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在任何時候,都能很好。
這句話如同一句魔咒,縈繞在袁東晉耳邊久久無法消散,有時候她的獨立自強讓人覺得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
從青澀少女到如今精明幹練的職場女性,她倨傲而自信,所向披靡,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聽到過她任何的求助。
到底是他太冷漠,還是她太厲害,無從得知。
袁東晉忽然有些痛恨她的知書達理,手裡握著手機,站在窗邊發獃了很久。
袁東晉轉身步出房間,看見客廳里站著的陶思然,這個依賴他,時常感覺不到安全感的女人,他的腳步忽然像是被釘住,無法挪動半分。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夠兩全其美?
陶思然已經收起了自己的眼淚,彎唇淺笑著,「趕緊把面吃了,不然一會糊掉不好吃了。」
袁東晉走上前,低頭看著她微微泛紅的眼睛,心中湧起萬般憐惜,她那麼驕傲不屑的一個女人,曾經為了愛情容不下沙子,如今又為了他委屈自己承受這樣的身份,都是他闖的禍。
短短時間裡,她的臉瘦一大圈,原本還算圓潤的下巴,此時尖瘦得令他心疼。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低聲嘆息,把她摟在懷裡,下頜抵著她的頭頂,低沉的嗓音有些澀然,「思然,對不起,我知道你很委屈。」
袁東晉本不是這麼優柔寡斷的男人,他隨性自在,像是一匹野馬,散漫而自由,可只要對上陶思然,他就變得不像他自己,時常被她牽動著。
陶思然伸手摟住他窄實的腰,臉貼在他的胸膛上,眼底有些濕潤,喉嚨發緊,扯著唇輕輕笑了一下,「東晉,我明白,我知道你的苦衷,你不用說,我只要你,只要你愛我就夠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媽媽若是知道我……她肯定會不認我這個女兒的,所以你不要拋棄我,好不好?」
袁東晉心裡並不好受,尤其是想到陳眠,他心底更是澀然難言。
「東晉,其實我很嫉妒,很嫉妒陳眠,你知道嗎?從小她就什麼都有,出生比我好,父母和睦相愛,成績優秀,人緣又好,誰都喜歡她,還嫁給了你。以前和她走在一起,我總是自卑,總是覺得低她一等,抬不起頭,就好像她是天上的月亮,而我只是地上的微塵,天壤之別。」陶思然抱著他忍不住就低聲地,叨叨絮絮地說了起來。
「當初看見你們接吻,我就害怕了,我不敢和她爭,我拿什麼和她爭啊?她那麼優秀,你和她又一直關係那麼好,所以我為了自尊我放棄了,我怕我付出了之後什麼都得不到……」
袁東晉用力抱著她,「別說了,思然,我明白。」
她母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了別人的小三,等發現的時候,陶思然都已經三歲了,那個男人的正室還找到他們母子,把她母親打傷了,這些事情他都知道,所以特別心疼她。
而如今,是他給了她最討厭的一個身份,而她為了他那麼不顧一切,他還能奢求什麼?除了好好對她,什麼都做不了。
「我不求別的,只求你的愛完完整整的給我就好,我真的不奢求其他了。」她身體輕顫著,扯動了他的每一條神經。
「好。」
是的,他堅持這麼久,不久是因為在等她么?
——
江城醫院裡。
陳眠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心口酸澀的厲害,但是她哭不出來,哭什麼?她指望什麼?難不成還奢望袁東晉放棄陶思然和她一起白頭偕老么?
嗬!天真!
她冰涼的手覆蓋上小腹,蒼白的唇微揚著,沒關係,沒有了他,她還有寶寶,她還有一個與她骨肉相連的寶寶。
溫紹庭推開門,看見陳眠一手遮擋住眼睛一手捂著腹部,長腿邁開走到床邊,俯身湊到她的跟前,「起來吃點東西。」
陳眠聞聲放下手,琥珀色的瞳眸有著淺淺的迷濛,那深不見底的瞳色里,寫滿了剛毅。
「謝謝,放著就好,我沒有胃口。」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吃。
溫紹庭將身上的外套脫下,隨意搭在一旁,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又解開袖扣,金邊的襯衫袖口被捲起兩截,露出他名貴的腕錶和手腕,他漫不經心地抬眸,蘸了墨一般深邃的眸一動不動的看著她,那眸色說不出的深沉和暗寂,看得陳眠心臟一跳,莫名的有些緊張。
「怎麼了?」
「醫生說你營養不良,如果想要這個孩子,你最好乖乖吃東西。」
微涼的嗓音淡淡地散開,不是規勸,而是提醒。
中間頓了幾秒,「另外,你這副鬼模樣是要裝可憐給誰看?嗯?」
陳眠抿著蒼白的唇,定定鎖住他英俊而冷漠地臉,眼底泛過許多情緒。
半響之後,她動了動唇,「我吃。」
是的,她裝可憐給誰看?她不能軟弱下去,必須儘快讓自己好起來。
溫紹庭把床搖起來,讓她半躺半坐著,然後節奏緩慢動作優雅的把一旁袋子里的白粥拿出來,遞給她。
陳眠抬手接過,一言不發地小口咽著毫無味道的白粥,到了喉嚨又想要吐的慾望也被她強行壓住,就這樣默不吭聲吃完了。
溫紹庭的臉色並沒因此好轉,反而是陰沉沉盯著她,淡淡的波瀾不驚的表情彷彿是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
陳眠動了動身子,胃部一陣陣翻滾,還是忍不住那嘔吐的慾望,一把捂住了嘴巴,幸好溫紹庭眼疾手快將一個袋子送到她的嘴邊,才避免了她吐在床上。
吃進去的,基本上又全部吐了乾淨,她吐的眼眶都濕了,眼底有些紅絲。
是真的很難受,心理上,和身體上,處處都是折磨。
等她好了,溫紹庭又抽過紙巾幫她擦拭嘴巴,陳眠一怔,「我自己來。」
溫紹庭涼涼地掃了她一眼,便把紙巾塞到她的手裡,「通知家裡人了?」
陳眠頓住,片刻之後,彎唇笑了下,「沒有。」
「你老公呢?也不知道?」
和他談論這種話題,實在是有些尷尬,「溫先生,醫院這邊有護理,我請一個照顧我就行了,沒必要驚動到我家人。」
也許他早就知道她和袁東晉不如外界說的那般美好和諧,但她依舊不想把自己的家事拿出來討論,這些私事與他無關。
一時間,兩人皆是無言,病房裡的氣氛有些壓抑。
恰在此時,溫紹庭的手機響了,打破了一室的尷尬,他掀動眼帘瞥了她一眼,從位置上起身,筆挺的西裝褲很矜貴,裹著他修長的腿,陳眠有些惴惴地看著他轉身出了病房到陽台那邊。
原本沉浸在悲鬱中的情緒被他蠻橫地一攪,倒是消散了幾分,她的點滴還沒有滴完,想要上廁所,又想起溫紹庭提過醫生的話,不能隨便下床,簡直就是窘迫到想死,她總不能就這樣用尿壺吧?好難……接受。
糾結了幾分鐘,她摁了床頭的呼叫鈴,剛好有護士從她的病房門口經過,便推開門走了進來,這個護士是中年出頭,她笑了一下,說:「是不舒服還是怎麼了?」
陳眠舔了舔唇瓣,說:「我想上廁所。」
護士笑著,彎腰從想下面要拿尿壺,卻被陳眠一手拉住,「那個,我想上廁所。」
陳眠原本蒼白的臉有些羞紅,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那護士笑了一下,無奈的說:「醫生說過你不能下床。」
陳眠抿著唇,一言不發,溫紹庭轉身就看見病房裡的情形。
「回頭再說。」他簡介的結束了通話,回到病房裡,「怎麼了?」
護士聽到男人的聲音嚇了一下,回過頭,鬆了口氣,「她要下床去上廁所,但是醫生吩咐過不能下地走動。」
溫紹庭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微微頷首,語氣淡漠地隨護士說:「你出去吧,」
「好的。」
溫紹庭抬眸不咸不淡地朝她看了過去,陳眠有些尷尬地避開他的目光,低頭揪著床單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學生,一聲不吭,就等處罰。
「很急?」溫紹庭這個時候倒是很有心情,鎮定自若地杵在一旁。
陳眠有些無語,人有三急,不急她叫人做什麼?
溫紹庭也不指望她回應,這女人看似能幹強悍,實質有點像個裹腳的小女人,思想有些頑固。
溫紹庭俯身彎腰掀開被子,嚇得陳眠瞪著眼睛,「幹嘛?」
他鎮定自若地圈住她的腰,另一手穿過她的雙膝,將她騰空抱了起來,「不是要上廁所?」
「不、不用……」陳眠簡直就羞死了,老天爺!她簡直就要欲哭無淚了啊!被他抱去廁所,比用那尿壺更加羞人好么?
「拿好吊瓶。」他淡淡的口吻,全然沒有理會她的話。
一手圈著他的脖子,一手拿著吊瓶,羞得無地自容地被他抱進了廁所,放坐在馬桶上。
溫紹庭見她鬧了個大紅臉,溫漠的眼底有淡淡的笑痕,但陳眠不敢抬頭,自然是沒有看見他那戲虐的眼神。
「好了叫我。」
陳眠盯著地板,看見那雙埕亮的皮鞋往門口走去,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心口一跳,就聽見他暗啞的嗓音卷著一層極淺的笑意,「要我幫你脫褲子么?」
「溫紹庭!你給我出去!」什麼害羞、不好意思,統統丟到腦後,陳眠已經惱羞成怒地吼了起來,不過因為身體虛弱,她的氣勢更像是一個小女人在嬌怒。
溫紹庭菲薄的唇瓣勾勒著極深的弧度,深深地睨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陳眠雙手抱著腦袋哀嚎,這輩子就沒有這麼糗過,她還是第一次被一個男人這般無恥的調戲,還是一個面癱!
溫紹庭在站在門口,等聽到裡面有沖水的聲響,他不等陳眠開口就推開了門,陳眠被他突然的舉止嚇得著實不清,嘴巴里一個你字你了半天都說不全一句話。
啞口無言,大概就是這樣。
她蒼白的臉蛋染了一層薄薄的嫣紅,有些氣鼓鼓的模樣,也不知道她是在惱怒自己,還是不滿他的舉動。
溫紹庭抱著她放回床上,涼薄的眼底笑意淺淺未全散去,「早點休息。」
聞言,陳眠抬眸睨向他,那容顏英俊而溫淡,「知道,你可以回去了。」
她這是過河拆橋,趕人。
「晚上我就在這裡陪你。」
「不用。」
其實他做的夠多了,陳眠不知道為何,有些排斥他這些好,她總是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她擔心他這些好自己以後還不起。
「睡吧。」他起身順手關了病房裡的燈,然後走到一旁的小沙發上躺了下來。
片刻之後。
「溫先生,你還是回去吧,醫院裡有護士,有問題我可以叫她們。」陳眠躺在床上,側過臉看向黑暗中他所在的方向,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沒有回應,病房裡很安靜。
「溫先生……」
「我很累,別吵。」男人暗沉的嗓音涼涼的,在黑暗裡涼意更甚,他似乎是真的很累,帶著幾分疲倦的鼻音。
陳眠抿著唇,心口上有些暖,有些熱,微微發燙著,想被被人拿著一隻暖水袋覆蓋在,連帶著身體都沒有那麼冷了。
幾年前胃出血,她做了手術自己一個人住院,晚上也是自己,她很渴望袁東晉來看看她,拿著手機猶豫了很久想要告訴他自己住院,但最終是放棄了。
現在,同樣在醫院裡,溫紹庭卻自作主張留下來陪她,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尤其是他和她關係不深。
她其實也不是真的想趕他走,在醫院這種陰森森的地方,多少生命從這裡誕生,又從這裡結束,她說到底也是不愛待的,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
只是她害怕這樣的陪伴會讓她依賴,沒有任何東西,比得到以後再失去來得可怕,她怕自己承受不住失去依賴的感覺。
所以這麼多年,她都是一個人,一個人真的很好,不去奢望得到便不會失望,也不會害怕。
「溫先生,雖然病房有暖氣,但是你還是去讓護士給你一張被子吧,不然半夜著涼了不好。」趕不走,只好作罷。
溫紹庭沒動,過了一會兒她聽見一陣細碎的動靜,黑暗中有一道影子晃著,然後就看見他寬厚的背影走出了病房,沒多久就抱著一張被子走了回來。
夜色漸深,寒冬的腳步逼近,病房裡卻很暖。
懷孕了以後陳眠也開始漸漸嗜睡,沒多久她就睡了過去。
溫紹庭躺在沙發上,並沒有睡著,雙手墊在腦後,黑暗中睜開眼睛,也瞧不清那裡面的眸色,暗沉沉的一片。
窗帘沒有拉上,夜空中一輪皎月散發著涼薄的亮光,從窗戶透進來,落在她的病床邊上,他動了動身體,看向病床上的人,隱約看見她的輪廓。
又想起她蒼白的面孔上堅硬如鐵的倔然和隱忍。
他對感情這種事情沒有認真思考過,從前一段失敗的感情讓他對女人都是避而遠之,可眼前的這個女人給了他一種不同的感覺,那是一種很深刻的衝擊的力量。
第一次見面她的倨傲冷然,再見時她溫婉柔軟,第三次在職場上她自信獨立,後來慢慢地,無意地發現她隱忍在背後的故事。
她像一顆白樺樹,生長在荒蕪的沙漠上,孤獨而艱難地努力生活,努力鄉下紮根,向上生長。
彷彿什麼都不能將她打不倒,又彷彿實在垂死掙扎。
不經意的一次次碰撞,她身上那種力量成了致命的吸引力,不斷地將他吸附過去。
明知道她愛著一個男人,明知道她已婚的身份,他還是不受控制的被吸引。
只是他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樣深刻的愛,才能夠讓一個女人在一次次傷害中依舊我行我素地守著那個男人,雷打不動,風雨無阻。
想著她肚子里的那個孩子,他竟然產生了一種嫉妒的情緒,嫉妒袁東晉那個男人,可以擁有她,並且讓她為他生孩子。
陳眠睡到半夜的時候,忽然被咚一聲巨大的聲響給驚醒了。
她掀開眼帘,睡意都被驚散了,就著模糊不清的月亮光線,看見溫紹庭那高大的身軀從地板上爬起來,她沒有出聲,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安靜的病房裡甚至能聽到他低聲詛咒了一下,帶著幾分懊惱的意味。
莫名的覺得有些好笑,但她強行憋著,不敢笑出聲,生怕惹惱了某人,等她好了會遭到打擊報復。
溫紹庭簡直就是郁躁到不行,身上穿著正裝渾身不自在不說,這間雖是醫院的vip獨立套房,但是這沙發又小又窄,對於身高近一米九的他來說,躺在上面腿有一大截懸挂在外面,就跟躺在一張嬰兒床上沒有區別,稍微動一下就摔下來了,簡直就是令人髮指。
從退伍之後,多少年都沒有睡得這麼憋屈過?
他重新躺下來,忽然轉頭看向陳眠這邊。
這一瞧,正好瞧見了她明亮的眸子亮澄澄的,淬著微涼的月色,不用開燈都能想象得到她唇邊上的笑意。
「很好笑?」男人微涼的嗓音如同窗外皎潔的月色,令陳眠一怔。
他居然能看見她醒了?
陳眠不知道,他當兵時候的夜視視力,當然,她的位置也有微弱的月光,一雙眼睛睜得那麼大,除非他是瞎子才會看不見。
陳眠抿唇一笑,笑的十分隱忍,她不願意展露太多,怕激怒了這個男人,「要不你還是回去吧。」
溫紹庭忽然起身邁步徑直走了過來,還順手打開了燈,霎時間,明亮的光線逼著她眯著眼睛,半響才重新睜開。
抬眸,就清楚看見溫紹庭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他低著頭,哪怕他擁有一張俊的迷死人的臉,此時那一張面癱臉半夜裡也怪嚇人的。
「陳眠。」他菲薄的唇動了動。
陳眠咽了咽唾液,緊張地開口:「怎麼了?」
「你為什麼一直趕我走?嗯?」
暗沉的嗓音淺淺淡淡的,配上他那一雙溫漠的眼睛,陳眠莫名奇妙竟覺得這男人渾身帶著一股怨氣。
這摔了一下,就開始找茬了。
「沒有。」
「沒有?」
「真沒有。」
「那你剛叫我回去是什麼意思?」
陳眠眨了一下眼睛,硬扯著唇說:「我這是怕你睡不好影響了明天的工作。」
溫紹庭從喉嚨里輕哼了一聲,那模樣竟有些傲嬌,「你還真是敬業!」
他的眸色沉了沉,臉上倒是沒有露出什麼別的表情,只是淡淡的道,「我睡不好,你也別睡了。」
「……」
「溫先生,我是孕婦,需要休息。」不就是笑了一下,他用得著耍著花樣來報復?心底對他帶給她的一點點感動轟然倒塌,果然是不用太感動。
「我瞧著你很精神,白天睡太多了,這會兒應該不用睡了。」剛瞧她睡得那個香甜,他卻窩在那鬼沙發上久久無法入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又滾下地板,心情實在陰鬱。
「溫先生,我是被你吵醒了……」
「怪我?」
陳眠盯著他漸漸沉鬱的臉色,虛弱地說:「不,怪我,睡眠質量不好……」
她在心底吐槽了一句:難伺候的面癱。
他們這邊的燈亮著,查房的護士便推開門走了進來。
那護士也沒有注意溫紹庭的臉色,直接問陳眠:「是哪裡不舒服嗎?」
「不是的,我沒事。」陳眠微微一笑。
「沒事的話要多休息,別熬夜了。」護士又吩咐了一句。
「好的,我知道。」問題是身邊這位爺不願意休息啊。
等護士退了出去,陳眠小心翼翼地開口:「溫先生?」
溫紹庭諱莫如深地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睡覺。」
「……」
這個世界上,除了女人翻臉比書快,還有溫先生翻臉比女人快。
——
次日早晨。
陳眠再一次被溫紹庭鬧了個大紅臉。
依照他的言論,既然她不通知家裡人來照顧她,這一次事故起因又是他,故,他有責任有義務照顧她,直到她康復。
陳眠提議他請一個護工,他駁回,理由不明。
而且他似乎十分快進入角色,因為她不能下地,於是乎他就抱著進去洗漱、上廁所……他態度坦然得讓陳眠無從抗議。
遇到年輕的護士過來尋房的時候,甚至眼露欣羨地看著陳眠,一副嚮往的口吻:「太太,你真的太幸福了,老公這麼帥還這麼溫柔體貼!我看見隔壁很多富太太都是一些下人在照顧的,她們老公的影子都沒一個,你真是撿到寶了,好羨慕啊!」
陳眠僵著笑,沒有搭理她的話。
這叫她怎麼解釋?
難道她要拿著個喇叭和全世界解釋:他是我領導,不是我老公?
溫紹庭全然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對於那些言論也沒有解釋的意思,他這種人,不可能會把那些話放在眼裡。
陳眠也不知道他去哪裡打聽到說孕吐厲害的孕婦吃點酸的會開胃,然後還變戲法似的給她買了幾罐蘋果醬。
這些看似小事的舉動,卻體現了一個人用心的關懷。
陳眠不是鐵石心腸,反而是一個容易心軟的女人。所以溫紹庭即使前面得罪過她很多次,甚至在言辭上經常把她堵得啞口無言,在這種關懷下,她統統原諒他了。
她用湯匙勺了一口蘋果醬進嘴巴,酸酸甜甜的味道,入口即化,十分可口,她的胃舒服多了。
吃了些蘋果醬,她再吃早餐,果然就沒有再吐,而且還吃了不少。
溫紹庭見此,也鬆了口氣。
「今天有個記者招待會,宋江和我出席就行,你安心在醫院,不舒服就找醫生,有事可以給我電話。」溫紹庭語速不緊不慢地說著,清晨的陽光柔柔地籠罩在他身上,蒙上一層淺淡的光暈,讓冷漠的他看著愈發的清貴。
「我知道。」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應付。
溫紹庭在離開時又說了一句,「方言再過一會兒就到江城了,我已經讓他直接來醫院陪你,你要是覺得躺著無聊睡不著的話,可以跟他簡單的說一下工作上的事情,讓他快點上手。」
「嗯。」
「我走了。」
「好,再見。」
陳眠靠在床上,莫名的發獃。
不知為何,溫紹庭的身影離開病房的那一瞬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他們才是一對夫妻,再普通不過的夫妻。
這是袁東晉從來沒有給過她的感覺。
是她開始貪戀一些溫暖么?所以才有這種感覺?
方言大概在十點鐘左右到了,他身上穿著黑大衣,有些風塵僕僕的味道,一推開病房的門,就鬼吼鬼叫地撲上來,「老大!」
陳眠抬手擋住他,眉宇蹙在一起,「你身上太冷,別靠近我。」
方言撇了撇嘴,把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裡面西裝革履的,整整齊齊,那張臉有幾分清秀,他盯著陳眠的臉研究了半響。
「你怎麼瘦成這個鬼模樣了?溫先生虐待你了啊?」
陳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很瘦嗎?」
方言坐下來,瞧著二郎腿,「嗯哼,除了一層皮就是骨頭,嘖嘖,你這鬼模樣,睡在你身邊的男人一定會被嚇死,因為抱過去就感覺是抱著一副骨頭。」
陳眠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斜睨了他一眼,「是不是最近我不在,你太快活了?」
方言伸手在唇上做了一個拉鏈的動作,「你這都躺這裡了,就別整天想著折磨我了。」
「港城那邊還好吧?」
「你指哪方面?」
陳眠狐疑地看著他,「除了工作,難道你希望我關心你的感情生活?」
方言一副敬謝不敏的模樣,「上次方案被刪改的人找出來了,嗯,花了些時間,但這也是沒辦法事情,畢竟公司的攝像頭正好那時候壞了,所以沒有記錄,沈總已經把那人給開出了。」
說起這個,陳眠倒是快要忘記了,這幾個月的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精力也被分散了,「原因目的?」
「說起來也很好笑,是他們中瑞那邊的內部紛爭,和姚經理對立的一個人,買通了我們公司的一個員工,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搞垮姚經理。」
公司和公司之間的紛爭,商業間諜之類的在哪裡都隨處可見,不過按照這個調查結果看來,性質倒不是最惡劣,因為攻擊的目標不是新圖這邊。
「你是怎麼查到的?」
方言有心虛地瞥了陳眠一眼,呵呵笑了笑,「意外發現的。」他怕她繼續追問,別扯開了話題嗎「老大,你還沒告訴我你這是怎麼躺在這的。」
陳眠也沒有打算繼續追問下去,淡淡地說:「我懷孕了,在保胎。」
「什麼?」方言瞪著眼睛,「你真的懷孕了?」
「嗯。」
「袁東晉知道了?」
陳眠默然,眼神有些暗淡,「不知道。」
「老大,要不你離開他吧。」方言看著她,勸了一句,「我們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了,你怎麼還能忍受得了啊?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事情吧,你不當回事,但是這些年,他的花邊新聞還少么?你以為他真的就和那些女人喝喝酒,為你守身如玉?」
他袁東晉就不是那種人!
「行了,這個事情我自己會考慮。」陳眠溫婉淺笑了下,「江城這邊的項目你一直有參與,現在有些事情要先跟你談談,你最好儘快上手,溫紹庭那人挺難伺候的。」
——
港城,第一醫院。
早上陶思然有些見紅,嚇得直哭,袁東晉也是沒有經驗的人,所以二話不說就送她來了醫院,檢查以後沒有問題,才鬆了口氣。
陶思然躺在病床上打著營養點滴,這個男醫生和陶思然是認識的,之前也對陶思然有些好感,但是知道她快要結婚了,也就放棄了,他不認識袁東晉,就把袁東晉誤認作她的未婚夫了,「沒有什麼大問題,不用太擔心,不過前三個月容易流產,需要謹慎一些,尤其是房事需要禁止。」
袁東晉和陶思然聽了這句話都是一陣的尷尬,陶思然更是紅了臉,低著頭不敢看他們。
「好的,謝謝醫生。」袁東晉道了謝,把醫生送出門口。
他剛轉身要回病房,卻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秦桑,正冷著一雙眼睛看著他。
袁東晉腳步頓住,臉色霎時冷凝下來,同時瞥了一眼病房裡的陶思然。
秦桑站著沒動,嬌艷的唇瓣勾著冷然傲慢的笑,慢慢朝袁東晉走了過來,「袁東晉,你在產科這裡幹嘛?」
看見秦桑的那一瞬間,袁東晉便知道,他再也瞞不下去了,但是,他依舊想要挽回些什麼,或者說,是拖延一些時間,哪怕是幾天時間也好。
「秦桑,我們談談。」