下真有這麼巧的事情嗎?太後娘娘大事化小,只讓郎中令審食其派幾隊宮衛隨便搜搜就了事,你又何曾見過你那高高在上的皇姑母對底下的人如此寬容?她不是查,只是不想查而已。」
說白了,就只有呂婠自己在這裡干著急,呂后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你是說,其實那件鳳袍還在……」
劉友將食指點在她的唇上,噓了一聲:「本王勸你還是乖乖地配合太後娘娘把這戲演下去。她或許就是喜歡你夠笨!」
「你!!」呂婠的罵話都還沒出口,劉友就已經轉身拂袖而去。
他說的沒錯,那件失竊的鳳袍不在別的地方,正好好地躺在未央宮椒房內的暗牢里。晚宴過後,呂后就把它交給了審食其,讓他快馬加鞭送還到常滿的手裡。
常滿捧著鳳袍來到暗牢,當著倚玉的面親手撕碎那件精緻美麗的鳳袍,語氣里滿是譏諷:「烏鴉還敢幻想變鳳凰,不自量力!」
絲帛撕碎的聲音劃破暗牢的死寂,倚玉錯愕地看著緩緩飄落在自己身上的鳳袍碎片,萬萬沒想到這件華服居然落到了呂后的手裡。
「它怎麼在你的手上?」
常滿從鼻孔里噴出一口氣,顯然對她的疑問嗤之以鼻:「太後娘娘是何許人也?你這點小肚雞腸的心思也瞞得過她?上面那隻鳳凰用的是五彩絲線和金銀雙絲的織綉方法,那是製作皇后婚服才能使用的材料和工藝。你私制此物,居心何在啊!」
倚玉驕傲地抬起頭,撇開視線,不再看常滿一眼。
常滿也不生氣,喉嚨里發出一聲嗤笑,道:「這是你為自己做的吧?那男人許了你皇后之位?哼,真是天真!別以為你們打的主意瞞得過娘娘,有命出得了椒房再說吧!」
「你們把我娘怎麼了?」倚玉質問道。
這件鳳袍是慧秀為她私下做的,藏在織綉坊的暗格里。現在衣服落在了呂后的手上,自己母親的性命也恐怕岌岌可危。
常滿扯了扯嘴角,眼光陰冷,道:「廷杖五十,拋出宮外,自生自滅了。有本事叫你男人去救她。哦,我倒忘了,他連你都不敢來救,更何況是你那個低賤的母親。」
倚玉緊緊地咬住下唇,含著淚光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常滿,恨不得把他像剛才那件鳳袍一樣當場撕碎。
常滿揮了下手中的拂塵,繼續道:「娘娘睿智,早就看穿了你和慧秀的那些陰謀。於是,借著七巧祭典的機會暗中將鳳袍交到趙王妃呂婠的手上,讓她以祭品的名義奉上。私造鳳袍的事情,那男人也是知道的吧。要是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看到這件衣服,你說,他還沉得住氣嗎?誰先露出馬腳,誰就是你那賤種的爹!」
借著一件鳳袍、一場宴席,呂后就已經布好了局,等著獵物自己送上門來。
常滿抬起腳,使勁朝她的肩膀踢了過去;倚玉吃痛跌倒在地,雙手護腹,生怕傷了孩子。
常滿鄙夷地瞅了地上的她一眼,道:「暫且留下你和這孽種的性命,總有一天會讓你們一家團聚的!」說完,毫不憐惜地往她秀美的臉龐上再踩了一腳,轉身離去。
清蓮連忙上前,將她扶了起來,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雖然她和倚玉沒有什麼交情,但兩人同為孕婦,又同樣被困於此,總有種同病相憐的不忍。
倚玉卻不領情,一把將她推開,「我的事與你無關,少在這裡惺惺作態。」
「太后的手段,你比誰都清楚。你和那個人的事情,恐怕瞞不了多久了。」
倚玉撫著自己微隆的小腹,冷冷地強調:「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椒房裡的種種,遠在驪山的竇漪房全然不知。她每天忙不迭地跟著常喜和奉常準備回程的事情,都快忙得喘不過氣來了。祭品失竊的事情,最終以賜死了兩個負責祭品管理的宮人為代價落下帷幕。
之後又過兩天,呂后再一次浩浩蕩蕩地領著眾人重返未央宮。
回程的路上,常喜很狗腿地給竇漪房提了個醒,下月便是呂后的壽辰。竇漪房幡然醒悟,難怪七月祭典剛過,各司各宮又開始忙碌起來,原來是為呂后壽宴去做準備。
「往年太后的壽辰是怎麼辦的?」竇漪房好奇地詢問。這是她在未央宮中第一場參與的皇家壽宴。
常喜往左右顧了幾眼,確定四下無人,才敢輕聲對她道:「往年高祖皇帝還在宮裡,戚夫人才是最受寵的嬪妃。當年還是皇后的娘娘和戚夫人在宮裡斗得個勢均力敵,你死我活,連高祖皇帝都不敢挑明偏幫哪一方。所謂皇后壽辰也只是隨便擺了場宴席,匆匆了罷,沒有太鋪張。」
竇漪房點頭:「原來如此。那今年怎麼大家突然緊張起來了?」
「還都不是因為如今娘娘的地位不一樣啦!奉常大人說了,今年要為太後娘娘大擺壽宴,除了各國諸侯,就連匈奴、樓蘭、月氏等外族都派了使臣過來,場面可大了。」
「連匈奴也來?他們不是敵國嗎?」她只知道大漢和匈奴的關係時好時壞,宮裡時不時都會傳來邊境一帶觸發戰亂的消息。
「仗是經常打,但說到底都是有聯姻關係的外族鄰邦。高祖在位的時候,魯元公主還差點兒嫁過去和親呢。後來因為太后極力阻止,才換了另一個貴族郡主過去當閼氏。自那以後,匈奴跟我們的關係稍微好了一點。不瞞你說,叔父當年也是差點要陪公主出嫁的,幸虧也得到了娘娘幫忙,才換了另一個大太監過去。所以啊,叔父常跟我說,要不是太後娘娘的大恩大德,他早就死在大漠了。」
竇漪房終於明白:難怪常滿對呂后如此感恩戴德、言聽計從,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故事。
常喜神情無奈地嘆了一句:「唉,宮裡的事情總是一件接一件的,都不讓人停喘口氣。」
竇小妹噗哧一笑,屈指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道:「這是告訴你,宮裡的俸祿不是白拿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現話古套,說的就是這個!
一回到金華宮,張武便把影士們得到的消息轉告了劉恆:「這次太后的壽宴由她的養子七王子淮南王殿下負責操辦。禮樂表演方面他請了無憂坊的歌姬和舞娘,慎姑娘也來了。」
劉恆臉色一變,濃眉蹙隆,緊抿的唇線透露出不悅的情緒。
張武補充了一句:「自從王妃誕下小公子以後,我們快有半年沒回過代國了。估計慎姑娘也是思念得緊,所以才……」
話還沒說完,劉恆就往他身上掃了一眼,張武便不敢再說下去了。
「她進宮了嗎?」
張武如實稟告:「到了。五天後的洗塵宴便會登場,她捎人帶了口信,說有要事相告,想見你一面。」
「不見!」劉恆斷然拒絕,隨即拂袖而去。
呂后的壽辰如火如荼地籌備著,各國諸侯一個個馬不停蹄地帶著大批賀禮趕來,就連遠在北方的匈奴也派了一大隊人馬來到了長安城。
雖然秦末漢初年間,長安和其他城市一樣經歷了多場戰亂。但自從高祖皇帝建立大漢以來,作為都城的長安已經安然度過了十幾年沒有硝煙的日子。突然來了這麼一批兇猛彪悍的匈奴軍,在長安城中引起了不少的騷動,弄得人心惶惶。
淮南王劉長親自率兵出宮相迎,一看就明白了造成長安城這些騷動的原因。率領這隊匈奴軍不是旁人,正是匈奴單于的頭號愛將,人稱「蒼狼」的呼延驁。
呼延驁的父親是匈奴四大貴族之首,堂堂呼延氏族的大族長,一生娶了二十五個妻子,生了六十多個兒女,具體數字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呼延驁是他其中一個側室所生的兒子,並非嫡子。
匈奴一族崇尚武鬥與強權,雖有嫡庶之分,但強武才是他們恪守的信條!
上一任的單于頭曼意欲廢長立幼,扶持自己寵愛的閼氏所生的小兒子做太子,甚至還把當時的太子冒頓送去月氏做人質。月氏本想來個先下手為強,未料冒頓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剛烈勇猛,趁其不備偷了一匹千里馬,單人單騎,殺出重圍,回到了匈奴。
頭曼單于大吃一驚,既怕得罪了月氏,再開戰端,又怕冒頓心生不忿,會對自己的幼子痛下毒手。大驚之下,竟然關閉城門,拒絕冒頓返城。
連夜披荊斬棘,浴血奮戰多日的冒頓一個人來到城門,已是人疲馬倦,僅憑著胸中一口傲氣苦苦支撐。未料父上居然下令緊閉城門,不要說援軍,甚至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孤立無援之時,眼看著月氏的追兵就要殺過來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呼延驁率領自己手下的五百精兵趕到城門,以一敵百,與月氏的追兵大戰了一個晝夜。最終,月氏死傷數百,鎩羽而回,呼延驁率領的「狼軍」一戰成名。
月氏退兵之後,頭曼單于才悻悻然把城門打開,把冒頓和呼延驁接回宮中。冒頓立刻向頭曼單于請兵一萬,要求馬上對月氏進行反擊,並且立下軍令狀,若有一場敗仗,便以項上人頭請罪。
頭曼單于本來就對冒頓十分忌憚,先前把他送去月氏做人質不成,正愁沒有辦法罷黜他的太子之位。如今這個自己欲除之而後快的兒子居然大言不慚要以一萬兵馬去對付月氏的十萬強兵,豈不是螳臂擋車,自取滅亡嗎?
頭曼單于立馬二話不說,連夜調了一萬兵馬給他。誰知,冒頓和呼延驁領著這一萬精兵,沒有殺到月氏,當夜就起兵倒戈相向,攻陷了匈奴皇宮。可憐的頭曼單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死在了冒頓的手裡。
冒頓手刃親父,自立為王,奪走了單于之位;呼延驁護主有功,立封為一等大將軍,與匈奴左右將軍並駕齊驅。
這一年,呼延驁還未到二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