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呂禍
初秋之夜,月華如泄,星子在天邊俏皮閃動,為靜夜增添一抹盎然趣味。
竇漪房捧著八寶桂花甜湯,蓮步輕移、款款送到劉恆跟前。燭火跳躍,皴擦出醉人的暖意,沁人蘭香飄動而至,撩撥陣陣心悸。
手中的梨木托盤一放下,竇漪房忽覺腰間一緊,人便被攬入熟悉熾熱的懷中,還沒反應過來,灼熱的薄唇欺身而下,挑撥起嬌嫩的丁香。
火熱的親吻帶著魅惑和激狂,幾乎奪走她所有的理智,只能沉溺在激情的旋渦中,任由對方予取予求。
鐵臂一轉,劉恆大手撥開案桌上的卷冊,反身將她壓於其上,不安分的手迅速地移動起來……
窗外的星子羞澀地躲了起來,直到玉兔西墜,激情才稍稍歇止。
竇漪房在丈夫的懷裡側躺在案桌上,伸手摸了摸白瓷碗邊,冰涼的觸感與身體的溫度形成強烈的對比,嬌喘未歇如蘭吐氣:「甜湯都涼了,好好的甜點都浪費掉了。」
劉恆在愛妾小巧白皙的耳廓上一舔,聲音低沉而磁性:「沒浪費,這甜點正合本王之意。」
竇漪房耳根一紅,小心臟怦怦直跳。成婚多年,面對丈夫邪氣的挑逗,她仍像當初在長安驛館初遇之時那樣臉紅耳赤、手足無措。
又一聲嬌嗔如鶯啼悅耳,「堂堂諸侯,體統不顧,在書卷之上就……要是讓母親知曉了,定然又會責罰於你。」
劉恆聳聳肩,不以為然,「母親天天嚷著要添孫子,才沒空理會此等細節呢!再說,要是咱們的兒子是在這些書卷上有的,說不定一出生就學富五車、出口成文,將來必成大器呢。」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在腦海里描繪出一副睿智趣致的小男童捧著書卷念念有詞的可愛模樣了。
不過說起孩子,愛妾如命的他倒是有幾句苦要訴:「話說,咱們嫖兒是不是太驕縱了點,每天纏著你去這去那的,害得為夫半天都找不著機會跟小娘子好好親熱親熱。」
喲……這話說得多委屈!
竇漪房羞惱地捏了他一下,「也不想想是誰把女兒寵溺成小野貓的。」這鍋本寶寶可不背!
劉恆玩心大起,在她嫩滑如玉的小肩膀上咬了一口,惹來佳人一記輕顫,「小傢伙的小傢伙,自然也是小野貓兒,為夫只是順其道而行之,無為而治、無為而治啊!」
竇漪房只覺得額頭直跳,嘴角抽搐,心裡默想:老子先生有怪莫怪,這傢伙無恥慣了,滿嘴胡謅。
嬌媚美眸偏轉流盼,一片帛書引起了竇漪房的注意。
「這是……齊太醫的帛書?」竇漪房將帛書輕輕抽出,認得出上面的落款,正是呂後身邊專屬的太醫齊霖。
「嗯。」劉恆聲音低沉,將褪下的外衣拉過來當被子,覆蓋在彼此的身上,以自己的體溫為她阻隔微涼的夜風,「太后病重,未央宮中許有禍端,齊太醫特意讓影士來信相告,讓我們別進宮去。」
「可是,太後娘娘才剛剛下了懿旨,讓代王一家進宮面聖。」這可是呂后以皇太后之名下的懿旨,不能不從啊!
劉恆沉吟片刻,薄唇貼在她的額間輕輕一吻,「太后這次病得很重,接連將幾位諸侯王召入宮中,皆令偕同家眷前往,恐怕另有所謀。」
竇漪房知道,劉恆口中所說的幾位諸侯正是身負繼承權的劉氏宗親,除了身為高祖第四子的代王之外,還有七王子淮南王劉長、現任齊王劉襄、以及營陵侯劉澤。在這幾人當中,劉澤乃高祖皇帝的堂兄弟,歲數已高,呂后依舊照宣不誤,可見忌憚之心已到了不拘大小的地步。
從另一個側面可見,呂后對自己的病多少有了最壞的打算。
竇漪房蹙眉沉思,心中躊躇不已,「母親年紀大了,嫖兒又那麼小,這次隨行進宮,萬一太後娘娘……」
呂後向來心狠手辣,步步為營,這一次臨近危病之際將所有具備繼承權的劉室宗親連同家眷悉數奉召入宮,難不保是想來個魚死網破一鍋端!
一想到這,竇漪房不禁心慌失措,手腳冰涼。
全家進宮面聖,福禍難料,將薄姬和女兒劉嫖都帶上吧,明槍易擋、暗箭難防,萬一呂后狠下毒手,該當如何?但如果將二人獨留代國,又唯恐呂后從后暗算,危險更甚。
正所謂進退兩難、左右為難!
劉恆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捂在心口處,「毋憂,我定不會讓你們受到一點點傷害的!」語氣堅定而有力,彷彿當日在星空下的草野上所說的誓言一般。
竇漪房心頭一暖,抬起頭主動迎上丈夫的親吻,用最實際的行動表達內心的感動……
情繾綣,夜未央,秋風正蕭瑟!
就這樣,劉恆帶著兩名妾室、母親和幼女,在數十名精兵和心腹武將的簇擁下來到了未央宮,遵照呂后的懿旨、完成後少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進宮面聖。
劉弘的年紀比劉恭還要小一點,前少帝在位之時,他宮裡不過是個無人問津、連宮奴都看不上眼的小孤兒。未料,一轉眼,風雲突轉,小孤兒搖身一變成了皇帝,嚇得眾人措手不及,連劉弘自己也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劉恆覲見的時候,小劉弘坐在高堂上,小身板顯得特別瘦弱,眸光清澈而無助,看著台下跪拜的諸侯王們一臉懵然不知的表情,看起來很是可憐。
呂后坐在後少帝的身後,高高在上睥睨天下之勢仿若真主臨世,威武不可侵犯,只是嚴厲的鳳眸少了往日的精光,細看可見眉宇間隱約帶著病容。
諸侯面聖的短短數刻之內,長樂宮猶如沒有硝煙的戰場,空氣間瀰漫著蕭肅的氣氛,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接連多日的宮廷生活,這股低氣壓一直縈繞四周,竇漪房陪伴著丈夫在未央宮中小心經營,保持著一貫的低調和隱忍。
在此期間,她曾多次試圖打探有關於張嫣的近況,奈何,宮人們像早有預備一樣,只要是關於皇后張氏的話題,全都三緘其口,半個字都撬不出來。竇漪房旁敲側擊、什麼辦法都試過了,全都無功而返。
為今之計,只能尋得機會找故友常喜幫幫忙了!
常喜是呂後身邊第一號心腹常滿常公公的親侄子,更有「皇宮第一狗腿子」的稱號,對什麼人說什麼話了如指掌,察言觀色、探聽□□更是擅長,只要找到他,打探張嫣近況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坐言起行,翌日清晨,竇漪房特意起了個大早,趁丈夫劉恆帶著同行的精兵晨練之時,自個兒領著巧珠來到滄池附近晃悠,假裝溜達。
滄池旁花繁葉茂,假山嶙峋,最是宮人們幽會獨處的好地方。想當年,竇漪房還是椒房宮婢的時候,這兒的假山都不知款待過她和宮魅多少遍。她知道,常喜也常常趁換班之際,偷偷在這裡與長壽宮的小太監香琳私會。
所以說,在這裡碰上狗腿喜的機會是最大的!
巧珠跟著主子漫無目的地在滄池附近晃悠了一遍又一遍,愣是不知道庶夫人究竟想幹什麼。彼時,深秋將至,未央宮內繁花褪盡,葉子紅黃相間,煞是好看。
「夫人,您在賞紅葉……?」巧珠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竇漪房眼珠子骨碌碌地到處亂轉,隨口回道:「嗯……賞紅葉,好看著呢。」
「可是……」巧珠偏著頭,一臉不解,「您怎麼盡往假山裡看呢?」那可是紅葉的反方向啊!
「這個嘛……有貓,對了,有貓兒!剛剛好似瞄到了小貓兒在那頭,我正找著呢。」
巧珠的眼睛登時一亮,「難道這裡也有小傢伙?!」
竇漪房暗暗偷笑,如果把巧珠放到現代,「貓奴」一詞可謂是當之無愧;金麟殿的小傢伙早被劉恆養成精了,呆萌的巧珠也只有被欺負的份。更可笑的是,這單純的小丫頭,一副被欺負而不自知的模樣,還被小傢伙拽拽的樣子萌一臉。
她掩著嘴,掩藏不停上揚的唇線,「咳咳……是的,有隻跟小傢伙挺像的小貓兒,好似就在那邊。你幫我瞅瞅,看看它還在不在。」
巧珠不疑有他,興奮又好奇地湊到假山裡左瞄右看,努力地尋找庶夫人口裡那隻「和小傢伙很像的小貓兒」。
看著純真的小宮婢瞎忙活的樣子,玩心正濃的竇漪房笑意盈盈,時光彷彿回到了張嫣初入宮廷時的無憂歲月。秋風忽起,吹不散心中戚然……
「咦……那不是慎夫人么?莫不是慎夫人也來找小貓兒?」巧珠指著另一頭的假山說道。只見那處隱僻難見,若不是巧珠為了找貓探身而入,恐怕還看不見呢。
竇漪房眉頭輕蹙,疑惑驀上心頭。
慎夢雨?她不是每天跟在劉恆身後努力刷存在感的么,怎麼不去校場等候晨練的代王,反而跑到滄池來了?
竇漪房將食指置於唇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讓巧珠不要聲張;然後悄然上前,探過身去,一窺究竟。
慎夢雨正背對著她,從竇漪房的角度看不清其眼神和表情,又因為距離太遠,聽不真切她在說些什麼,隱約只聽到什麼「呂」、「禍」之類的話。
竇漪房不死心,再湊過去窺視,就著早晨的光線,眼前的景象愈漸清晰起來。在跟慎夢雨在對話的人,好似是……淮南王劉長?!
他們……認識?!
好奇心是只貓,撓得人心癢難耐、欲罷不能!
「丫頭!」忽地一聲尖銳響亮的聲音響起,疾步聲揚,一個身著重黑官服的身影咚的一下,撲向竇漪房!
巧珠驚呼的聲音都還沒出口,便聽見常喜喜極而泣的哇哇聲,「嗚嗚……哇哇……丫頭,我可把你盼回來了!」
狗腿喜,果然就會壞事!早不來、遲不來,本姑娘辦正事的時候你就來!
竇漪房欲哭無淚、哭笑不得,只好任由對方掛在自己身上嗚哇嗚哇地抱怨訴苦,訴說著分別以來的哀怨!
對面的慎夢雨明顯一僵,似乎有點意想不到的樣子;倒是劉長反應夠快,俊逸的臉上立刻露出嘻哈笑臉,大咧咧的樣子一如往常。
「庶嫂嫂!」劉長咧開嘴,整齊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非常耀眼,「阿長就說今天是個好日子,難得來一趟滄池,接連遇到兩位嫂嫂,可不是有緣分么?哎——這位是……常喜公公?」
常喜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定睛一看,連忙躬身行禮,「奴才見過淮南王,殿下金安。」高尖的聲線還帶著哭腔,聽起來很是彆扭。
竇漪房理理衣衫,嫣然一笑,「說來真巧,沒想到阿長和夢雨都在這,今兒個咱們一家人的緣分還真不淺吶。」她一邊說一邊偷偷地打量著慎夢雨,沒有錯過她眸中閃過一絲錯愕和驚慌。
看來,這未必是一次偶然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