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7.第777章 故友
「誒！！叢前輩有什麼吩咐？」跑過來一個十七八少年。
「散工后，你把這瓶傷葯給小義送去；你們別有怨氣，多帶帶他，下役都不好過。」
「前輩放心。」
不多時天黑下來，與下一班值衛弟子交接之後，叢龍快速飛到山門東邊一連四座不大山頭中的第三山。四山名為四開山，由四個九階修者分領四山三萬七八階弟子負責巡守下宗山門。
叢龍落在一片上千座石屋裡的一處三間石屋面前。揮手打開石屋外面一層淡淡法光，進入屋內拐入右手一間。屋內只有一床一套石桌石凳，桌上放了一隻瓷壺七八個茶杯。
「老叢你回來了……咳咳咳……」床上一人掙扎著靠在床頭，雞皮鶴髮老態龍鍾，堪堪進入七階，卻一副命不久矣之相。
「老潘，別胡亂動！」叢龍連忙倒杯水扶此人喝了一口，接著又是一連串嗆咳，叢龍看著床上之人這麼痛苦，兩眼微微發紅轉到一旁。
咳聲終於停下，老潘長長出了口氣，兩眼無神看向床頂：「這些年連累你了。」
「別這麼說！當初林大哥還在，咱們不也風光過么？值了！」
「是啊！咱們大字不識一筐，多虧老林提前把功法註解好了，教我們背下來修鍊。當時多好啊……我修得那個順溜，差點以為我也是天才，很瞧不上那些明明體質比咱們還好、修鍊卻像烏龜的弟子。可是老林一死，我才知道，一篇註解透徹的法訣是多麼珍貴……我們求他們指點，也沒人願意多說一個字，只靠平時大講（）法那點傳授，真是屁都不是。
我們一下成了修鍊最慢的人，還差點被逐出玄南……而見我們落魄，那些認識不認識的都來踩咱們一腳。不過你比我強，提前百年從寧峰出關，晉階七階；我卻是在千年壽元將近，以為要死在寧峰上的時候，只剩一口氣勉強出關，也是心血耗盡沒有希望了。
多虧你還記得我，帶我進四開山找了這條活路……可是到四開山的全是前途無望的弟子，你還要照顧我……你怎麼辦啊……嗚嗚……」
叢龍拳頭握了幾握慢慢鬆開。他拉過老潘的手：「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們在臨山並稱天地雙錘，那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雙錘少了一個，都不行！老潘，咱們那批下役出身的弟子，林大哥、沈連、龐紅都死了，這世上我只剩下你了……」
二人眼圈發紅俱是無語，少頃老潘從身下摸索出一個破舊的儲物袋：「我這還有幾塊日月石留著沒用，你拿去修鍊。」
叢龍一把抓住老潘的發抖的兩手，突然落淚：「老潘！別這樣……」
「唉……叢弟、老潘，兄弟來晚了！」突兀一聲傳來，屋內二人俱是大駭！
叢龍轉身一劍！四散的法光中一人二指輕輕一彈，劍身上吞吐的火舌便就一滅……
「哪來的騙子，敢冒沖林大哥！」叢龍瘋狂又是幾劍，打打狠辣，渾不畏死，卻死死護在潘大海床前。這些年能下玄南下宗活下來，叢龍這種不怕死氣勢著實嚇退不少對手。
「老叢停下……我、我們、不是對對手，快停下!」潘大海說得急了，一下昏了過去。
「老潘！！」叢龍撲到床前，再顧不上林琪瑢：「老潘！老潘……」
林琪瑢來到床前，一拍心神大慟的叢龍：「老潘沒事。」說著，一片瑞光憑空而降沒入昏厥的潘大海體內。
潘大海混亂的氣機登時一穩，面色也紅潤起來，幾息功夫恢復得竟比服用上等丹丸效果還要明顯！
叢龍抬眼戒備地看著林琪瑢：「你是誰？」
「你以為當初我真的死了？」林琪瑢拿出一把椅子與叢龍互對坐床邊。
叢龍低目再抬已變得一臉憨厚：「這位道友，不用猜也知你身份極高。你身上任何一件東西，都是我不敢碰觸的寶物，叢龍實不敢妄想與你這種人有交情。我身無長物，唯有一命，要就儘管拿去！」
當日一腔熱血真誠的少年，已變得憤世嫉俗，但內心對床上人仍保留了一份最珍貴的情義，一如當年的那個卑微下役。
「我和你在甘泉城望仙樓大堂結識，那時你只背著個小包袱，祖父過世被兄嫂趕出家門……」林琪瑢也不辯解，只是耐心細細道來。
而隨著林琪瑢語聲，當年只有二人知道的情景都說得一絲不差。那是最卑微最純潔的日子，沒人在乎，卻是他們最寶貴的過去……
「你真的是林大哥？」叢龍如石眼神終於有絲動搖。理智上他認為當初幾大皇尊餘威，玄南下宗幾乎毀了一半，林琪瑢根本沒機會活下來；但情感上，他又十分渴望林琪瑢活著，那是他最親的人……
「你想斂葬你祖父，娶個老婆；我說想得到袪病延年的丹藥……」
「林大哥……」叢龍神情崩潰一下撲到林琪瑢腿前，抱著他的腿大哭：「林大哥你這些年去哪了啊？」
林琪瑢道：「你道當年諸皇為什麼起的紛爭？」
「聽說下宗出了一個了不得的弟子……」多年生死歷練，叢龍到底從一頭溫鹿化成一頭老道暗狼。他騰地抬起頭來目光如炬：「林大哥就是那人！！」
林琪瑢溫笑：「這時你明白了吧？」
叢龍慢慢跌坐地上一言不發。
「老林……真是你？」潘大海睜開眼睛，他已經聽了一會兒。對於行將就木的他來說，無所謂信或不信。若是死之前能有一件開心的事，相信又有什麼壞處？
林琪瑢默默看著這個故友：「是我。」
潘大海道：「太好了！你別怪叢龍疑心重，我們這些年受過太多屈辱、欺騙、傷害。不攻擊就要受死，叢龍護著我，還有些精神，若我死了，他就真的沒有指望了！
這小子從來軟弱、無所求，別人怎麼對他，他都能逆來順受，沒有東西激發他的勇氣、血性，他就會自生自滅……所以叢龍需要外人給他一種信念，他才能生出前進的渴望，繼續走下去！
其實我早不想活了，就怕我一死叢龍也毀了，才苟延殘喘到今日。老林，你是干大事的人，把叢龍帶走吧！修仙不適合他，他更適合隱世田園，或者追隨在你身邊遠行……」
林琪瑢笑而不說答不答應，只對潘大海道：「你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語聲剛落，潘大海真的進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已是夜深人靜，叢龍突然爬起奔出石屋。林琪瑢閉目打坐並未攔他。感知中，叢龍不斷與一撥撥巡邏弟子相遇，然後是攀談幾句，一直飛到後山下的一條山間小路。
他在四開山和小路間察過七個來回，才快速回到石屋拽起林琪瑢就跑：「還記得當初我們做下役上山的那條小路么？四開山到那條小路，只有這時會有半刻空檔，你本事大抓緊時間肯定能安全離開，快走！！」
叢龍瘋了般把林琪瑢送到小路岔口：「林大哥，別再回來了！！」
「如果說我想帶你走呢？」林琪瑢靜靜道。
叢龍搖頭：「我不能不管老潘。」
「如果帶你們一起走呢？」
叢龍突然笑了：「林大哥，我知道你說出來就一定能辦到。但是我們修鍊時間太短了，你再天才，帶著我們兩個廢物，也逃不掉的。外面搜拿你的皇尊大禁不見減弱，反而一年比一年加強，所有人都不知原因，原來你一直沒能逃出玄南，聖皇才想故伎重施困死你！
你在玄南躲了這麼長時間才現身，想是脫身的時機到了，我們不能拖累你……」
林琪瑢驀然被一陣欣慰、高興、心疼、心酸……說不清多少滋味湧上心頭。叢龍戒心極強，現在取得他的信任太難，幾乎不可能！
叢龍與林琪瑢表面相認，多是一種求生手段，想委屈求全，讓這個不知真假的林琪瑢放過二人。
林琪瑢索性不語，給叢龍一次選擇機會。叢龍可以選擇向玄南聖皇通風報信，用上宗來人驚走林琪瑢，間接也保全他和潘大海；他還可以選擇相信今天的林琪瑢……
令林琪瑢高興的是，即便叢龍仍不信他就是林大哥，卻依然不忍這個與他心目中林大哥如此相似的人在玄南有任何危險，最終選擇了保護。
從確認自己就是師氏小王那一刻起無比壓抑的心緒，瞬間被這顆純粹的赤子之心打得雲開四散……
「你走啊！！」叢龍低吼。
「既然不是不願，林大哥帶你們走！」
叢龍焦急之色依舊，就見眼前景色丕變，林琪瑢已拉著他向下墜去，前方一片雲海，二人身底突然被一層不知多大的肉（）紗托著，後方陸地消失，騰雲駕霧扎入雲海……
「老潘呢？」叢龍驚醒，這才相信真的離開了玄南。
林琪瑢回頭一笑：「我把他收在寶物里，等他醒來，就會是一個全新的潘大海！」
「啊——石壁，要撞上了……」
隨著叢龍擔心大叫，林琪瑢收起碧海柔雲，一個挪移進入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