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掩飾
劉恆眸光一閃,隱隱有了些更明顯的變化,只是……
竇漪房嫣然一笑,姣好的臉容更顯嬌艷,眉梢帶媚,燦若庭中夏花。素手纖纖撩起珠簾,圓潤的珠子相互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引起了全殿人的注意,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倏地全落到了竇漪房的身上。
竇漪房笑靨如花,長睫下杏眸閃動,眸光流盼出嬌媚的瀲灧,眾人瞠目結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寵妾竟大庭廣眾下直勾勾地向代王直拋媚眼!
呂姝心頭一顫,一聲嬌斥衝口而出,「大膽姬妾,朝堂議政豈容你……!」一句話還沒說完,又被竇漪房接下來的行動嚇了一跳!
竇漪房堂而皇之地撲入劉恆懷中,伸臂圈住丈夫的頸項,身子靈巧一旋,大膽地坐到他的大腿上,眸光幽怨,嬌聲嗔道:「代王殿下食言了。明明說好了早朝後便來漪蘭殿探望妾身跟孩兒,妾身在院子里茶點備好了,等了您足足三刻鐘,半個人影都沒等著。您聽聽,您聽聽,咱們孩兒都抱怨您的不是了!」
說著,拉著劉恆的大手撫上自己腹部,顧若無人之勢簡直當這裡是後宮的漪蘭殿,而非議論政事的大殿。
側殿中的梅子鳶掩嘴低笑,為主子精彩的表演暗暗喝彩!
殿上的大臣們尷尬萬分,有的甚至扶額遮臉,羞愧難言。代王對庶夫人竇氏寵愛有加的傳聞不絕於耳,沒想到今日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上演了這幕愛妾撒嬌求寵的戲碼,太后的使官尚且在堂,代王風流多情的形象怕是瞞不住了!
劉恆只僵了那麼一下下,很快就反應過來,略帶邪氣的笑容爬上俊顏,閃爍的星眸中只有愛妾一人的身影。他順著竇漪房的動作,一手輕摟愛妾腰身,一手放在她肚子上憐愛地輕撫著,「夫人冤枉本王了。本王歸心似箭,早就想回到內宮陪陪夫人,奈何太後娘娘的使官在這裡左扯右扯,本王想走也走不了呀。」
好幽怨的一句話,說得自己有多委屈一樣!
使官看得目瞪口呆,太后令函中治國有道的代王,怎麼……這般放蕩不羈?!難道這都是太後娘年的錯覺,世人口中的風流諸侯才是代王的真面目?!
竇漪房窩在劉恆懷裡,甩著小腿撒嬌,「妾身不管,代王說好了要與妾身賞花品茶,怎能食言?漪蘭殿的茶都快涼了,殿下再不去就要浪費妾身的一番好意了。」嬌聲婉轉,聽得人酥麻入骨。
見劉恆紋絲未動,竇漪房不死心地湊到他的耳邊,如蘭吐氣,神色嬌羞曖昧,「妾身在漪蘭殿備好的,可不只有茶點哦……殿下喜歡的『點心』,妾身都準備好了。」說著,嬌軀往劉恆身上蹭了兩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殿上有幾個年輕的官吏霎時臉都紅了。
劉恆將愛妾往自己懷裡送來,形成一副繾綣纏綿、蠢蠢欲動的景象,「漪房果然深得本王之意,回頭本王賞你……」話音忽地一輕,用彼此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說了幾句悄悄話,逗得竇漪房笑顏綻放,花枝輕顫,偌大的大殿上回蕩著女子獨特的嬌媚笑聲。
梅子鳶適時上前一躬身,「啟稟代王,漪蘭殿內萬事已備,恭迎殿下臨駕。」
「好!好!好!本王這就去!」劉恆朗然大笑,抱起愛妾,轉身大步離去,「諸事煩擾,此事當謹慎處之,今日暫且退朝,容后再議!」
薄昭張武瞭然其意,領著諸位大臣彎腰恭送,「恭送代王!」
看著劉恆抱著美妾漸漸遠去的背影,使官站在原地愣怔了好半晌,「這……這……」他手上的可是太后親下的令函,劉恆竟然為了慰藉姬妾議事議到一半就走了,這叫他情何以堪啊!
薄昭走到使官跟前,臉上堆滿尷尬的笑容,連聲道歉:「代王殿下率性如此,使官大人請勿見怪。竇夫人入宮以來深受殿下寵愛,如今有孕在身,未免有點……呵呵……使官大人可千萬『別』告訴太後娘娘啊!」
使官微怒,「代王如此輕率無禮,恐怕用不著本官上報,真相自然有人告知太後娘娘的。」
薄昭故作慌張,急急解釋,卻頻頻言語有失,結果越描越黑,劉恆放蕩不羈的形象頓時躍然眼前。
使官越聽臉色越沉,最後實在忍不住,帶著太后的令函,拂袖離殿!
那邊廂,劉恆抱著懷中的溫香軟玉,笑意盈盈,星眸閃動,嘴角含/春,好不得意!
快到漪蘭殿的時候,竇漪房偷偷捏了捏丈夫的手,嗔道:「好了,那個使官沒有跟過來,快把我放下來。」觀眾均已散去,這場寵妾求君憐的戲碼也該謝幕了!
劉恆不依了,好不容易美人再次在懷,說什麼他也不會放手的。數數多少天沒有見過他家小娘子了,十隻手指頭都不夠用!每天只能趁巧珠開門的時候瞄一眼,哪夠他慰藉相思呀……
思及此,抱著竇漪房的鐵臂往內一收,把婀娜的嬌軀往自己身上貼得更近些,還很不要臉地湊到竇漪房的跟前眨著眼睛賣萌撒嬌。
梅子鳶忽覺眼前此幕有點辣眼睛:代王殿下,有點節操好嗎?!
她輕咳兩聲,對正忙著用眼神對話的兩位主子悄聲提醒道:「殿下、夫人,打情罵俏還是先回漪蘭殿再說吧,王妃娘娘和慎夫人正在那邊看著咱們呢。」
喂喂……干點正事,好不容易擺脫了使官的糾纏,趕緊回漪蘭殿商討正事,別盡在路上歪歪膩膩秀恩愛!
劉恆一臉委屈得無可奈何的小媳婦樣,湊到竇漪房頰邊,高挺的鼻尖似有若無地摩挲著柔嫩的肌膚,輕聲溫語帶著濃濃的誘惑之意:「此時片刻的獨處機會可是用漪房精彩絕倫的演出換回來的,小娘子真捨得將為夫丟出去嗎?」
竇漪房忍下想咬他鼻子的衝動,臉上掛上一抹童叟可欺的可人笑容,遠遠看去,就好似回應著劉恆的挑/逗一般,「殿下何處此言?殿下大駕光臨,漪蘭殿蓬蓽生輝,妾身高興都來不及呢,怎會敢殿下出去呢?」要趕也用狼牙棒,直接掃出門太便宜這傢伙了!
劉恆迅速在愛妾嬌嫩的臉蛋上偷了個香,滿心歡喜的樣子比夏天的陽光還要耀眼,「漪蘭殿內嬌妾美婢、美酒佳肴,本王不走了!梅子,傳令下去,本王從今天起宿於漪蘭殿,什麼文書政事交給薄大人和張都尉先行過目再送過來,庶夫人安胎期間不宜受擾,漪蘭殿暫不見客!」
所謂「客」,指的當然是從長安遠道而來的那位使官。
梅子盈盈一福,鶯聲應道:「諾!」
遠處,呂姝跟慎夢雨跟在後頭,遙看劉恆抱著嬌小的竇漪房步入漪蘭殿,愛寵憐惜之意毫無掩飾,眼梢眉角滿滿都是愛意,兩人偎依的身影在繁花耀日下格外刺眼。
呂姝不著聲色地斜了慎夢雨一眼,「本以為你進宮能稍微滅一滅竇氏獨寵囂張的氣焰,沒想到……」她輕聲冷笑兩聲,彷彿在嘲笑對方的一無是處。
慎夢雨絞著帕子,眸底隱有妒意,想當初她與劉恆恩情最盛之時,劉恆都沒有用這般眼神看過自己!她與劉恆相遇之時,正值無憂坊籌辦的過程當中,為了引起劉恆的注意,慎夢雨故意表現得異常積極,才因此雀屏中選,在三娘帳下學才藝學謀略,有了更多的機會接近劉恆。
劉恆遊戲人間,雖然家有正妻,卻從不將男女之事放在心上,正如厲三娘所說,代王一心輔助王兄登基為帝,要不是高祖賜婚,只怕連成婚的念頭都沒有。無憂坊美女無數,平日里宮中賞賜得來的女子更是不計其數,劉恆卻好似對誰都沒有特別上心的意思,更別說什麼獨寵愛憐。
男女之情,合則來不合則去,隨心所欲,瀟洒不羈。
慎夢雨用盡心計、百般獻媚,才成功讓劉恆稍微動了心,獲得受寵侍寢的機會。不久,呂姝連連有孕,她生怕劉恆因此淡薄對自己的寵愛,暗中使計意欲陷害呂姝險些滑胎。未料此事敗露,爭寵不成,反倒真讓劉恆起了離心,兩人漸行漸遠……
再後來,劉恆在未央宮遇到了竇漪房,召喚侍寢什麼的更成了無憂坊之絕響。這一次,要不是呂姝想借自己分薄劉恆對竇漪房的寵愛,慎夢雨心知恐怕再次踏入代王宮的機會是少之又少。
呂姝剛才的冷嘲熱諷,聽在慎夢雨的耳里,就如貓撓琉璃一般刺耳!
「夢雨和王妃娘娘何嘗不是同病相憐?」美眸偏轉,慎夢雨的目光落在了呂姝尚未隆起的小腹,嘴角掩不住一記訕笑,「鳳棲殿中空有公子兩名,娘娘同樣有孕在身,可代王的寵愛又瓜分了多少?一夜,兩夜,還是……只有幾個時辰?」言罷,掩嘴一笑,大有嘲笑對方「五十步笑一百步」的意思。
別忘了,劉恆臨幸鳳棲殿的時候,每到三更便會離去,據說後來去的都是庶夫人竇氏的寢宮。也就是說,陪伴代王迎接晨光的,由始至終只有竇漪房一人!
呂姝臉色一變,頓時語塞!
慎夢雨翩然一轉,斂起神色,正面迎對呂姝沉靜的目光,「你我如今同為宮妃,同樣都是為了代王心計盡使、不惜代價,惺惺作態之舉大可免了吧。當年,你初懷公子苅的時候,我曾暗中用計陷害於你,可你也不裝瘋賣傻,將計就計,上演了一場苦命孕妻的戲碼,贏了殿下的憐惜嗎?」
「你……何以得知……?」這件事,呂姝以為自己藏得極好,沒想到慎夢雨原來早知內情。那代王呢,她的夫君有知道了多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夢雨奉勸娘娘一句,今後可別當每個人都是您身旁的曲娘,並非人人遭受矇騙而不自知的。同樣的把戲玩多了,效果可不是每次都如您所願。代王殿下是個重家重情之人,但並不代表愚鈍可欺,夢雨字字肺腑,望娘娘聽得進去。」
呂姝冷哼,「本宮之事,與你無關!」
「無關?」慎夢雨掩嘴又笑了,「娘娘說得對,您的事確實與夢雨無關。成婚多年,有關代王的事情,娘娘實際知道了多少,又了解了多少?平日里,代王可曾與娘娘傾訴心事,又可曾與娘娘坦言思慮?代王敬愛娘娘,人盡皆知;可愛戀纏綿,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床笫之間,盡歡的是娘娘,還是代王?」
慎夢雨擅以言語聲色挑撥人心,每一句話都正中呂姝之要害,呂姝心頭一顫,原本嫩紅的臉色隨著對方一句句的反問愈漸蒼白。呂后說,她捎去的消息不痛不癢,劉恆實際上都幹了些什麼,她的確一概不知,旁敲側擊也好,偷偷打探也罷,她與劉恆之間始終咫尺天涯。
慎夢雨說的對,夫君對她究竟坦誠了多少?
床笫之歡,更是她心中最大的夢靨。太醫在花神廟為竇漪房解衣施針的時候,她看得一清二楚,竇氏的頸項、鎖骨、甚至裡衣間隱約的前胸,滿滿都是歡愛的痕迹,雪膚上青紅點點,如白雪間的紅梅,妖嬈而刺眼。
劉恆臨幸她的時候,冷靜得一如往日,彷彿墜入激/情漩渦的只有她一人而已。出閣前聽說的那些激蕩羞人的繾綣悱惻,兩情依依,都成了公事化的應對。呂姝曾想,她若不是呂家之後,賜婚代王,劉恆會不會連碰都不碰她一下?
答案太過傷人,她連想都不敢想下去……
如今,被慎夢雨這麼一挑起,怨念就像惡魔的種子落在心田,瘋狂地生根發芽,生出千萬個可怕的念頭,縈繞不散。
慎夢雨淺淺一笑,朝呂姝盈盈一福后,翩然離去。呂姝站在原地,遙看漪蘭殿的目光一點一點地冰冷起來……
聽從呂祿所言,將慎夢雨召入宮中,究竟是福是禍?代王宮中一妻二妾,竇漪房卻依舊獨寵不變,她是不是該痛下狠心,為自己為兩個孩兒將來的命運拼一回?!
※※※
代王自從進了漪蘭殿,就鮮少再踏出宮門半步,晨昏定省、晨練早朝一律準時,從未缺席,不過所謂準時,指的是「準時去準時返」,像例行公事一樣,一刻都沒有多呆。使官求見了好幾次,都被張武和梅子鳶擋了下來,不是說殿下忙於和庶夫人賞花品茶,就是說庶夫人歇睡殿下側陪,不便見客。
理由千奇百怪,亂七八糟什麼都有,氣得使官直跺腳!
再一次將使官耍走後,梅子鳶像小靈雀似的奔回主子跟前,繪聲繪色地說著氣走使官時的情景,「夫人,您沒在現場多可惜,那使官青青紅紅的臉色比伶人唱戲還好看呢。」
竇漪房窩在丈夫懷裡,優哉游哉地啃著他餵過來的腌漬酸梅子,側著腦袋回想,「我在太後身邊的時候,從未見過這個使官,難道是新來的?」
劉恆一手蒲扇,一手拿著酸甜可口的梅子肉,忙不迭伺候著嬌妾,樂此不疲,「他是御史大夫的學生,聽說巴結上北軍的呂祿,才討來這份差事,想為太后跑跑腿博取表現。」天氣越來越熱了,孕婦體溫本就稍高,他得好好扇風,別熱壞自家小娘子才行。
「呂祿?他又陞官了嗎?」
劉恆濃眉輕蹙,臉上多了幾分陰鷙之氣,「太后升了他的官職,另賜御前行走,輔助郎中令審食其負責長安守衛之責。」
梅子鳶補充道:「聽說那職位太后原本屬意由未來趙國國舅呂產來擔任,誰知呂沁出嫁未遂,太后慍怒,才轉手賜給了呂祿。」
一提起趙國,劉恆手中蒲扇驀然一停,眉頭又緊了起來。竇漪房用肘子撞了他胸口一下,故作嗔怒,眯眯眼要他繼續伺候,實為轉移丈夫的注意力,減少他在劉恢殉情一事上的消沉。
竇漪房之意,劉恆豈會不知,薄唇一勾,小蒲扇繼續送來徐徐涼意。他冷靜地繼續分析道:「呂氏外戚內部爭鬥加劇,呂產本想借太后賜婚,青雲直上;呂祿從中作梗,終使劉呂兩家兩敗俱傷。哪知,太后無意將他垂涎已久的趙國相賜,所以才找了這麼笨傢伙來當說客,反正事成他有功,事敗他也有利。」
「嘖嘖……呂家果真是一屋子奸詐貨!」梅子鳶不屑地挑撇嘴,一臉嫌棄。
難怪當日在殿上劉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呂氏內鬥明顯加劇,這肯定跟惠帝身體狀況有密切的關係;呂產呂祿各施其能,為爭奪更多的利益摩拳擦掌。心腹間犄角相爭,呂后坐收漁人之利,既能保持底下各股勢力的平衡,減少功高蓋住的可能性,又能穩穩地將這些人牢牢掌控在手中,讓他們盡心儘力地為自己賣命,可謂是一舉數得。
呂後果然是呂后,每一步棋都精心謀划,思慮周到!
但劉恆最擔心的依然是王兄惠帝。呂后布防日益嚴密,惠帝深陷長樂宮再加上龍體違和,連隱藏在未央宮的影士也打探不到更多的消息,只是隱隱知道惠帝的身體很差,幾乎不能親政,很多事情均有呂後代為處理。
呂后一手天子,一手太子,大漢江山盡收囊中!莫怪劉恆成了她此時的心腹之患,欲借趙地而餌,一探虛實。
竇漪房回頭,問道:「此事該當如何?」風流諸侯外加獨寵嬌妾的幌子不知道還能打多久,避而不見終非長久之計。那個使官雖笨,但萬一呂后真的求來聖旨,劉恆就更難找借口規避了。
劉恆眼珠子轉了轉,話題一轉,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小娘子想去哪兒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