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迎親

  常喜喘著氣,結結巴巴地將呼延驁攔在帳外,「公、公主在裡面休息,不見客!」


  呼延驁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根本沒有把常喜放在眼裡,大手往上一揚,撩開華帳,直接就闖了進去。


  常喜呀呀大叫,想攔也攔不下來,劉敏前腳才趕回來,呼延驁後腳就闖進去,萬一……哎呀!他不敢想下去啊!!

  呼延驁踏入華帳,目光如電,銳利的目光迅速地在帳內掃了一圈,華帳內只有一盞冷茶胡亂孤獨地置於桌案上,卻不見公主身影。


  呼延驁猛地捉起常喜的衣領,輕易把他舉了起來,眯起碧綠色的眼睛,充滿威脅地逼近對方,質問道:「公主人呢?」


  可憐的常喜被吊了起來,兩條小短腿在半空中徒勞無功地掙扎著,臉漲成豬肝色,「公主……公主……在……」


  「說!公主在哪裡?!」


  一把清冽的聲音在華帳的屏風后響起,清脆而不失威儀,「大漢重禮,男女授受不親,將軍硬闖公主華帳,是為何故?!」


  呼延驁把手一松,就好像打發一隻無關痛癢的小動物似的放開常喜,嘴角輕蔑地往上扯了一下,道:「迎親的吉時已到,公主卻遲遲不出現,這難道就是大漢引以為傲的禮制?」


  華帳內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常喜戰戰兢兢地站直了身子,小腿肚子卻仍不爭氣地抖著。呼延驁和琳琅公主隔著屏風也能想象到對方此刻的表情,凌厲的目光似乎能把屏風射穿!

  常喜只覺得一滴汗從自己的額頭滑了下來,喉結上下滑動,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


  空氣好像繃緊的弦,在沉默中等待爆發,也不知過了多久,屏風后才又傳來幾聲細微的聲響,應該是衣服窸窣的聲音。


  不一會兒,紅影盈動,劉敏從屏風后款款步出,頭上沒有戴上蓋頭、鳳冠,任由一頭青絲披散而下,猶如黑絲一般光亮動人。


  呼延驁雙手抱胸,傲氣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劉敏好幾遍,嘴角幾分噙著意味不明的笑意,不知心裡在盤算些什麼。


  劉敏到底是營陵侯府里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千金大小姐,面對呼延驁的目光仍然保持住公主該有的威儀,秀氣的下巴往上揚起,精緻的五官凸顯出與生俱來的貴氣。


  「難道呼延將軍沒有聽說過『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嗎?女孩子出嫁前多花時間打扮打扮,有什麼錯!本宮還嫌吉時來得太早,礙了本宮妝扮的時間呢!」


  說完,小下巴又往上揚了半寸,癟緊嘴角,嬌蠻任性的樣子簡直就是本色出演!


  「哦?是嗎?」呼延驁故意左顧右盼的樣子,好像在尋著什麼似的,道:「既然公主在仔細妝扮,華帳內怎麼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呢?」


  常喜臉色蒼白,額頭的汗又多了幾滴!


  這時,竇漪房嬌俏的聲音在劉敏身後響了起來:「公主殿下,您要的傾城雙鳳髻還沒弄好呢,奴婢這就叫喜子多準備幾套頭飾讓您挑挑。」一邊說一邊挽起劉敏長長的裙擺從後頭走了出來,手裡拿著小木梳,一副認真伺候的樣子。


  見著呼延驁,竇漪房裝模作樣地抬起小手,掩嘴驚呼,道:「呼延將軍怎麼這麼快就進帳來了?奴婢該死,本想著要親力親為、好好為公主殿下做好出嫁前的妝扮,結果差點誤了公主的吉時,望公主殿下、將軍大人恕罪。」


  劉敏回頭溫柔地笑了一下,道:「除了竇丫頭的梳妝,本宮誰都信不過,你又何罪之有呢。」眼角含嬌帶媚地瞟了呼延驁一眼,一副「能奈我何」的模樣。


  一主一仆,一唱一和,配合得□□無縫!

  常喜作勢拱起他那沒有幾兩肉的小胸膛,煞有其事地道:「我們家公主千嬌百媚,多花點時間妝扮妝扮不過是人之常情,你們匈奴有意見嗎?」


  呼延驁冷目一瞥,什麼話都用不著多說,常喜就像一隻被戳破的紙燈籠,一下子焉了下去,聲如蚊吶:「喜子我只是有話直說……」


  呼延驁沒有理會他,徑自大步向前走到劉敏身邊,高大的身影充滿壓迫力地迎面壓來。


  劉敏還沒做出任何反應之前,他的手就已經伸了出來,越過琳琅公主,直接貼上竇漪房柔軟的發端。


  竇漪房和劉敏同時被他出其不意的行為驚呆了,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只見他的手順著竇漪房的長發輕撫而下,撩起耳邊的髮絲,然後摸上那白貝般的耳垂。


  「東海赤珠?大漢公主出手真闊綽,居然把如此珍貴的耳飾賜給一名小小的恭使宮人,可真讓人意想不到啊!」


  竇漪房一愣,方才事出突然,她和劉敏在呼延驁闖進來的時候慌慌張張地躲進了屏風裡對換服飾,情急之下竟忘了摘下這對東海赤珠耳環!


  這對耳環是琅琊王進貢的珍品,也是此次和親嫁妝中最珍貴的首飾之一。


  「這是……」竇漪房試圖反駁的話被呼延驁截了下來。


  「這麼漂亮柔軟的耳垂,配上東海赤珠正好。琳琅公主為這對耳環找對了主人,眼光真不錯。」呼延驁一邊說,一邊愛不釋手地搓捻著那隻小小的耳垂,好像在欣賞什麼珍寶似的,冰冷的綠眸中竟閃著一絲柔光。


  竇漪房的心驀然停跳了半拍,連忙往後跳半步,甩開他的控制,耳根瞬間熱得發紅,雙眼充滿戒備地盯著他,心裡偷偷打定了主意。要是他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再越雷池半步的話,管他什麼將軍不將軍、匈奴不匈奴,本姑娘咬了再說!


  母老虎不發威,你還當是y!

  劉敏往前半步,擋在竇漪房前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板起臉,故作鎮定地道:「本宮的東西喜歡送給誰就送給誰,誰能管得著?!」


  呼延驁聳聳肩,不以為然,「金銀玉器、絲綢錦緞,都是公主的嫁妝,驁狼豈會多言。只是和親之事一波三折,好事多磨,如今吉時將至,驁狼還請公主儘快啟程,以免再生波折。」


  劉敏別開臉,貝齒咬緊下唇,道:「本宮自有分寸,三刻之內必然起行,將軍無需多慮。」


  呼延驁拱手作揖,恭請告退,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竇漪房一眼,才轉身離去。


  待他離開了華帳之後,劉敏閉上眼睛,泫然淚下。大漢公主的自尊和威嚴,容不得她在外族將軍面前表現出一絲絲軟弱,直到現在這一刻,才能宣洩出隱忍已久的悲痛。


  竇漪房鼻頭一酸,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


  「公主殿下……」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劉敏輕拭眼角,忍下心中的酸楚,強自露出一絲笑容,「此次一別,不知何時才能重回大漢。丫頭,回去以後,你記得代我跟恆哥哥道聲謝,他對我和建哥哥的大恩大德,敏兒沒齒難忘!」


  竇漪房含著淚,握住她的手,久久不能言語。連日來的風風雨雨、重重波折,都化成了心中的百轉千回。她們二人含淚對視,盈盈眼波中飽含點點情義。


  常喜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也忍不住淚如雨下,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三刻鐘的時間唰一下就過去了,劉敏在竇漪房的巧手之下完成了新嫁娘的妝扮,鳳冠霞帔,綉裙紅蓋,婀娜多姿。然而,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這身盛裝下,究竟埋藏了多少痛苦與悲哀。


  呼延驁騎在駿馬之上,率領著身後一群威風凜凜的狼軍戰士,在代王劉恆的手上接過琳琅公主。


  從這一刻起,劉敏剪下最後的情根,含淚與漢絕!


  車輪軲轆,塵土飛揚,匈奴的隊伍終於漸漸遠離大漢,往北方而去。竇漪房站在劉恆身後,目送劉敏離去,剎那間胸口百感交集,淚光再一次潤濕了眼睛。


  劉恆的餘光落在她的身上,緊握的拳頭藏在寬大的袖袍之下,隱忍著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

  清蓮已逝,劉敏遠嫁,命運總是無情地□□著原該盛放的嬌顏,徒留下無盡的嘆息……


  和親一事,歷盡波折之後,終於塵埃落定。


  劉恆低調而體面地處理好劉建的喪事之後,接著又馬不停蹄地偕同代王妃呂姝,帶上豐厚的賀禮,啟程長安,趕赴未央宮道喜。至於兩個小公子因為年紀太小,則由留守代王宮的薄姬和曲娘代為照料。


  竇漪房和常喜也跟在代王的隊伍里一併返國,回首這段時間的種種經歷,大有恍如隔世的感慨。


  竇漪房情緒一直非常低落,常喜以為她只因為劉敏的事情,對於清蓮的事情一無所知。幸虧一路上還有宮魅陪在她身邊,兩人相依相伴,心靈契合,減輕了她不少的哀傷。


  在代王宮的時候,宮魅還能隔三差五地乘著月色出現,可當隊伍正式啟程以後,宮人們來往多雜,宮魅出現的機會就少了很多,竇漪房不禁感到失落。


  坐在馬車上趕了半天路的她,胸口一陣煩郁,於是便撩起車窗的小帘子,決定透一透氣。


  此時深秋已至,微涼的秋風帶著幾分蕭瑟拂面而來。竇漪房順眼望去,劉恆騎在深棕色的駿馬之上走在隊伍的前方,挺拔的身子迎著秋風顯得格外俊逸。


  常喜湊過頭來,忍不住聊起八卦來:「你別看代王現在放蕩不羈的樣子,當年先帝還在世的時候,可還親口稱讚過他『文武兼備』呢。先帝和太後為他賜婚的時候,一夜之間長安城裡也不知碎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竇漪房啐了一口,道:「就你說得誇張,就他一個浪蕩公子,還說什麼『文武兼備』?先帝對自己的兒子未免太偏愛了吧。」


  常喜撇撇嘴,反諷道:「切,要不是代王殿下,你早就到閻羅王那裡報到去了,還有機會在這裡說長話短的嗎?」


  竇漪房登時語塞,常喜說得對,先是狼口相救,再是和親遇襲,要不是得劉恆之助,她估計早已經一命嗚呼,等不到回宮的一天了。


  看見她吃癟的樣子,常喜更得意了,話也跟著多了起來,「我告訴你,當年要不是戚夫人寵冠後宮,連帶著趙王如意得寵受封,大家還偷偷地議論代王殿下會不會爭得了太子之位呢。」


  「那後來呢?代王爭敗了嗎?」


  常喜搖搖頭,道:「代王連爭都沒有爭過,又何來一個敗字?!當年薄姬娘娘患了場怪病,太醫們如何施針用藥都好不起來,代王殿下衣不解帶地照料母妃,就連熬好的葯也要親自嘗過才捧手奉上。可能是孝感動天吧,自那以後,薄姬娘娘的病也漸漸好了起來,代王殿下便找了個機會請示先帝,帶上自己的母妃回到封地居住,自此遠離宮廷,浪蕩之名才慢慢傳了出來。」


  竇漪房暗暗點頭,為劉恆的孝心默默點了個贊。


  薄姬不受寵愛,劉恆淡薄權利,在未央宮因為呂后和戚夫人之爭最風起雲湧的時候,這對寡淡的母子反而獨善其身,覷得一方安寧。


  常喜繼續道:「就在大家差點忘記了代國還有這麼一位王子的時候,當年還是皇后的太後娘娘忽然請旨賜婚,將呂家小姐許配給他,著實嚇了大家一跳。誰會想到,太後娘娘居然會把自己的外甥女嫁給這樣一個不得寵愛、封地偏遠的浪蕩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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